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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時 初雲之初 4306 字 6個月前

天十分冷,也十分難捱。

即使是身處內殿,被暖烘烘的熱氣包圍著,也依舊是覺得冷。

寧海總管侍立在一側,見幾個太醫聚在一起,對著脈案看了又看,口中探討不停,麵上卻一籌莫展之後,心中的風便吹得更猛烈了。

“娘娘,”太醫令須發斑白,遲疑著道:“臣等無能,於此愛莫能助,雖然開出方子來了,卻是虎狼之藥,聖上若是用了……”

皇後坐在上首,麵色比一側的佛像還要肅穆,聞言問道:“若是用了,又會如何,可能清醒過來嗎?”

“娘娘恕罪,老臣不敢擔保。”

“那你告訴我,”片刻的沉默之後,皇後方才徐徐問:“清醒過來的幾率,有多大?”

幾個太醫彼此對視幾眼,最終將目光彙聚到太醫令身上。

太醫令麵露躊躇,嘴唇開了又關,關了又開,終於不曾言語,隻戰戰兢兢的伸出三根手指來,搖晃的燈光一般,隻需一陣強些的風,便會猝然滅掉。

“三成?”皇後語氣加重,語氣沉痛,不可置信:“居然隻有三成?”

太醫們一道垂首:“臣等無能,請娘娘恕罪。”

皇後沉%e5%90%9f片刻,試探著道:“倘若,按照之前商定的藥方,溫補著來呢?”

“倘若如之前所言,徐徐圖之,臣等有八分把握,使聖上轉醒。”

“隻是,耗費的時日……便要多了。”

又是久久的靜默。

誰都知道,現下最缺的,便是時間。

“好,”皇後的聲音低沉,卻很有力,聽不出一絲顫唞:“就按之前的來。”

“來人,”她聲音微揚,便有禁衛入內:“送幾位太醫往偏殿去,仔細照料,不要出了紕漏。”

這樣的關頭,誰都明白皇後此言意味著什麼。

一片寂靜之中,禁衛們帶著幾位太醫離去,仿佛是幾片樹葉在風中落下,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皇後靜默著不說話,年幼的儲君同他的母親一樣,抿著唇,無言的沉寂著,許久許久之後,寧海總管才聽見她喚自己。

“想辦法,透一絲消息往披香殿去,就說太醫們找到了辦法,”皇後轉目看他,目光幽深,仿佛是最漆黑的夜:“待到今夜,聖上便會轉醒。”

“你有辦法叫他們信的,”皇後如是說:“我知道。”

寧海總管的嘴唇動了一動,眼珠卻直直的,似乎轉不動了一般。

“蕭鑒大軍已然迫近長安,距南軍不過五十裡,聖上若還醒著,隻需遣使驗收虎符,抑或一道詔書即可,可是眼下他昏迷不醒,我隻能早做決斷。”

寧海總管有些遲疑:“靜儀長公主那裡……”

“你自己看,”到了這地步,皇後也不瞞他,將昨日收到的密信丟到他腳邊去,目露譏諷:“有奶就是娘,長公主和駙馬真是好樣的,人都到了茂陵北,卻駐軍觀望不前,狼心狗肺的東西!”

她顯然是氣的狠了,話也不客氣:“這還是聖上的胞妹,一個娘肚子裡出來的,到最後,說把自己哥哥賣了就賣了,想想聖上是怎麼對她的,她也不怕自己不得好死!”

寧海總管在聖上身邊多年,比皇後更能知曉其中要害,展開那封密信,麵色不覺一沉:“長公主她……”

“還叫什麼長公主,”皇後冷冷道:“人家八成是同賢妃達成了什麼共識,等著做大長公主了。”

“娘娘,咱們也不是什麼都沒有的,”寧海總管勸道:“禁軍與楚王殿下,皆是助力。”

“楚王還在東南,饒是快馬加鞭,隻怕也來不及,至於禁軍,”皇後眉宇間冷色更甚:“禁軍從來隻聽命於聖上,禁軍統領也是聖上心腹,現下聖上還昏迷,難免人心浮動,一日兩日看不出什麼,日子久了,禁軍統領也難以維係,未必不會生變。”

“不管怎麼說,三皇子同儲君一般,可都是姓顧的——備不住就會有人這樣想。”

“娘娘,”寧海總管道:“那您的意思是——”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釜底抽薪,”皇後轉向他,淡淡道:“勞煩總管一回,今夜親自往披香殿去,請三皇子過來。”

“請他過來?!”寧海總管大驚失色:“局勢已然勢如水火,披香殿嚴陣以待,他如何肯信?”

“對,請他過來。”皇後神色不變:“披香殿是鐵板一塊,必須要身份足夠的人,才能將門撬開。

你對他說,聖上轉醒後,深恨皇後封鎖含元殿,囚禁宮妃,朋扇朝堂,下旨幽禁皇後,隻是究竟難支,油儘燈枯之際,唯恐主少國疑,意欲托付大業與他。”

“賢妃多疑,三皇子亦是如此,你這樣講,他們輕易不會信的,所以,你要帶點叫他們信得過的東西去。”

她站起身,往聖上枕邊摸索,隨即取出半塊玉璧來,親手放到他手心裡:“這是蕭鑒調動大軍的另一半虎符,你拿去,以此為證,他們必然會信的。”

“娘娘,”寧海總管急的額上生汗:“可是,倘若他們拿了虎符,卻送到蕭鑒那兒去,可就全完了!”

“你慌什麼!”皇後麵色一厲:“論起深仇大恨,在賢妃心裡,誰能越過我去,我尚且不怕,你有什麼好怕的?”

“若是落到賢妃手裡,我必然比你死的慘烈百倍,你信是不信?”

寧海總管訥訥不能言,連汗也不敢去擦:“……是。”

“總管是宮中老人,陪伴聖上也最久,雖然免不得投機,可人還是聰明的。”

皇後看著他,柔和了語氣:“我知道,你一直很想過繼兄長家的幼子到膝下去,將來為自己養老送終,還悄悄的將他接到了長安來,隻是礙於宮規,內侍不得有養子義子,才未能如願。”

“等到這次事了,我便做主,準了這件事。”

皇後微微一笑,恩威並施:“楚王已經在路上,雖然離得遠,但該來的總會來,收拾蕭鑒不過是早晚的事,我便是死了,最後也有人收屍雪恨,總是不虧。”

“寧海總管,現下才過午時,”她緩緩道:“你還有幾個時辰,去思量如何取信於賢妃和三皇子。”

寧海總管麵色幾變,終於一咬牙,點頭應了下來。

聖上病的突然,猝不及防之下,也給了蕭家動手的機會。

三皇子承庭最開始接到外家傳來的消息時,心中還有些驚惶忐忑、以及對於父皇長久以來的恐懼心理在遊走。

隻是這些日子以來,在母親的誘導與野心不停的發酵之下,他麵上不覺也生了躊躇滿誌與得意來。

含元殿是天子居所,便是他也很少來,但再過幾日,他便能日日夜夜的待在這裡,成為新的主人了。

聖上病重,內殿裡皆是湯藥的苦澀氣息,仿佛是遲暮之人還未咽下的最後一口氣,充滿了死亡與終結的意味。

許是那藥氣太熏人,內殿的香爐裡點了重重的香,硬生生將前者驅散了大半。

三皇子皺著眉,拿衣袖掩住口鼻,意氣風發的往內殿去了。

“就在裡麵,” 寧海總管帶著他進了寢殿,將層層帷幔掀開:“殿下,請吧。”

三皇子對著那些無風自動的帷幔看了一看,心中忽的湧起一陣慌亂,似乎那裡麵隱藏了一隻嗜血的獸,隨時能咬斷他的脖子。

這感覺來的太突然,也太莫名,一閃即逝之下,連他自己都以為那是錯覺了。

最後一層帷幔被掀開,他麵露驚怒:“——怎麼是你?!”

猝然轉頭,三皇子去看身側的寧海總管:“你騙我!”

皇後坐在塌上,麵色沉靜,年幼的太子坐在她身邊,稚嫩的麵龐上有種與母親類似的神情。^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

“娘娘,您同三殿下說話,”寧海總管輕聲道:“奴才帶太子殿下出去。”

“你且自己退下吧,他就不必了,”皇後目光淡然,低頭去看兒子,緩緩道:“他必須要知道,有人為了那個位子,願意付出什麼,有人為了維護那個位子,又付出了什麼。”

“我生他養他,可是不欠他,沒理由自己浴血廝殺,卻叫他在後麵坐享其成。”

寧海總管聽得麵色一滯,掃了一眼麵色如初的太子,再去看勃然變色的三皇子,終於搖搖頭,退了出去。

“你這毒婦!”三皇子目光狠狠刺在她麵上:“竟敢如此愚弄我!”

“愚弄你怎麼了,”皇後笑意嘲諷,哂然道:“要怪,還不是你自己蠢。”

“哦,也是,哈哈哈哈,”三皇子不知是想到了哪裡,忽然大笑起來:“你也是窮途末路,沒辦法了,才這樣吧?怨不得連虎符都拿出來,作為引我上套的工具!”

“不,”皇後莞爾:“虎符終究隻是死物,沒了便沒了,但命隻有一條。”

三皇子聽得不解,正待發問,皇後卻不給他這個機會,一笑之後,信手自身後拔出長劍,直刺他心口而去!

含元殿內是不得佩戴兵刃的,便是諸皇子也不例外,三皇子隻當今日是來收取最後果實,哪裡會帶防身之物,登時驚懼變色,慌忙躲閃。

在武苑時,論及身手他雖不及楚王承安,卻也非泛泛之輩,平日裡更不會將皇後這等弱女子放在眼裡。

隻是今日也不知怎麼,他正想往後躲,腳下卻是一軟,整個人癱倒在地,周身無力,酸軟起來。

“呀,”皇後一笑,似乎是剛剛想起一般:“這幾日有逆賊在外,我難以安枕,便命人燒了點安神香,三殿下,你這是怎麼了?”

她笑的時候,還緩緩說著話,語調輕快極了,三皇子倒在地上,隱約瞧見她舌頭底下壓著的還神葉。

難怪她不受影響,原來,這香氣對她根本沒用。

他這樣想的時候,那柄劍毫不留情的刺到了他心口,血色濺出,濕了他的華服,也在他麵上添了狼狽與狠厲。

“等著吧,”他痛的麵色扭曲,斷斷續續的說:“你敢殺我,舅舅入了長安,決計……不會饒你……”

“蕭家的人,都這樣優柔寡斷嗎?”

皇後將那柄劍拔出,隨即一笑,重新刺入他腹部:“蕭鑒若能早下決斷,直入長安,扶持你登基,快刀斬亂麻,還能有幾分成事的把握。”

“可是現在呢,他既顧忌著名聲,又顧忌著聖上,便被絆住腳,如何成不了了,民間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哦,我想起來了。”

“既想當婊/子,又要立牌坊,活該到最後一場空!”

她那兩劍刺的又準又狠,三皇子果真堪稱肝腸寸斷,痛楚之下,麵容都扭曲起來,隻斷斷續續說了幾句話,便瞪著眼睛,咽了氣。

皇後目光靜靜在他麵上掃過,目光微沉,向一側太子道:“把劍□□,擦乾淨,放回原地去。”

太子年紀還小,卻也沉穩,見了這樣一場變故,也不變色。

緩緩走過去,他將那把劍拔出,掏出懷裡的帕子,仔細擦拭。

皇後忽的輕輕歎一口氣,不知是在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