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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時 初雲之初 4346 字 6個月前

飾住那份不自在時,便聽她開口了。

“你過來那日,我便想同你說說話,隻是今日才得了功夫。”

“不過也好,”她語氣帶笑:“現在也不遲。”

“以前種種,都已經過去,你年紀又不大,現下既然到了我這裡,重新再來便是。”

“偏殿裡的人既然分給你,便受你管轄,我是不會過問的,秀娘便留在你身邊,做個管事嬤嬤。”

“聖上叫我教養你,不過是掛個名份,大家都明白。”

“從此以後,你的份例與待遇,皆是按照應有的身份來定,你既然也要叫我一聲母後,我便不會虧待。”

“你將母親的牌位悄悄帶進了甘露殿,這不合規矩,但我也不打算為難,人心裡都有個念想,隻要自藏著掖著,彆叫人知道就成。”

錦書也不客套,目光平和,語氣舒緩:“你可以選擇感激我,當然,也可以不,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會管。隻要彆給我惹麻煩出來,就很好。”

一席話說完,她看向他的眼睛:“我說的話,都明白嗎?”

承安靜默著聽她說完,眸光平靜如秋水,一絲波瀾也無:“明白。”

錦書喜歡跟聰明人說話,因為他們一點就通,不需要多費口舌。

像是承安這種,就很不錯。

“該說的也說了,”錦書執起一側的墨筆,抬手在衣袖處繪了竹紋:“你要是沒什麼事,便退下吧。”

她坐在光下,影子拉的細長,承安低頭看了一會兒,道:“娘娘,我想去念書。”

錦書聽得一怔,隨即才反應過來,之前他不得聖上喜歡,諸皇子念書的文苑,想來都沒有去過。

“我之前說過,你身份該有的,都不會少,文苑自然也不例外。”

錦書停下筆,出聲問他:“四書都念過嗎?”

承安道:“看過一部分。”

“隻看過一部分?”錦書問道:“能默出來多少?”

承安被她問的有些赧然,目光卻倔強:“大概三分之一。”

“也沒人教過你,能學到三分之一,已經很不錯了,”錦書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可是等你到了文苑,沒有人願意聽你說那些悲苦前塵,他們隻能看見自己想看見的。”

“——年紀最長的皇子,課業卻是諸皇子之中最差的,天資愚鈍,人也憊懶,難成大器。”

~~~

今日是初三,晚間照例有宮宴,靜儀長公主心中有事,早早就帶著女兒陳薇入宮,往賢妃的披香殿去了。

“小郡主果真玉雪可愛,”賢妃一見陳薇,麵上便帶上笑意:“等長大了,必定同長公主一般,也是極出眾的美人兒呢。”

“長得像我有什麼用?”靜儀長公主語氣微酸:“生的像皇後那類才好呢,將皇兄抓的這樣牢,將彆人全都忘了。”

她回京那日,因為當時還是貴妃的姚氏被聖上當眾打了臉,好不自在。

隻是這位兄長畢竟還顧及著她,隨即又下旨厚賞,算是全了麵子,也叫她心裡舒坦了幾分。

然而她畢竟是金枝玉葉,出嫁前是嫡出公主,出嫁後在婆家又是眾星捧月,哪裡能受得了委屈,這會兒想起來,忍不住刺皇後一刺。

賢妃心裡也同她一般做想,隻是這會兒她明晃晃的說出來,反倒有些不自在。

皇後將聖上抓的死死的,將彆人全都忘了,連自己在內,也是在這個“彆人”裡呢。

心中不快一閃而逝,溫和嫻雅的笑意重新掛到臉上,賢妃極為親熱的挽住靜儀長公主手臂,一道往內殿去了。

三皇子此前得了她吩咐,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拿了不少精巧玩意兒,哄著陳薇往一邊玩兒去了。

賢妃此前往靜儀長公主那邊透過消息,見她今日早早過來,心中便有七分底氣:“看看這對兒小兒女,玩兒的多好,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也不過如此了。”

因為皇後的緣故,靜儀長公主被聖上削了麵子,嘴上不說,心頭卻怨憤,對待皇後敵人的賢妃,語氣也和緩些。

賞臉的一笑,她道:“都是表親的兄妹,血脈裡近,自然相處的來。”

郎有情,妾有意,賢妃也不囉嗦,直入正題道:“承庭年紀也不小了,前些日子我還同聖上說起,該為他選個王妃,好好定定心了。”

“那時候啊,我還在想,長安裡勳貴名門這樣多,各家各戶的小娘子也多,到時候還不得挑花眼?”

“現在看看,果真是燈下黑,竟忘了薇兒這個上佳人選。”

靜儀長公主彆有深意的看她一看:“我怎麼聽說,王家人也有意與承庭結親?”

賢妃暗道她消息知道的快,卻也不變色:“這的確是真的,我也不瞞長公主,隻是野雞跟鳳凰終究不同,唯有薇兒這般帶有皇族血脈的姑娘,才有資格坐上那個位子呀,你說是不是?”

靜儀長公主也是看著先帝和聖上一個個女人娶進去的,聞言倒是說不出什麼來,她也沒想過叫承庭隻娶終究女兒一個,對於他有可能登上的那個位子而言,那未免太過於可笑。

隻是作為母親,以及丈夫與婆家極為敬重,不敢納妾的嫡出公主,她很難對此不生怨艾。

“賢妃果真是個有主意的,說的倒也有道理,”靜儀長公主目光微凝:“我隻是怕,他日承庭身邊,也出現一個像你這樣有主意的。”

她微微一笑,隻有有些涼:“——那可如何是好?”

~~~

甘露殿的內殿一片安然的凝滯,隻有外邊呼嘯的風聲能聽出,內裡有某種極為壓抑的,無聲的嘶吼。

天資愚鈍,人也憊懶,難成大器。

短短十二個字,卻能輕而易舉的將所有皇子打入深淵,再難翻身。

承安目光一頓,抬起眼來去看錦書,眸底似乎是一片燃燒著的灼熱的火,又像是火燒儘之後的慘烈白灰,卻不說話。

“沒有人先天要為你設身處地的著想,我也一樣。”

錦書淡淡道:“內宮之中不能有男子入內,宮人內侍頂多也隻是識幾個字,沒人能幫你。”

“待會兒我會吩咐人,送文苑教授過的書籍過去,你想要挑燈夜讀也好,叫它放在那裡生蟲也好,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是不會管的,明白嗎?”

承安垂下眼,應道:“是。”

“好了,”錦書說了一通,也有些累,端起一側溫著的熱飲,道:“回去吧。”

承安抿著唇,深深看她一眼,退了出去。

走到門邊時,他聽見自己心中近乎不甘的呼嘯聲,於是又停下來,轉身去看她。

“娘娘,”承安看著她,道:“內侍宮人隻識得幾個字,教不得我,你呢?”

“我嗎?”錦書也不看他,隻盯著自己麵前的繡架看,極是專注:“我很忙,也很懶。所以,不想教你。”

承安靜默的看著她,一言不發。

那片竹葉被繡完,微深的翠色中似乎摻雜著某種難言的洶湧,看一眼,便能將人拉下去,沉溺其中。

她伸手挑起線的尾端,微微低頭,送到齒邊,咬斷了它。

日光依舊稀薄,這個瞬間,卻帶上了叫人目眩的光澤。

那唇是紅的,帶著言語難以形容的鮮妍,那齒卻是白的,吩咐能將他心中所想全都映照出來。

恍惚之間,承安想起那日在井巷見她時,秀娘說的話。

聽人說,她生的比天宮仙子還要美。

真是一點不錯。

可是那之後,秀娘還說了一句彆的。

聖上對她一見傾心,若非家世所限,還想直接封後呢。

可是現在,她已經是聖上的皇後了。

下頜有轉瞬的咬緊,隨即鬆開,承安輕聲道:“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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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宮宴

賢妃今日請靜儀長公主來, 本是想著商討一番, 將彼此兒女的婚事定下的, 哪裡想得到, 話才說了幾句,靜儀長公主便猝然伸手, 重重一記耳光扇在她臉上, 直打得她頭暈目眩。

——他日承庭身邊, 也出現一個像你這樣有主意的,那可如何是好?

這是什麼意思, 明裡暗裡的,諷刺自己不安分麼?

賢妃心頭飛快的略過一絲陰霾,臉上的笑容卻恰到好處:“有長公主這個親姑姑盯著, 也有我這個婆母在邊上看著,哪裡能叫彆人欺負了薇兒去?”

“也是,”靜儀長公主彆有深意的看著她, 語氣驕矜:“想當年, 王氏剛剛嫁進王府的時候, 可沒少對著你和徐氏作威作福,如今她外甥女兒嫁過來,在你手底下, 哪裡能討得了好。”

賢妃臉上的笑意一僵, 目中微露寒意。

妻與妾,聽起來隻是一字之差,待遇卻是天差地彆。

蕭家是名門, 王家也是如此,徐家雖然差些,卻也是後族。

可在府中時,她與徐氏都是側妃,雖是有一個側字在,但妾終究是妾。

王氏有意磋磨她們,每日都叫早早去立規矩,奉茶布菜,端茶倒水,當仆從一般的使喚,有嫡妻的名分壓著,任誰也挑不出她的錯來。

那些日子,賢妃過得委實屈辱,也被她引為平生之恥。

還是在王氏死後,徐氏廢棄,她成為後宮中最高位份的嬪妃時,心中快意才勉強將那些苦楚掩蓋掉。

這是她的舊傷,已經在時間裡結痂,今日卻被靜儀長公主翻出來,生生撕開,露出內裡毫不設防的、新生的肉,狠狠撒了一把鹽。

痛苦嗎?

——痛苦極了。

隻是姚氏被冊封皇後,主理後宮,她在後宮中勢力已是大不如前,更不必說聖上看重皇後腹中之子,以及新近崛起的二皇子了……

樁樁件件的煩心事一一在心頭閃現,賢妃終於將那口氣忍了下去,麵上重新帶上和煦而謙恭的笑意。

——她還用得著靜儀長公主,不能跟她撕破臉。

可歸根結底,芥蒂也已經埋下了。

長安勳貴皆是沾親帶故,靜儀長公主駙馬出身的陳家同蕭家也有一點遠親,素日也會走動。

加之在諸皇子之中三皇子優勢最大,皇後又同靜儀長公主有隙,備不住他日生出齟齬。

層層考慮下來,無論是陳家,還是靜儀長公主,都不會去選擇彆人。

這樁婚事,就在波濤暗湧之中,被敲定了。

三皇子畢竟是皇子,主動去求娶,反倒叫人多想,靜儀長公主將賢妃擠兌的不輕,也將這事兒包在自己身上了,說是到了晚間,便去同聖上說,賢妃自是順水推舟的應了。

待到她們母女倆走了,她麵上笑意才淡下來,伸手將靜儀長公主飲過的殘茶傾倒在地上,又伸手招呼三皇子。

“如何,”她撫摸兒子的臉龐:“跟你薇兒表妹玩兒的好嗎?”

陳薇是靜儀長公主的幼女,素來是他們夫婦的掌上明珠,驕縱的不得了。

靜儀長公主的脾性擺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