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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時 初雲之初 4376 字 6個月前

臨近午時, 才一道起身。

寧海總管早知聖上心意,既然成事,兩下隻怕是濃情蜜意, 卿卿我我, 不欲被人攪擾。

是以他也不曾過去催問, 隻是守在殿外,心中思緒百轉。

宮中的風向, 隻怕是要變了。

今日清晨, 聖上還未曾起身時, 便是他去宣旨, 曉諭六宮。

朕惟王化始於宜家、端重宮闈之秩。坤教主乎治內、允資輔翼之賢。爰沛新恩,式循往製。

谘爾姚氏,篤生勳閥, 克奉芳型, 秉德恭和, 賦姿淑慧。

佩詩書之訓、聲華茂著掖庭。敷綸餑之榮、寵錫用光典冊,以冊寶、封爾為貴妃。

爾其祗勤夙夜、襄壼範而彌嗣徽音。衍慶家邦、佐婦職而永膺渥眷。

欽哉。

——貴妃。

第一眼見到時,寧海總管幾乎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接連看了幾眼,他才敢宣讀出來。

要知道,在這之前,聖上後宮之中位分最高的,也不過是生育皇三子, 出身蕭氏一族的賢妃罷了。

更不必說,貴妃與賢妃,中間還隔著德妃與淑妃兩座高山。

他知道聖上看重錦書,也猜測過給她的位分不會低,卻也沒想到竟會這樣高。

貴妃之位,距離皇後,也不過一步之遙。

不,現在已經不能叫錦書了,便是他,也得恭恭敬敬的稱一聲貴妃娘娘才是。

隻是,叫他來看,貴妃的運道隻怕不止於此。

彆人不知道,寧海總管這個負責整修甘露殿的人,卻是清清楚楚。

甘露殿內的飾物製式,鐫刻的皆是牡丹花紋與鳳凰紋路,便是昨日的內殿,用的也是莊重的正紅,而非偏色。

這樣的隆恩,素來都是隻會給予中宮皇後的。

寧海總管最初見到的時候,隻當聖上是偏愛貴妃,所以格外恩寵,等真的見了冊封聖旨,才生出另外一個想法來。

興許,聖上這是未雨綢繆呢。

他暗暗的鬆一口氣,開始凝神細思,貴妃在含元殿時,自己有沒有得罪過她,以及接下來自己的態度。

是不是在之前的態度上,對貴妃更加親厚些?

暗自在心中這般思慮的,並不僅僅是他一個人。

大清早,因為這道聖旨,整個後宮都炸開了鍋。

賢妃作為此前宮中位分最高者,受到的衝擊無疑是最大的。

“貴妃?”聽聞這消息時,她正對鏡梳妝,幾乎連手中的黛筆都險些握不住,手指哆嗦幾下,才無力的垂下。

“怎麼會是貴妃?”

賢妃目光冷凝,其中全是難以置信,怒視著來回話的宮人,道:“你是不是在外麵胡亂聽了幾句,就到本宮麵前來嚼耳根?!”

她知道聖上恩寵姚氏,也想過或許會給姚氏個位分,但是家世使然,想來如何也越不過九嬪,雖不免嫉妒,卻也不曾在意。

哪曾想,姚氏竟突如其來的封了貴妃!

那可是僅在皇後之下的貴妃,便是她見了,也需得行禮的貴妃!

更不必說,聖上賜給她的,是曆來寵妃才能居住的甘露殿。

“娘娘,您給奴婢一百個膽子,奴婢也不敢騙您啊。”

回稟的宮人察覺到她身上冷意,更是戰戰兢兢,低下頭,顫聲道:“今日辰時一刻,寧海總管親自宣旨,曉瑜六宮,冊姚氏為貴妃,擇佳日行冊禮。

這等大事,奴婢哪裡敢撒謊。”

這句話說完,內殿之中便有轉瞬的沉默,但沒有人覺得鬆一口氣,隻覺那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

“滾。”賢妃麵色泛白,語氣卻平靜起來。

——叫人令人膽戰心驚的平靜。

她又一次向那宮人道:“滾出去。”

那宮人沒敢應聲,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退了出去。

“……娘娘。”

內殿裡隻剩了隨她一道入宮的兩個宮人,見她默然不語,雙目通紅,眼神猙獰的近乎可怕,不由得試探著開口,想要勸慰一二。

“憑什麼,”賢妃沒理會她們,隻是有些頹然的坐在軟凳上,近乎自語一般,喃喃自道:“在府中時,本宮是僅在王妃之下的側妃,論及家世,蕭氏一族更是赫赫,更不必說,本宮為聖上生了承暉……”

“可是到頭來,姚氏這種微末之人,居然也壓到本宮頭上來了。”

賢妃不知不覺間落了淚,惡狠狠的用手背擦了淚,重重的將黛筆拍在梳妝台上:“憑什麼!”

身邊的兩個宮人有些擔憂的看著她:“……娘娘。”

“好了,你們什麼也不必說,”她收拾起麵上狼狽,冷冷一哂:“這有什麼辦法,誰叫聖上喜歡,偏偏要恩寵她呢。”

“胳膊擰不過大腿,”她麵上勾出淺淺一絲笑意,狠厲中帶著酸澀:“聖上發話,本宮除了認,還能怎麼著呢。”

“去庫房裡挑幾件東西,你們親自送過去,”賢妃望著梳妝台上斷成兩截的黛筆,道:“就說……是本宮恭賀貴妃新喜的。”

宮中規矩製典使然,賢妃身為高位嬪妃,需得首先稱賀,其餘人才好跟過去的,為著彼此之間的體麵,她不能去的晚。

兩個宮人也明白這一層,彼此之間對視一眼,低下頭,輕輕應了。

宮中哪有不透風的牆,姚氏得寵,宮嬪們早早得知,隻是她身份未定,卻也沒人敢去觸聖上的黴頭,光明正大的問出來。

槍打出頭鳥,江昭容這會兒還在抄佛經,備不住就得在冷宮一樣的地方過後半輩子了,前車之鑒使然,誰敢再去試一試。

也隻能在心裡嘀咕,說聖上隻當她是個新鮮玩意兒,無名無分的陪上幾日,過幾日便膩了,聊以安慰。

可是這會兒,聖上降旨,冊封姚氏為貴妃,卻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一下子就將諸多人心中的酸水兒打翻了。

——自己苦熬了那麼多年,連四妃的邊都沒摸著,姚氏入宮才多久,便是一人之下的貴妃,如何能叫人心中暢快!

隻今日清早,宮中被摔碎的瓷器,鉸碎的帕子,便不知凡幾。

隻是,能夠在宮中生活多年,自是沒有傻的。

打聽到賢妃吩咐身邊宮人往甘露殿送了賀禮,其餘人不好叫自己凸顯出來,第一個被貴妃記住,便按捺住心頭的或妒意或酸澀,按部就班的送了賀禮過去。

貴妃冊封,引起的風波雖大,但也沒人會立即將自己的不滿擺在臉上,以賢妃為首,皆是送了賀禮過去,表示自己的恭順之意,不管內裡如何,外在總是風平浪靜的。

而在宮外,引起的轟動卻大了。

貴妃居於四妃之首,僅在皇後之下,冊封禮自是極為隆重。

真正行禮,更得等到禮部擬交冊寶,選取正副冊封使,引貴妃往太廟授節,六肅三跪三拜之後,才算了結。

今日不過隻是降旨罷了,自是簡潔。

寧海總管於內宮之中宣旨完畢,便往宮外姚家去了。

今日旬休,國子監也無課,姚家人全都在,正在前廳裡一道用早飯,便見管家急匆匆的進門,喘著氣道:“老爺,老爺!宮裡來人宣旨了,您快出去看看吧!”

姚望初時被他說得一怔,隨即反應過來。

自己可沒什麼事情能入聖上的眼,專門下旨言說,幾個兒子還在念書,也得不到這項殊榮,唯一有可能的,便是……

——長女的名分定下來了!

這念頭一升起來,姚望便暢然笑了。

幾乎抑製不住臉上的喜意,他忙不迭吩咐人準備香案,再看看麵色難言的家人,吩咐道:“快整整自己衣衫,免得稍後失禮,惹人笑話。”

張氏見他如此喜形於色,也能猜度出為何,心下怏怏,卻也不敢掃興,隻勉強擠出笑容來,轉頭去暗示自己的幾個孩子,接下來不要出言掃興,觸怒姚望。

姚軒同弟弟姚昭對視一眼,也明白過來。

既為姐姐覺得高興,又為她未來隱覺擔憂,兩下交融,喜憂參半,反倒不知應該說什麼才好。

來的人是寧海總管,姚望一見,麵上笑意便愈發深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他不過是從六品的官員,寧海總管卻是含元殿的總管,彆說是見了麵寒暄幾句,便是湊過去拍馬,都輪不到他。

可是這會兒,聖上令他前來宣旨,至少說明,長女是極受寵的,不是嗎?

姚望活了大半輩子,接旨卻還是頭一遭,畢竟也算是詩書傳家的門楣,一套流程下來,倒是不曾出錯。

也隻有在聽聞長女位分時,麵皮才猝不及防的抖了一下。

不是他太過大驚小怪,而是這消息委實是太過於驚人了。

莫說是姚望這個老早就盼望著的,剛剛聽到的時候,便是姚軒與姚昭,也是驚了一下。

貴妃!

正一品爵,位比相國!

姚軒是見過聖上同姐姐相處的,卻也未曾想過,聖上竟會給姐姐如此高位。

並不是他覺得姐姐配不上,而是姚家的門第,比起宮中其餘人來,委實是太低了。

寧海總管見過無數大風大浪,初次見這聖旨時,也被驚了一下,現下見他們如此,倒是不覺什麼,隻含笑瞧了瞧姚望。

“姚大人,”他道:“接旨吧。”

姚望轉過神來,大喜過望,接旨之後,整個人都有些怔了。

他如此作態,寧海總管也不計較,隻是看向姚軒,頷首致意:“多日不見,姚公子風采如昔。”

姚軒也有些愣神,反應卻快:“總管客氣。”

“這便是二公子嗎?”寧海總管轉向站在他身側的姚昭,含笑道:“果真芝蘭玉樹,不同凡響。”

“您太客氣了,”姚昭向他一笑,婉拒道:“我如何當得起。”

“哎呀,快彆這樣說。”寧海總管笑著搖搖頭:“二位公子皆有文華之氣,鵬程萬裡,便在眼前了。”

他在聖上身邊多年,最是了解他心性。

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

隻是,身為君主終究不能任性,所以很多時候,這性情都被聖上自己克製住了。

但是,這並不代表它是不存在的。

寧海總管在宮中沉浮多年,也能明白聖上心中計較。

貴妃出身不顯,卻也是官家女子,並非賤籍。

至於出身顯赫與否,靠的還不是聖上一句話?

冊封之後,照例便有加恩,但凡聖上願意拉上一把,姚家有人肯爭氣,用不了多少年,就能興起。

而貴妃的兩個胞弟,也非扶不起的阿鬥,姚家起勢,還不是眼見著的事情?

寧海總管雖是內侍,可隻消是有腦子的人,就不會去輕視他。

相反的,還得拚命的巴結才是。

姚家有四個兒子,他隻撿了兩個誇,未免使得另外兩個尷尬。

姚瑾年紀還小,對這些不甚敏[gǎn],姚盛卻是僵立一側,暗自氣惱不已。

隻是這時候,沒人有心思去照顧他微薄的自尊心。

姚望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