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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時 初雲之初 4355 字 6個月前

著不停歇滴落的池水,徑直往岸邊,錦書所在的位置來了。

越靠近她,蓮池的水便越淺,到最後,那人終於拎著那雙繡鞋,大步到了她麵前。

錦書呆坐在原地,目視他高大的身影漸近,一時之間,竟不知是該歡喜,還是該擔憂。

她怔住,那人卻不曾,衣衫儘濕,他也不在意,隻半蹲下`身,去捉她的腳。

錦書膚光勝雪,雙足掩在鞋襪之下,更是皎然如玉,夜色之下,仿佛是一塊流動的月光,一眼望見,直叫人想握在手裡,細細賞玩。

他不曾言語,舉止中卻帶著不容違逆的強硬,目光幽深難言。

女子的本能使得錦書清醒幾分,下意識屈腿,將一雙玉足收到裙擺裡,略帶幾分驚慌的掩藏起來。

他笑了一下,信手捉住她腳踝,將那隻繡鞋,穿回她的腳上。

她的腳泛涼,他的手卻溫熱。

錦書像是進了一場荒誕而又飄渺的夢,既不知自己身處何方,也惶惶然不知應當如何。

被之前的一係列變故驚到了,她怔怔的坐在地上,任由他捏住自己的腳踝,一時之間,連話都說不出,隻看著他夜色中隱約而模糊的輪廓發愣。

那人也不在意她此刻情狀,席地而坐,目光深深,緩緩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錦書心中轉過無數個念頭,花瓣一樣的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沉默著將撥開他的手,她低下頭,答非所問:“謝謝你。”

他頓了一下,目光犀利而沉默的看著她,沒有再言語。

夜色深深,像是迷醉的幻境,花樹的茂密枝葉與繁花遮蔽了月光,使得他們看不清彼此麵上的神情。

錦書心裡泛著月光的涼,額頭卻有些熱,扶住花樹站起身,目光無聲的落在不遠處的小路上。

她該走了。

雖然已經沒必要像之前那樣驚慌,但於她而言,兩者究竟哪一個更好些,尚且是未知。

正是七夕,這樣有情男女溫情脈脈的夜裡,錦書卻有些心冷,像是遮住月的雲,淡淡的,淺淺的,蒙了一層陰翳。

下意識的抿緊唇,她最後向他施禮,準備離開了。

他目光溫綿中隱含鋒銳,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的一笑。

那笑意很淺很輕,剛剛落到空氣中,就同蓮花的清淺香氣一樣,消弭在這樣難言的夜裡。

錦書抬起頭,卻也看不清花樹下他神情,隻覺麵容冷硬,輪廓分明,低頭整整有些亂的衣裙,她轉身離去。

他靜靜的看著她,道:“這就要走?”

錦書默然一會兒,反問他:“不然呢?”

“明明是我先問你,”他語氣舒緩,道:“你怎麼反倒問起我來了?”

錦書眼睫低垂,扇動幾下之後,終於再度向他施禮:“告辭了。”

一句話說完,她也不聽他回應,便轉過身,拂開垂落下來的花枝。

她腳步匆匆的越過那從山石,將自己心底的慌亂藏好,頭也不回的往小徑去了,仿佛身後有猛獸追趕,稍稍慢些,便會被撕個粉碎。

他唇角勾起一個鋒利的弧度,大步跟上,伸手拉住她腰間絲絛,語氣從容而威儀:“——誰叫你走了?”

錦書猝不及防的被他拉住,身子一晃,險些摔倒,虧得一側有株垂柳,她順勢扶了一把,靠了過去,才站得穩當。

心扉似乎是被人猛地敲了一下,這瞬間,她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神情慌亂,似乎是不知所措的小鹿,他目光中不由得生出幾分柔意來。

伸臂扶住樹乾,將她拘束在臂彎裡,他湊近她麵龐,聲音低沉:“放肆。”

錦書半合著眼,眉頭輕蹙,心中幾轉,終於有了決定。

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力氣,她全力將他推開,半刻也不曾停留,快步繞過蓮池邊的幾株垂柳,消失在朦朧的月色中。

那小鹿驚慌失措的逃走了,他也沒有追,隻是半靠在那株垂柳上,目視她窈窕的身影離去,消散在淡淡的清霧中。

“霧失樓台,月迷津渡。”抬頭望一眼天上月,他輕輕念了一句,搖頭失笑時,卻瞥見地上殘留的一抹豔紅。

是一朵錦緞紮成的綢花,帶著這樣荼蘼的豔色,在夜間悄無聲息的綻放。

她走的匆匆,不小心將它遺落掉了。

他彎下腰,伸手將它撿起,握在了手裡。

錦書降生以來,從未像今日這般驚惶,急匆匆的回到住處,按著心口,猶自心慌。

宮中規矩何等森嚴,內侍侍衛皆是三兩而行,衣從製式,絕不會有人身著常服,孤身一人在外。

至於皇子們,都尚且年幼,出行時皆是浩浩蕩蕩,更不會孤身一人出現在先太後的懷安宮裡。

延續了幾百年的規矩,哪裡是這麼容易被打破的,又哪有人敢輕而易舉的打破?

除非,那個人本身就是規矩。

會在夜間孤身出現在懷安宮中的男子,除去聖上,還會是誰呢。

錦書沒有飛黃騰達的誌向,也沒有飛上枝頭的念想,今日撞上聖上,她並不覺得歡喜希冀,隻覺得惶恐擔憂。

倘若聖上厭惡她這張臉,因此處罰,她自是遭受無妄之災,可話說回來,倘若聖上看上她這張臉,願意恩寵,她也不會覺得幸甚。

母親身體不好,錦書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要照顧兩個幼弟,比起同齡的姑娘,她更加的成熟,也更加深諳人心。

宮中妃嬪多是出自名門貴府,她卻隻是尋常的官家女子,倘若侍奉君上之後失寵,隻會給姚家惹來災禍,為兩個弟弟招致噩運。

花無百日紅,她不覺得自己能得到帝王的真心。

退一萬步而言,即使是得寵,也並不是什麼好事。

姚家門第如此,下一任帝王登基,想要搓圓搓扁,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至於自己生子,扶持他登基稱帝這樣的事情,錦書更是想都不敢想。

對於現在的她而言,那太狂妄,也太遙不可及了。

靠在門扉上,她無力的坐到了地上,目光凝滯的望著屋內徑自亮著的燭火,仿佛是畫像一般,一動不動。

往日裡,聖上往懷安宮回含元殿後,總會鬱鬱許久,今日不知怎麼,卻大不一樣。

寧海低眉順眼的迎上去,借著奉茶的時機,不易察覺的打量他麵上神色,心中或多或少升起幾分疑惑。

聖上敏[gǎn]的察覺到他的視線,也不曾計較他冒犯,反倒笑著問了一句:“怎麼?”

寧海心底一鬆,臉上帶笑,順著他語氣,試探著道:“聖上心緒……似乎極佳。”

聖上低低的應了一聲,往內殿去解了外袍,這才坐到椅上,對著殿內的宮燈出神,神情專注,不知是想到了什麼。

寧海識趣的沒有多說,隻靜靜侍立在一側。

許久許久之後,他以為聖上不會再說話的時候,才聽見聖上吩咐他。

那語氣柔和,是極難見的繾綣,他道:“你親自去,替朕辦件事。”

寧海恭敬的頷首,靜聽吩咐:“是。”

總管聽了吩咐,匆匆往外殿去了,接替他入內殿侍奉的內侍卻不知何意,唯恐哪裡出錯惹禍,直到惶惶然的將寢殿的帷幔放下,才歇一口氣,準備退出去的時候,就聽聖上笑了。

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勇氣,借著不遠處的暈黃燈光,他透過帷幔,極小心的往裡看了一眼。

聖上平躺在床上,手中拈著一朵緞花。

嫣紅嬌嫵,極是鮮妍。

“襄王有意,神女無夢,”輕手輕腳退出去的時候,他瞥見聖上將那朵緞花放置於枕邊,低聲自語,意味難言。

“——唯願嬋娟入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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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茶

錦書在屋內枯坐了一夜,目視那支蠟燭徑自放著光,覺得自己一顆心都跟著僵硬起來,似乎是凝結成冰的水,稍一用力便會碎開。

初晨已至,旭日東升,晨曦的陽光帶著清新的草木氣息,斜斜的投到了屋內,映的她滿麵明%e5%aa%9a,似是朝陽。

扶著一側的桌案,錦書站起身來,緩緩舒一口氣。

不管怎樣,她的日子總要繼續。

胡亂的梳了妝,她換了衣裳,連早飯都沒用,就如同丟了魂兒一般,往藥房去了。

還不等人到門口,就看見在門前張望的安和與安平了。

“姐姐今日怎麼來的晚了?”安和蹙著眉,有些擔憂的問:“可是遇上什麼事情了?”

今日清早,他與安平負責送當歸過來,按照往常,錦書早該到了的,這一次卻不知為何,他們等了半刻鐘,才瞧見她的影子。

“沒什麼,隻是今日犯懶,起的晚些罷了。”

錦書看他一眼,將自己心中思緒遮掩過去,看一眼斜對麵的位置,勉強擠出一個寬慰的笑:“這是怎麼了,老遠便聽見那頭的喧鬨聲。”

“也是可憐,”安和麵色微暗,搖搖頭,低聲向她道:“司藥昨夜出門,不知怎麼,掉進千波湖裡了,偏生那時候巡邏侍衛才剛剛過去,也沒人聽見她呼救,她又不會水,好好的人,就這麼沒了……”

“是呀,”安平也跟著附和,語氣中是生死無常的的感慨:“今日清晨,有人去司藥房裡尋她,才知道她昨日便不曾歸,還不等差人去找呢,就聽巡邏的侍衛來報,在千波湖中……”

司藥死了。

昨日還對著自己笑語盈盈,引著自己往陷阱裡去的人,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淹死在千波湖了。

忽然之間,錦書心頭一涼。

真正無常的,哪裡是生死之間的命運輪回,分明是世間權勢的無上威赫。

自以為能夠將彆人玩弄於鼓掌之間,可是到頭來,隻消彆人輕飄飄的吩咐一句,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這裡是帝都長安,大周王朝的中心,無時無刻不是風起雲湧。

她身處皇朝宮闕,執掌帝國權柄的天子腳下。

這樣的地方,所謂的生死大事,或許,隻是彆人眼裡的笑話。

錦書聽得手指一僵,虧得是縮在袖中,也無人察覺。

頓了一頓,她才輕聲道:“司藥也還年輕,當真可憐。”

“是啊,”安和跟著應聲,正待繼續說句什麼,忽的收斂起麵上神色,躬身施禮:“劉尚宮。”

錦書心下微驚,回過身去,便見劉尚宮笑%e5%90%9f%e5%90%9f的過來,不等她屈膝行禮,便先一步握住她手腕,親熱的拍了拍。

“錦書,”示意兩個內侍退下,她上下打量錦書麵容,笑容深深,彆有一番寓意:“早就覺得你是有福氣的,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錦書被她超乎尋常的親近惹得心下一驚,卻也不好硬生生將手抽出,隻是勉強一笑,低聲道:“……尚宮大人。”

“含元殿裡缺個奉茶的宮人,總管點了你的名字,”劉尚宮笑著看她,目光在她未經妝飾,卻依舊出塵動人的麵頰上浮動一會兒,終於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