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景心中微動，猜到了什麼。

“推算時間的話……也就是那幾年，鎮魔塔有過異動……”

陽矅掌門歎了一息，道：“對，就是那次，鎮魔塔封印幾乎要破開，師母以活祭重塑了一部分殘陣才將其壓下來。師尊一直挺後悔，他原先是想師母多活幾年陪伴陽華師弟長大，為她找來無數天才地寶，督促她修煉，結果反而成了催命符。事情太巧合，陽華師弟心中始終有芥蒂……認定師尊跟師母的相遇是有圖謀，將她從養殖園帶走，是看中了她的血脈……”

裴葉：“……”

說實話，僅從結果來看，她也是這麼懷疑的。

但看看過程又覺得矛盾。

為了幫助陽華不受奴契操控折磨，暗下懇求十數名交好的道友和師長，聯手替陽華壓下奴契。還心甘情願替他擋下沾有碎丹之毒的暗器偷襲，最後更是將性命都交了出去……

哦，聽陽矅掌門之後叭叭的內容，還不止於此。

裴葉起初一直想不通，陽華上哪兒學來分裂一縷神識捏造另一個“自己”這種手段，合著是上任掌門心有愧疚，見陽華心魔頑固，元嬰不易，偷偷給他開小灶，教了許多被禁止的秘術。陽華始終有恨，修煉打好基礎便離開涅槃村，滿修真界流浪修行，三十歲金丹才回淩極宗。

即便回到淩極宗，也頂了個帶藝投師的名號，無人知曉他們關係。

陽景聽完這幾段心情平靜不少。

“那麼屠芳穀，他是真的勾結妖魔了？”

玉潭聞言看了過來。

屠芳穀之戰，他失去了不少親友同門師長，還有妙醫峰上一任峰主。

“……這個嘛，屠芳穀之戰並沒外界所知那麼簡單……裡麵的水很深。”陽矅掌門悠悠說起另一段往事細節，“師尊當年約戰羅刹阿羅的叔叔，那一戰結束，羅刹阿羅就趁機篡權上位。因此，陽華被下的奴契是羅刹阿羅的印記。在屠芳穀之戰前不久，你跟陽華去昔寧城探底，也就是那次，陽華身上的奴契被羅刹阿羅認出。羅刹阿羅哪裡會放過這個把柄？”

於是，便有了私下接觸，羅刹阿羅試圖策反陽華。

“策反？魔族沒有簽訂盟約的意思？”

人妖魔三界代表齊聚屠芳穀，本就是為了簽訂和平盟約。

這種敏[gǎn]時刻，居然還想策反人界第一大宗淩極宗的年輕後輩，態度可想而知。

陽矅掌門搖搖頭，沉重道：“你們將和談這事兒看得太簡單。三界為什麼要和談？和談是下下策，互相奈何對方不得才會各退一步和談，而羅刹阿羅這邊有了突破口，她又是篡權上位的大魔，名聲足夠、實力足夠但根基不穩，急需一個大功鞏固自身在魔界的地位。”

妖界打醬油，人界真心和談，魔界蠢蠢欲動想背刺。

裴葉想起她與羅刹阿羅的幾次照麵。

“如此說來，陽華應該沒少吃苦頭……”羅刹阿羅這種人不屑撒謊，她說陽華曾痛苦匍匐在她腳下求饒，跟條狗一樣卑微，痛哭流涕，那肯定發生過。奴契發作的痛苦，裴葉也嘗過。

陽矅掌門道：“是沒少吃苦。羅刹阿羅跟其他三十六姓魔族商議遊說，這些大魔，本身態度也偏向主戰而非主和，很快就被說動，他們還擬定在簽訂盟約這天動手偷襲。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若是選擇那天動手，妖界一方先不說如何，人界這邊傷亡隻會更重……”

因為三界簽訂盟約，為表誠意，大家夥兒都不帶武器的。

“所以……”

陽矅掌門表情古怪地道：“所以，在約定盟約前兩天，魔界營地被不知名妖族衝了……”

這下可好，直接點燃屠芳穀之戰的導火索。

受害者魔族懵逼，加害者妖族懵逼，吃瓜群眾人族懵逼。

魔族想乾人族，結果營地被第三者衝了，這tm能忍？

氣勢洶洶去殺了惹事的妖族。

妖族這邊更加生氣，它們是來吃瓜的，順便看看撈點好處，魔族你們tm想乾啥呢？

兩族都不是能平心靜氣坐下來談話的主兒，人族這邊想當和事老，結果被牽連卷入進去。

守在屠芳穀外的三界人馬都緊張盯著，看到穀內刀光劍影、妖魔亂竄、殺喊震天，都認為其他兩族反水，紛紛拿出武器投入戰鬥。這一戰以屠芳穀為戰場，打得昏天暗地，血流成河。

裴葉想到了什麼，眼皮狠狠跳了跳。

“等等——衝掉魔族大營的妖族，是陽華對吧。”

雖是疑問，卻是篤定的陳述口%e5%90%bb。

陽景玉潭二人紛紛看向她，又轉向陽矅掌門要答案。

掌門沉重點頭：“是，陽華本想禍水東引，任由妖魔兩界自相殘殺，坐收漁翁之利，但人族這邊不知他的行動，當時場麵又那麼混亂……局勢一亂，根本不是淩極宗能控製住的……”

裴葉：“……”

不知為何……

內心所想還未浮現，係統在她腦海響起。

【是不是有種自己膝蓋中了一箭的既視感？】

第1234章 涅槃村（十）

裴葉眼皮狠狠跳了一跳。

即使被係統說中了心思也嘴硬駁斥：【哼，我怎麼可能會有這種感覺……】

係統也知她在逞強，咯咯咯笑得跟隻老母雞一樣，讓裴葉感覺這廝莫名其妙。

【彆笑了，讓我瘮得慌……你要是被病毒攻擊了，趁早去殺殺毒，有病早治療啊喂……】

結果係統變本加厲得狂笑不停，笑著笑著，聲音由猖狂轉為嘶啞哽咽，時不時還哽咽抽搐兩下，聽得裴葉立時皺眉，坐立難安。半晌過去，係統才停止抽風行為，聲音了無生趣般道：【執夷，沒意思，真是沒意思……真是太沒有意思了……居然是因為這種無聊的離間之計嗎……】

裴葉聽了心裡略有酸楚。

儘管她一直防備這個所謂的係統，但聽它如此頹喪，心裡竟湧出些許關心。

隻是——

【執夷是誰？】

係統這廂已經整理好情緒，隨口敷衍：【執夷啊，那是一隻黑白二色的熊瞎子，那廝眼神一貫不好使……但話說回來，我眼神也不比她好多少……當年的事情，非一人一族之過啊……】

裴葉聽著係統在自己識海裡絮絮叨叨、嘀嘀咕咕她根本聽不懂的話，心情也莫名低沉起來。

陽矅掌門卻以為她是因為“陽華真君”的遭遇而傷感。

忍不住唏噓道：“……其實這些年，我也一直試圖跟陽華師弟談談。若能解開他心結就好了……隻是、隻是他生性敏[gǎn]，脾性執拗，心魔入骨，根本不聽勸，我開個頭他就冒火。除了跟師尊那樁誤會，其他事情，估計他心裡看得比誰都清楚。淩極宗七位元嬰真君，僅有師尊一人活著回來，金丹、築基修士損失不計其數，其中也有不少與他關係交好的叔伯好友……”

這個時期的陽華真君社交還是比較好的，不是個高冷的宅男，在外界也有不少誌同道合的朋友，十之六七都死在了屠芳穀。雖說妖界和魔界死傷更重，但這能挽回已故之人嗎？

陽矅掌門道：“……陽華師弟，他一直將這筆血債記在自己身上……”

裴葉道：“非一人之過。”

陽矅掌門點頭：“是，我又何嘗不是這麼想？屠芳穀之戰是偶然也是必然，彼時三界關係就緊張，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有可能成為三界大戰的導火索。即便屠芳穀盟約簽了，多半也是麵上和平，三界遲早有一戰，而人界劣勢明顯……若是那個走向，情況還不如今日呢……”

玉潭真君回過神，追問為何，陽矅掌門解釋：“因為魔界和妖界，最近三百多年發展勢頭比人界強不少，複興勢頭過於強勁。你們想想，在三百年前，魔族三十六姓耗費五百年才出現四個，而三百年前至屠芳穀之戰的兩百年間，卻多了足足八個，妖族情況也差不多。”

屠芳穀之戰後，妖魔兩界喊得上名號的大妖大魔都被鎮壓鎮魔塔。

這些年風平浪靜，算是近千年來少有的和平。

裴葉掩在袖中的手緩緩攥緊。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不知為何，陽矅掌門的話讓她非常非常非常不舒服。

隻是陽華這具殼子天生皮膚白，她臉色稍有不愉也無人看得出來。

陽矅掌門看著裴葉的方向，目光卻放在了遠處。

有些話他想對“陽華真君”說，但那人已經聽不到了。

“其實，在淩極宗風雨飄搖那些年接過宗門重擔，我是怨恨師弟的——看看他做的好事！師尊臨終之前，居然還逼著我不要去怨恨他，也不要將他趕出淩極宗，說什麼‘淩極宗是寶兒唯一的避風港了’，說我們這些師兄弟是唯一能將他從懸崖邊拉回來的家人……待我真正了解當年一切，便理解了師尊的話，的確——非一他一人之過。不是他，也會有旁的推手……”

裴葉手指微微蜷曲。

遲疑著要不要告訴他們，陽華真君玩了一出金蟬脫殼，弄了個朗青禾的馬甲小號？

最後還是沒說。

朗青禾是全新的人，有著嶄新人生，也是陽華真君對他自己最好的祝福。

屋內氣氛凝重。

除了裴葉，其餘三人都陷入各自思緒之中，直到有人開口打破沉默。

“……這些陳年舊賬算是理清楚了，但妖界派人偷襲的理由呢？涅槃村是一個陣眼，他們想破壞此處，徹底打開鎮魔塔？但這樣也說不通，鎮魔塔需要人氣輔助鎮壓。涅槃村才幾個人？值得它們大動乾戈，派出四個大妖蒞臨？怎麼想也想不通，除非涅槃村另有特殊之處。”

裴葉又不是正牌陽華，淩極宗師兄弟的糾葛她也參與不進去。

相較於這些，她更好奇當下。

陽矅掌門眼底閃過一絲讚許，點頭認可裴葉的猜測：“是，你猜測不錯。同是陣眼，也有主次之分。涅槃村這處陣眼起初並不重要，但師母活祭重塑了一部分殘陣後，此處就不一樣了。”

因此才會布下這麼嚴密的護衛禁製。

進出還得特定通行玉令。

裴葉嘀咕：“妖族這是要搞事情？”

陽矅掌門也不知道，這些年三界表麵風平浪靜，私底下騷操作還是有的，互相安插間諜，畢竟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麼。魔界還好說，滲透進去不少暗樁，妖界就有些鬨不清楚了。

看似低調吃瓜看熱鬨，實則背地裡謀劃什麼也無人知曉。

想想先前鎮魔塔事件他就頭疼。

“當年屠芳穀之戰抓來的大妖大魔，上回逃出去不少，妖魔兩界實力增強，人界這邊要趁早做準備了。”陽矅掌門深深歎氣。若非修仙之人能青春永駐，他頭發早就掉光了。

“魔界不用太擔心，它們現在想搞事情也搞不起來。”

裴葉這邊語出驚人。

陽矅掌門和玉潭真君聞聲看向她。

“魔界是出了什麼變故？”

魔界內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