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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領在明處,我尚且現身一見,為統領未來著想。”

謝若愚盯著她的臉,想起那日在宮殿之上,謝不疑與謝馥之間的爭吵言語。對於血親都沒有容忍進諫的肚量,何況兩人僅為同族,她飛快地思索斟酌,沉默半晌,忽道:“堯禪於舜,舜禪於禹,將軍不欲受禪?”

薛玉霄隻是微笑回複:“禪讓乃是自願,那要看統領之意。謝氏曾為司馬氏擇地封王,天下富庶之地,皆隨統領之便。”

話至此處,兩人才算是終於真心相見,表明本意。謝若愚虛浮著的心緒陡然落地——她知道薛玉霄為此事圖謀已久,絕不可能隻做什麼開國元勳、什麼親重愛臣……她位高至此,家門煊赫,上麵隻有稱帝可進一步。然而對方三番五次以“輔佐”之名利誘,謝若愚恐懼皇位之大,不敢輕易咬鉤。

她雖然野心勃勃,對自己的本事卻能稱量幾分。那是一個極為冰冷、嚴酷的位置,有薛玉霄從旁,她也會像謝馥一樣寢食難安,夜夜懷疑。

謝若愚從喉間溢出一聲歎息,閉目斟酌,忽然道:“建安寶地,正合我意。”

此地遠離兩京,十分富庶,而地方王侯位高權重,百姓供養,從統領親衛一舉為親王,中間跨越無數品級、越爵而冊。

薛玉霄道:“請侯時機。”

言語至此,謝若愚當即頷首,向她的方向行禮。

禮畢之時,室內燭火忽然被劍風所滅。謝若愚重新點燃時,麵前已空無一人,唯有後門敞開,夜風吹蕩。

……

悄然離開謝若愚的居所後,兩人行至僻靜無人的一處所在,李清愁忽然扯下麵具,盯著薛玉霄問道:“你托我今夜助你,是為了謀逆?”

薛玉霄抬手摸了摸肩上被她抓了一下的地方,輕歎:“好在你很有耐性,聽到我所圖謀之事,居然麵不改色。”

“玉霄。”李清愁神色一肅,“此乃夷三族的大事,你為何先前並不與我商議。況且如今朝局、軍府雖亂,卻仍舊有許多人心向皇室,無論你成功與否,必視你為反叛逆賊,你的名望就此汙濁,再難洗清,流言紛亂,不能阻擋。”

薛玉霄淡淡道:“不過外人之議。難道謝氏得位,就比我光明磊落?”

“外人?”李清愁墨眉緊蹙,“那是世家,是大族。此路不能回頭,日後史書筆墨無情,將以‘反賊’喻你,嬋娟一代名將英傑,若受此辱,聲名儘失,難道不能再忍耐一時,徐徐圖之。”

“徐徐圖之……”薛玉霄輕聲重複,“是有你我在,所以大軍尚能凱旋,若她什麼時候再度從中作梗,戕害忠良,讓軍府分崩離析,則北征無望!丞相如今不過三五日光景,命燭飄搖風雨之中,病榻喃喃,不過還於舊都四個字。你讓我如何忍耐?”

如果王丞相尚在朝中,她顧忌老臣為天下之心,尚且可以忍耐。而且有王秀在的鳳閣,才算是一台受過潤滑的國家機器。如今世家爭權,內部鬥爭嚴重,若不舉大事鎮壓各族,恐怕連繁華安定的京兆都要生亂。

李清愁沉默半晌,在她默然之刻,薛玉霄忽然伸手抓住她,道:“這世上隻有你,我能放心交予你一切。李清愁,你是唯一一個我能托付山河之人,若我此番未成身死,請你從中取利,以壯聲名,再圖大事。”

李清愁怔怔地看著她,不由自主道:“嬋娟……”

她頓了頓,問:“打算何時動手?”

薛玉霄道:“等兩件事。一則,我派遣出去的商船滿載而歸,需時日歸京複命,她們已受書信前來,隻是掩藏行蹤,避人耳目,行動緩慢。二則……我不願意讓丞相得知此事,待她駕鶴西去,義弟扶棺前往道觀守靈服喪,才可動作。”

李清愁道:“屆時請讓裴郎君同往道觀,陪伴王郎。我願佩劍守於觀外,事成之前,必然寸步不離,免除嬋娟後顧之憂。”

薛玉霄卻搖頭:“他不願意的,他必定……陪伴我至最後一刻。”

天邊晨光微露,泛出一線魚肚白,下一瞬霞光迸發,初霞染透東方。

大江東去去不還(2)

第82章

五日後,丞相仙逝。

百官相送,皇帝親自前往舉哀,於眾人麵前為王秀追贈官銜,賜金銀絹絲無數。又數日,謝馥忽然更改聖旨上曾經寫明的婚約日期,命宮闈加緊趕製禮器、在本月底為四殿下成婚。

自春秋以來,皇室之子成婚從定下婚約之日,到真正禮成之時,中間近乎有一年的時間,這麼倉促的情況實在少有。

不僅少有,將皇子倉促下嫁,還會損傷謝不疑的聲名和體麵。不過謝馥對他已經厭煩至極,加上謝不疑幽禁珊瑚宮的這段時日鬨出來許多事情,她寧願略傷顏麵,也要了結此事。

皇子的婚宴,皇帝、百官及官員家眷都會參與。王秀病故後,京華內鬥嚴重、時有衝突發生,一片死氣沉沉,這是最近唯一一件“喜事”。王氏在朝的族人大多在道觀陪伴珩公子服喪,呈遞文書請求,所以得到不必前來的特許。而司空大人暫執鳳閣,勞累日久,身體不適,也並未前來。

禮節從黃昏開始。

這場筵席由內宮與禮部合辦,問名、采納等禮皆備,日期則有皇帝請人算定,雖然倉促,規模卻不算小。薛玉霄攜裴郎前來,在侍從引路下入席,見到孫氏女入內。

“……此人恐非良配。”裴飲雪低聲道。

薛玉霄聞言,側首與他貼近,輕道:“我倒是沒有聽說過什麼風聲,這怎麼說。”

“你征戰在外,一年中有幾個月是留京的?”裴飲雪聲息微頓,續道,“內帷宴會上傳聞甚多,這位孫娘子有酗酒後鞭撻侍君的劣跡,雖是名門之後,郡望甚高,但其本人卻喜怒無常,至極暴怒時難以理智,傷人至死。……謝四的賜婚太過兒戲了。”

薛玉霄道:“她待自己相處多年的弟弟尚且擺布如兒戲,何況他人。”

兩人言至此,點到即止。

孫氏女之側,由宮侍引謝不疑隨之入內。然而這宮侍卻並非珊瑚宮在他身邊伺候的那幾個,反而十分麵生。兩人行禮拜堂,進行儀式時,這名宮侍便會緊緊攥住謝不疑的臂膀,將吉服攥出深深的褶皺,頗有脅迫之感。

不光是薛玉霄能看出氣氛微妙,其他朝臣心中也大略推測出陛下與四殿下的關係愈發緊張,唯恐會惹出互相怨恨戕害之事。而孫氏女已受官職,完婚後不久便可歸於江東故地,讓四殿下遠離京兆。

雖是大喜之事,然而丞相故去不久,婚宴氣氛仍然十分沉悶。加上鳳君不同意婚事,不肯來受禮,全程氣氛沉悶、黯然無聲。

酒宴畢,到皇帝鑾駕回宮之時。謝馥步出中堂,行至庭院,庭外舉華蓋旗幟的宮侍忽然仰頭拜倒,渾身顫唞、哆哆嗦嗦地稟道:“陛下……園外儘是佩甲之兵!”

眾人聞言驟然一驚。

謝馥麵色一變,扭頭看向孫氏眾人,此處為孫氏園林。而迎親歸園的孫氏眾人則驚慌失措,倉促解釋道:“實非我等所為,有賊臣亂京……有賊臣啊!”

謝馥的目光掃視眾人,她身後立著紫微衛統領謝若愚,皇帝隨身的親衛將陛下拱衛其中,另外的人馬則衝出去與逆臣之軍對峙。

春日夜風,拂過簷下朱紅紗燈。燭火被血色絹紗映照著,光華投滿謝馥的帝服。她的神色陰沉不定,道:“眾卿皆在此宴之上,外麵是軍府誰的人馬!怎麼,要造反謀逆麼?在場英武將軍無數,還不率親軍為朕斬了外麵那些亂臣賊子!”

此處離園外尚遠,或許是兩方對峙,沒有動手。也或許是交戰聲還未激烈到令人聽聞。此時此刻,麵對甲兵圍困的局麵,她一人與眾臣相對而立,竟然寂靜至極。

“軍府眾將難道皆為反臣?”謝馥加重了語氣。

有人難以忍受謀逆的指摘,起身道:“陛下莫驚。來人,拿我的令牌傳右武衛府發兵,絞殺反賊。”

“傳我的令牌突圍,讓我園中親軍發兵!”↓思↓兔↓網↓

“隔一條街就是臣之居所,有部曲上千,立即可以救駕。”

眾人紛紛而起,表露心意。軍府對皇帝雖然頗有怨言,但還遠遠沒到會應聲而反的地步,眾人將家眷移至內院,妥善安置。大多數有名有姓的都尉將領都起身表明態度、調兵救駕。

滿座席內,隻有薛玉霄安坐如故,斟酒自酌。

已有少數人發現這一點,心中的驚慌恐懼之意緩慢浮現。謝馥定定地看著薛玉霄,耳畔儘是眾臣“救駕殺賊”的言語,她的麵頰被紅紗燈映照著,一半側顏沉入血色當中,透出一股冷峻陰鬱,她問:“薛侯為何一言不發?”

薛玉霄正斟酒,沒有理會她,酒盞漸滿,她抬手敬眾人,一飲而儘,旋即起身。

這時,一個紫微衛渾身是血地撲進來傳信:“陛下,園外乃薛侯帳下精銳,我等實難抵擋!”

“薛玉霄!”

“侯主!”

“將軍啊!”

自軍府乃至群臣之間,乍然響起數聲驚叫。薛玉霄撣了撣衣袍,環視眾人,淡淡道:“諸位同袍,稍安勿躁。”

“薛嬋娟,你讓我們如何安定?將軍是英傑人物,為何做此謀反背叛之事!”

“還與她費口舌做什麼?此人已非朝廷的侯主了!合該當場授首,以正天下之風——”一個文官義憤填膺道,說罷,抽出劍器指向薛玉霄。

劍為禮器,尤其是青銅所鑄之劍,是可以出現在這種場合的。

薛玉霄身後,韋青燕垂手按劍,蓄勢待發。

“非我背叛大齊。”薛玉霄走了過去,抬手輕敲劍背,她盯著那名文官的眼眸,手中驟然一緊,將劍背扣住,臂膀用力,使此劍脫手落地,發出“哐當”一聲響。她搖頭一笑,繼續道,“乃是陛下背叛大齊啊。”

那官員驚駭慌張,後退數步,一直栽倒在坐席後方的柱子邊。

她轉過身,走向謝馥,兩人隔著五步左右站定。庭院內紅燭依舊,血色光影也一同沾染到了薛玉霄的肩側,兩人四目相對。

“果然是你。”謝馥盯著她道,“終究是你!薛玉霄,你早有反心,為我檢籍土斷、為我收複徐州,不過是虎狼之假麵,鷹隼一時之忍耐。”

薛玉霄道:“我從來不是為你,是為天下眾人。”

“眾人?”謝馥聞言笑了起來。十六衛已經回京,薛玉霄手下並沒有那麼多人馬與京衛對抗,因此她心中雖然混亂了一瞬,但馬上又鎮定下來,“你沒有見到眾人欲殺你嗎!諸位愛將還不動手,這是在等什麼?!”

眾將下意識地按住兵器,場上隻有劍、戈兩種作為禮器的兵刃,在參宴時從腰間解下,由貼身侍從保管,如今事變,皆握劍抽出,然而劍身剛剛出鞘,將領自己便心生疑慮。蕭平雨握劍又鬆,反複又握緊,低聲問桓二:“我們要對她動手麼?”

桓二跟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