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發現楊晉和聞芊, 施百川遂問道:“我哥呢?”
幾個錦衣衛整齊劃一地搖頭,都說沒瞧見。
“楊大人還未回來。”
連他這個後到的都救出了楊凝, 以楊晉的身手沒理由還在苦戰, 怕就怕他消息閉塞,不知人已經脫離危險,故而越行越深。
施百川咬咬牙, 終究不放心,把刀上的血跡草草一擦,向另外一處洞口走,“我去看看。”
楊凝剛安頓好符敏幾人, 聞言起身,“等等,我隨你一起。”
*
另一端。
聞芊和楊晉正在密道中摸索著前行。
沿途再沒有不長眼的教眾敢上來叫板,他們這一路便走得甚是清靜, 來時狹窄的甬道此刻倒顯得空曠起來,甚至還能聽到足下腳步聲的回音。
石壁兩端每隔幾丈就有火把和油燈掛在高處,幽微的光在周圍閃閃爍爍。
楊晉已經不需要她攙扶了,將染滿血的衣衫換下,隻隨地撿了件稍稍乾淨的外袍披著。
聞芊的袖擺上沾了他的血,垂眸看過去的時候,他悄悄起了一絲異樣的情愫。
楊晉抿住唇,長袍掩蓋下的手遲疑地緩緩伸出,在碰到聞芊指尖的刹那,她卻無比自然地握了上來。
思緒短暫空白之後,楊晉攤開五指從她指縫間穿過,旋即緊緊的扣著。
麵上好似誰都不露聲色,聞芊撫著凹凸不平的石壁,忽然轉過眼問他:“照你這麼說,那個殷方新越獄潛逃,這回抓我,是衝著你來的?”
楊晉頷首嗯了一聲。
她笑道:“聽上去你還是個不一般的小弟啊?時隔這麼多年,人家都對你念念不忘的。”
他卻搖搖頭,澀然輕歎:“那時候,我與方新算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知己,知道我背叛他,恨五年也不奇怪。”
聞芊牽著他的手慢慢走著,“怎麼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不是被他蠱惑才入教的麼?”
“不算是蠱惑。”楊晉垂目解釋,“我和他相交,除了因為他認可我以外,更多的是‘同病相憐’。”
他忽然深吸了口氣,“我可能沒告訴你,在被我爺爺帶走之前,我的武功、身手,其實並不好。”
聞芊聽到此處,頗有些詫異地看向他。
在她的印象中,楊晉一直是個武學高手般的存在。
他在陰暗空寂的密道裡對她娓娓道來,“從我有記憶起,大哥就像塊形影不離的牌子,一直壓在我頭頂。
“一開始,我沒想過要學武。我學四書五經,學寫字、學作畫、學音律,什麼都學,可什麼都學不好,我是真的沒有天賦。
“雖然白天被大人們嫌棄,拿大哥作比較的時候,我表麵上很不屑一顧,但夜裡回了房,我悄悄用過功,他們說我成日裡不務正業——其實不全對,我隻是在這方麵不擅長。”
當年幼的少年發現自己苦苦背了一夜的書,自己的大哥看一遍就記住了,那種巨大的落差實在難以用言語來形容。
聞芊接了話:“所以你選擇了習武?”
他點點頭,“大哥喜靜不喜動,就算學騎射也隻是強身健體,偶爾為之,而我自小愛玩,活潑好動,便以為自己或許走武學一道會有出路。
“因此,我開始不顧一切地練功,掌法、劍法、槍法……學了四五種,找了許多的師父,我想我總能考上武狀元,屆時再像祖父那樣,征戰沙場,揚名立萬。”
知道他這麼說,應該會有一個轉折的契機,聞芊輕聲問了句:“後來呢?”
楊晉緊了緊握著她的那隻手,“後來有一天,大哥帶著下人來給我送午膳。當時一個師父正教了我一套新劍法,路數複雜很難記,我在旁邊練了大半日,總是不得要領。
“突然,大哥叫住了我,從我手裡接過劍,試著糾正了我一下。他把劍法完完整整,一套揮了出來——儘管力氣不大。”
“他隻看了一遍。”楊晉輕歎了口氣,“我就知道,原來大哥不是不會,他隻是自己不想學,隻要他想,就沒有學不會的。”
聞芊若有所思的明白過來。
——楊晉的心態大概就是在這個時候崩的。
“方新和我的遭遇相同,他家中有個大他幾歲的哥哥,兩個人在太醫院共事。
“每次沐休會約我出來喝酒,總是談著談著人就醉了……”
楊晉默了一陣,才道:“記得跟著祖父閉關時,他曾經對我說過,這世上有一種人,生來就是天之驕子,能尋到他自己的天賦,並且在自己所堅定的路上一直走下去。”
他言罷,轉頭來看向聞芊,目光裡有說不出的溫和,“我第一眼見你時便明白,聞芊,你就是這樣的人。”
活得恣意,瀟灑,備受矚目,好像永遠不會迷茫……很耀眼。
一瞬間仿佛回到了數月前在廣陵城郊,瞧見她站在樹上起舞時的樣子。
他目光太溫柔了,以至於聞芊不自覺地站住了腳,半晌歪頭笑道:“會唱個曲兒跳個舞而已,這就天之驕子了?依我看,還不如你當個打手管用。怎麼,情人眼裡出西施啊?”
楊晉迎上她的視線,也不避諱的承認道:“是啊。”
從前,他不是沒想過未來發妻的模樣。
按照楊晉最初的設想,他覺得自己應該會喜歡那種溫婉文靜,知書達理的姑娘,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很多時候需要他的保護……至少不會是聞芊。
然而天意總是會把一切規劃好的井井有條全部打亂。
和她在一起,哪怕想過沒有結果,這個坑他竟也義無反顧地跳下來了。
甚至在今晨趕去聞芊房間的路上,楊晉還冒出一個念頭——
倘若她給的答案是否定的,這輩子就不再娶了。
空曠的山洞把尾音拖得很長,餘音尚未斷絕之際,聞芊忽然踮起腳,輕輕%e5%90%bb在他唇邊。
與以往每一次的觸碰都不一樣。
不是戲弄,不是調侃,也不是賭氣。
好似一片羽毛拂過,卻有清晰的溫度,他愣了愣,頃刻間意識到了什麼,心潮如沸水般驟然湧動。
聞芊鬆開他,站回了原處,楊晉卻依然怔怔地望著虛裡。
須臾過後,他神魂歸位,剛要說話:“我……”聞芊卻又驀地湊上來,在他唇上咬了一下。
沒有很用力,卻足以讓楊晉低低抽了口涼氣。
突如其來的舉動令他有些無措,聞芊負手而立,似笑非笑道:“這下算是報了昨天晚上的仇了。”
聞言,楊晉撫著嘴唇,語氣無奈:“我咬得有那麼重麼?”
“自己看看。”聞芊偏頭把下巴揚了揚,她眼角眉梢一如既往的風情%e5%aa%9a態,紅唇飽滿溼潤,“我早就說過了,你這個虎牙啊,咬起人來一定很疼……”
話音未落,那隻帶了傷的手臂倏地伸出來將她拉入懷中,胳膊不經意碰到石壁上的油燈,在楊晉%e5%90%bb下去的同時,燈火哐當一聲堙沒在地上,正好把這小方天地鋪出一抹黑色。
作者有話要說: 又雙叒叕表白了!
咳……
實在對不住……字數有點少,主要是昨天晚上加了班……
不過沒關係,今天晚上還會有一章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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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三章〓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大概是怕唐突了, 他不敢深%e5%90%bb。隻任憑方才乍起的衝動, 將她緊緊圈在臂彎之間。
灼熱的氣息沿著耳根遍布全身,仿佛有熱流在四肢百骸中遊走。
楊晉鬆開聞芊時, 胳膊上的傷口已然裂開, 指尖有濕滑溫熱的觸?感。
她將仰得發酸的脖頸低下來,拉起他的手臂湊在微光下打量, 嘖嘖道:“你看看你。”
楊晉仍在瞧她, 不在意地笑了笑:“不礙事。”
聞芊重新扯了巾布止血,餘光瞥到他的視線,居然有些不自在, 她抿起唇,目光在周圍飄, “黑燈瞎火的你也瞧, 有那麼好看嗎?”
他如實頷首:“有啊。”
被這句坦誠的話噎住,聞芊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借著幽暗的光線低頭牽了下嘴角, 將結係好,佯作催促地推他:“好了,快把燈點上,該走了。”
楊晉嗯了一聲, 起身去撿起倒在地上多時的油燈,燈油流了一地,顯然不能用了,他隻好另取了一盞, 借著遠處的火把將燈芯點燃,隨即朝聞芊伸出手。
青年的眉眼在燈火闌珊下俊朗如畫。
她順從地上前來將他寬厚的手掌握住。
*
施百川和楊凝幾乎是踩著滿地屍體前進的,從周遭濃鬱的腥氣可以想象出,不久前此處有過怎樣的激戰。
他越走越覺得不對勁,故而腳下便越來越緩。
楊凝自然發覺了,回頭衝他遞了個狐疑不解的眼神。
“凝兒姐,你有沒有感覺咱們這一路順利得有點太刻意了?”
如果是一個曾經掀起大風大浪的紅蓮教頭目,會安排這麼個不隱蔽的山洞,讓他們來救人麼?又會這麼輕易的讓他們救到人麼?
如此一想,忽然連那個提供情報的灰衣男子也變得可疑起來。
殷方新要跟蹤楊晉,能讓這麼個身手平平,嘴一撬就開的廢物當此大任?
還是說。
他是故意的?
在兵書當中,有一種擔當雙麵奸細的探子,會將我方錯誤的情報提供給敵軍。
這個念頭在施百川的腦子裡一出現,便好似打了個冷戰,遊走在四肢百骸。
“凝兒姐。”他匆忙問道,“你被關在牢中,可有見過殷方新?他可有來過?有沒有對你做過什麼?”
楊凝一麵思索,一麵皺著眉衝他搖頭。
施百川呼吸一滯,四下打量了一圈,抽出刀翻開一具屍首,將其左右兩臂的衣袖削了下來——臂膀上乾乾淨淨,什麼印記也沒有。
“怎麼了?”見他神色有異,楊凝不由問道。
“這些人,根本就不是紅蓮教的教眾!”他咬咬牙。
早該想到的,殷方新倉皇逃出來,怎會在短時間內發展出如此的勢力,這山洞中的人隻怕都是尋常山匪,被他利用來虛張聲勢而已。
他從一開始就不在乎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