嬈姑娘她、雲嬈姑娘她……”
“姑娘她早上明明人還好好的,但不知為何,下午睡完午覺之後,就突然、突然沒了氣息……”
第32章 “嬈兒這次又想去哪?……
雲笙鼓起勇氣,閉眼攔在容珺麵前。
“雲嬈姑娘沒了。”
跟在後頭的所有人,包括管事,瞬間惶恐的低下頭,就連大氣都不敢喘。
雲笙說得心驚膽跳。
他以為公子會像之前那麼瘋狂,或是憤怒,或是失去理智,但沒有。
全都沒有。
容珺隻是冷靜而又沉默的看著他。
男人狹長漂亮的雙鳳眼,緩慢地眨了兩下。
像是根本沒有聽清楚他剛剛說了什麼。
雲笙張了張嘴,想安慰公子,但在看見公子逐漸猩紅的眼尾,黑眸漫上一層水霧之後,他突然一個字也勸不出口。
容珺沒有哭,隻是淚意不受控的湧上,溼潤了他的眼眶。
男人唇角甚至還噙著如春風般的溫潤笑容,隻是用一種難以言說的目光望著他。
目光微微渙散,眼神空洞茫然。
自近二十年前,夫人離世之後,雲笙再也沒見過公子哭過。
雲笙知道,公子早在六歲那年,就把這輩子都眼淚都流光了。
但公子如今雙目失神的模樣,看起來卻比哭還要痛苦,還要讓人覺得難受。
雲笙忍不住哽咽:“公子……”
容珺這種像絕望到極致,仿佛世間再也沒有任何東西能讓他眷戀的模樣,更讓雲笙覺得害怕與擔心。
容珺站在原地不動。
痛苦猶如醜陋的藤蔓,於心中肆意蔓延,紮得心臟鮮血淋漓的疼,遍及四肢百骸。
他不是冷靜,他是渾身血液與呼吸都在那一瞬間被抽走,手腳虛軟,身體冷得發僵,窒息得動彈不得。
這種仿佛天要榻下來的滋味,他嘗過。
並且不止一次。
那種感覺特彆可怕,特彆的無力與絕望。
第一次是在母親懷胎近五月被活活逼死時。
那天是他的六歲生辰。
這世間最疼愛他的母親卻帶著妹妹永遠的離開了他。
當時他不知道,為什麼娘隻願意帶走妹妹,卻不肯帶他一塊走。
“爹,娘和祖父他們為什麼不帶我們一起走?為什麼?珺兒想跟娘一起,珺兒想祖奶奶了。”
那是他懂事以後第一次放聲大哭。
記憶中的小男孩淚流滿麵,眼淚不停的落下。
他的睛酸澀脹痛,喉嚨發緊,乾澀得幾乎說不出話來,每一字都帶著說不出的無助與痛苦。
他不停的追問著唯一的親人。
他什麼都沒有了,就隻剩父親了。
他還記得當時爹沉默了好久。
記憶中的父親顴骨緊繃,淩厲的下顎線條透著某種隱忍與憤怒,許久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因為你要幫他們報仇。”
那一次不止娘和妹妹沒了,就連從小就疼愛他的祖父與祖母也都沒了,不止他們,還有很多人,很多人。
那時的他還不明白,至高無上的皇權能有多霸道,京城幾大家族間的鬥爭能有多殘酷。
爹說娘沒帶他走,是因為希望他幫他們報仇。
“珺兒,你要學著堅強,學會隱藏情緒,不可有婦人之仁,當斷則斷,當舍就舍。你要記住,隻有讓自己足夠強大,強大到沒有任何人事物能夠傷害到你,才能在豺狼環伺的京城之中立足,才不會再會像這樣被人踩在腳下!”
“文官若無權勢扶持,最是無用,哪怕再過二、三十年,都無法爬到你想要的位置,想要快速地讓那些人付出代價,隻能想辦法手握兵權。”
“所以珺兒,將來一回京,爹就會想辦法將你送去軍營,你要想辦法抓緊機會,立下大功。”
六歲的他,雖然聰穎,但到底隻是個孩子,有些聽得懂,有些聽不明白,唯一牢記的隻有一件事。
他要報仇。
是以當年父親狠心將自己送到人生地不熟的江南,拜師習武時,哪怕過程再痛苦,哪怕曾經心有怨恨,哪怕思念唯一的親人思念得不得了,他都不發一語的忍耐下來。
第二次是在他趕赴邊關奮勇退敵,什麼都不知道,一心隻想著回京後要如何好好安撫那個總是選擇委屈自己,卻又一個字都不提的乖巧姑娘時。
當時他再次立下大功,手握重兵,再無需倚靠岑溫兩家的勢力。
他想告訴那個總是乖巧等他回來的小丫頭,他本來就沒有打算和岑時卿成親,議親隻是權宜之計,這次回京之後,他再不用受人牽製。
他想娶她。
回京之後才發現,他再也沒有機會告訴她了。
她沒有辦法接受他要和彆人成親,早在他離京當晚就投井自儘。
那個從小身處絕境卻未曾放棄,那個他從小當成妹妹疼愛,希望她能無憂無慮長大的小姑娘,最後卻被他活活逼死了。
容珺知道,小姑娘看起來柔弱,實際上卻和他的娘一樣,都非常的堅強。
所以就算她從小就是乞兒,也不曾放棄自己,那雙清澈明亮的杏眸裡,永遠充滿了溫柔的光芒。
這麼堅強的一個姑娘,該是有多絕望才會選擇投井自儘,才會跟娘一樣再也不要他了?
是他害死了她。
他就跟當年逼死娘的那些人一樣的可惡。
容珺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一片安靜的世界才逐漸恢複聲音,回過神來時,耳朵仍有些嗡嗡作響。
“公子?”雲笙急得都快哭了,“您不要嚇雲笙,您怎麼了?人死不能複生,您不要太過傷心。”
剛才他告訴公子雲嬈姑娘沒了氣息之後,公子就僵在原地不動,像失了魂一樣,呆站在原地將近一刻鐘。
容珺淡淡的嗯了聲。
雲笙見公子沒有什麼異狀,隻是眸色比平時還要暗沉一些,絲毫不似剛才那般空洞無神,這才鬆了口氣。
沒想到雲笙剛要轉身,帶他進屋,容珺就突然抽起一旁侍衛的劍,猛地往自己的手臂揮下一刀。
雲笙目光猛顫,登時嚇得衝上去,不管不顧地奪下容珺手裡的刀。
不止雲笙嚇到了,周圍的侍衛及下人們也都被容珺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不輕,看著他的眼神都像在看瘋子。
更膽小一點的,甚至已經腿軟的跌坐於地。
“公子這是在做什麼?!”雲笙臉色煞白。
容珺低眸掃了眼不斷湧出鮮血的手臂,微微眯起眼,輕嘖了聲:“原來不是夢。”
“……”聽清楚男人的話,雲笙心中駭然,立刻將刀丟到一旁。
公子果然還是無法接受雲嬈姑娘沒了的事實。
“鐘大夫,鐘大夫你趕緊出來!”
雲嬈出事之後,他們立刻就找人將鐘鈺請來。
容珺聽見鐘鈺的名字,眸光微閃,一把將雲笙推開,大步流星進到屋內。
他第一眼就往床榻看去。
小姑娘就躺在床榻上,安靜的就像隻是睡著了。
鐘鈺原本想好一堆說詞,但剛才在門口偷看時,見到容珺眼睛眨也不眨的砍了自己一刀時,已經嚇得有些不知所措。
容珺很快就來到榻前,像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般,問:“嬈兒怎麼了?”
鐘鈺強壓下心中的震驚與害怕,冷靜上前:“容珺,還是先讓我替你包紮──”
容珺輕笑了聲,打斷她:“無妨,死不了。”
他慢慢坐到榻邊,低眸看著雙眼緊閉的小姑娘,俊美精致的五官不帶一絲情緒,下顎卻緊緊繃出一道淩厲如刃的線條。
從剛才起就不帶任何溫度,微微失焦,黝黑空間的眼眸此時才逐漸浮現痛苦之色。
強裝的鎮定終是崩潰殆儘,再難維持從容。
她的手好冰啊,像被霜雪覆蓋一般。@思@兔@在@線@閱@讀@
他微微俯身,也不管自己手臂還淌著血,徑自將小姑娘攬進懷中。
將那雙冰冷冷的雙手揉進大掌裡,不停搓揉,好像怕她會凍著一般。
可現在分明是炎夏,屋內還有著未化冰盆,哪可能會凍著。
鐘鈺見容珺神色溫柔的抱著雲嬈,還低著頭,親昵的親%e5%90%bb著她的耳朵,低聲問她還會不會冷,驀地呼吸一窒,頭皮發麻。
好半晌,男人才又抬眸,看向鐘鈺,微微笑著:“鐘大夫,嬈兒的手好冰,她這是怎麼了?”
“……”這人瘋了。
鐘鈺張了張嘴,艱難的咽了一口涶沫,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容珺,阿嬈她已經──”
容珺忽地哂笑一聲,要笑不笑的抬眼:“鐘大夫,念在你是嬈兒最好的朋友麵上,我先提醒你一句。”
他臉色瞬間冷了下來,聲寒如霜:“好好說話。”
再低頭看向懷裡的人時,眼神卻又瞬間溫柔,騰滿濃烈的獨占欲。
鐘鈺背脊整個發涼,毛骨悚然。
她突然不知該怎麼辦,甚至有點害怕。
雲嬈曾告訴過她,容珺一開始可能會很瘋狂,無法接受她死亡的事實,要她到時不要被嚇到。
饒是鐘鈺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也沒想到容珺的“瘋狂”竟是這般異於常人。
鐘鈺想到雲嬈是那麼渴望離開,猛深吸幾口氣,硬著頭皮開口:“嬈兒她已經──”
“死”字還沒說出口,一顆硬枕已經迎麵飛來。
鐘鈺瞳孔驟縮,狼狽的躲開。
容珺俯身,如鴉羽一般漂亮的長睫半落,略微急促的呼吸落在少女柔膩似酥的肌膚上,唇瓣輕輕%e5%90%bb上她的額頭。
他輕柔的將小姑娘放回榻上,來到鐘鈺麵前,一把將她拽到榻前。
“嬈兒身子很冷,手很冰,是不是著涼了?治風寒的藥可會傷到孩子?”
容珺微微沉%e5%90%9f,很快又低聲呢喃:“會傷著孩子也沒關係,隻要能治好嬈兒,讓她平安醒來就好。”
鐘鈺不敢動。
容珺微微一笑:“鐘大夫怎麼遲遲不幫嬈兒搭脈?可是有什麼問題?”
男人嗓音溫潤,笑容溫和,雙眸卻漆黑深沉,隱有毀滅一切的瘋狂浮現。
鐘鈺渾身僵硬,抖著手替雲嬈搭脈,額上冷汗如雨,後背衣衫儘濕。
“應該,”鐘鈺聲音止不住的顫,笑容勉強,“應該是上次的風寒還沒好。”
她得快點想辦法離開這裡才行。
得快點跟岑煊說容珺瘋了,阿嬈她怕是帶不走了。
鐘鈺現在更害怕的是,之後要是容珺發現雲嬈根本沒死,他可能這輩子再不會讓她再見雲嬈。
容珺似乎很滿意她這個答案,微微頷首。
他目光緩緩落回小姑娘恬靜姣好的臉龐上,抬手輕撫她毫無血色的臉頰,輕聲笑道:“那就有勞鐘大夫再開一帖藥給嬈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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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鈺走出容珺私宅,已是雙腿虛軟,幾乎是扶著牆才沒狼狽的跌坐於地。
容珺就是個瘋子!
“怎麼了?”
岑煊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