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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上挑的鳳眸裡,全是憤世嫉俗的冷漠,玉琢般的臉龐冷得像冰塊一樣。

雲嬈從沒看過那麼好看的人,當他騎著馬出現在眼前時,便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完全挪不開眼。她心裡想著,這個神仙公子身後的馬車,刻著那麼精致的雕紋,裡麵肯定很溫暖,很舒適,可眼睛始終看著他。

雲嬈年紀雖小,卻也知道,漂亮的神仙公子和華貴的馬車,自然要看神仙公子。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過放肆,就在少年快要經過她時,突然停了下來,橫出一管鐵笛,攬住了她與婦人。

他就那麼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盯著她看了許久,久到婦人麵露不耐,忍不住開口:“這位小公子……”

少年眸子彎了起來,臉上帶著漫不經心卻又溫柔的笑容,無視婦人,徑自問她:“丫頭,今年多大?”

他笑起來又更好看了,聲音也懶洋洋的,沙啞,低沉。

雲嬈不由得心生好感,想也不想,衝他笑了笑:“六歲。”

少年眉梢微挑,掃了眼一旁的婦人,似是一眼看穿她的身份,或是早就知曉,好笑地問:“哦?你知道她是什麼人嗎?”

婦人臉色隨著他的話逐漸變得難看起來。

雲嬈怔了下,搖頭:“不知道。”

他輕聲哼笑:“那你還敢跟他走。”

雲嬈仰頭,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他,不假思索道:“因為不想餓肚子。”

興許是這個答案太直白,少年忽然沉默,好一會兒,才又說:“跟我走也不會餓肚子。”

雲嬈看著他,突然猶豫。

少年身著錦衣華服,舉手投足間儘顯矜貴氣息,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公子,雲嬈年紀雖小,卻也知道,高門大戶的丫鬟身家都得清白,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還是個乞兒。

她低下頭,原本清亮開朗的聲音,忽然怯弱起來:“貴人莫要開玩笑,知知就是個無父無母的乞兒。”

關於自己親人,雲嬈什麼也不記得,唯一記住的,就隻有自己的小名叫知知。

她不想再拋棄,與其隱瞞自己的身份,回去之後又被賣掉,不如據實以告。

少年笑了聲:“看得出來。”

她一下子瞪大眼睛,隨後想起自己渾身臟兮兮的,頭發還都打綹,臉上的泥雖然被婦人擦掉了一些,依舊慘不忍睹,就連婦人給她的棉襖,也因為她瘦到隻剩皮包骨而鬆垮垮。

的確顯而易見。

“等等,這丫頭是我先看上的,已經有貴人要帶她回去當丫鬟,你要丫鬟就去彆的地方找。”婦人忽然出聲。

少年不予理會,徑自下馬,低眸看她:“現在,你還有另一個選擇。”

雲嬈的眼睛慢慢瞪大。

“跟我走。”

打從她被拋棄之後,再沒有人給過她選擇,一直以來,她都隻能被迫接受一切。

雲嬈仰首,怔怔的看著少年。

少年很瘦,也很高,一身絳紅銀線暗紋華服,身披精白素麵杭綢鶴氅,天寒地凍雪花紛飛,他滿身都是雪,渾身上下卻流露著溫潤如玉,如春風般的溫暖氣質,宛若天上謫仙玉人,不沾半點煙火氣息。

仿佛稍早前的陰鬱氣息隻是她的錯覺。

雲嬈從很小的時候,就不相信這世間有神佛,倘若真有神佛,那為何祂們從未聽到她那些再卑微不過的祈求,但在這一刻,她願意開始相信。

“好。”

她剛開口,少年就將她抱了起來,不發一語地往後頭的馬車走去。

“等等,等等,這丫頭是我先看中的,是我跑了好幾個乞丐窩才尋到的好苗子,你怎麼能說搶就搶,就算真要搶,你好歹也得給我跑腿費──”

牙婆在後麵追著,少年從腰間拽下錢袋,頭也不回的往後一扔:“滾。”

她逐漸聽不到牙婆的聲音。

馬車裡果然如她想象的那般溫暖。

隻是裡頭不隻有溫暖的熏籠,還坐了另一個華服男子,劍眉星目,器宇軒昂。

男人的眉眼與少年有幾分相似,一見到少年抱著她上馬車,英挺的劍眉就重重的皺了起來。

“這幾日你已經胡鬨得夠多,再胡鬨也得有個限度!將一個來路不明的乞兒抱上馬車成何體統,把人放下去,我絕不許你帶她回京。”男人眼中掠過一抹厲色,聲音極沉。

雲嬈聽見他的話,心中一緊,臟兮兮的小臉,瞬間變得比外頭的大雪還要白。

她又要被拋下了嗎?

少年將她安置在軟榻上,拿起帕子,慢慢悠悠的擦拭著她的臉,眼皮抬都不抬:“今日是我與妹妹的生辰。”

男人一怔,眼中閃過悲痛之色:“就算是這樣,這個乞兒也不能──”

“為何不能?”少年像是聽到什麼笑話般,低笑起來。

兩人之間的氣氛十分壓抑,讓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雲嬈屏著呼吸,縮著肩膀,動都不敢動。

好半晌,少年才抬頭,臉上全是毫不掩飾的冷酷:“父親,我們與她,又有何差彆?”

他語氣憤慨,音量卻是極輕:“您說我胡鬨,是,兒子就是胡鬨,因為回京之後兒子連胡鬨的想法都不能有!”

男人瞬間啞口無言,失魂落魄的耷拉著腦袋,沉默許久,終是許了。

雲嬈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隻知道,這世間真的有神佛,從今往後,她再不用餓肚子了。當少年再次擦起她的臉,她忍不住,幸福地衝著他微笑。

回京的路上,少年告訴她,從今往後,她不再是任人宰割與欺辱的小乞丐,從他帶她離開蘇州的那一刻開始,再不會有人欺負她。

雲嬈似懂非懂,並不相信。

直到他讓她學女紅,讓她學琴棋書畫,讓她讀書識字,讓她逐漸忘記自己曾有多不堪與卑微。

可以說,她從小到大所有的自信,全都是容珺一點一滴親手建立起來的,但那一天,岑時卿卻讓她徹底明白,那些她所以為的自信,究竟有多可笑與不堪一擊。

當晚,她喝了酒,醉意來得猛烈,使人放肆,將一切情緒放大,昔日的少年已成威風凜凜的大將軍,她倒在他懷中,不該問的話脫口而出:“公子是不是不想讓人知道,你屋裡有人?”

是不是不想讓人知道,有她這麼個出身卑微的通房?

是不是從頭到尾都隻是在可憐她?

他眸色溫柔如水,半闔眼睫,低眸看她。

狹長而又漂亮的雙鳳眼裡,有著她微醺的姿態。

回憶到此,雲嬈雙?唇微|顫,閉上眼,不願再想。

鐘鈺見到雲嬈臉色發白,心中微微一歎,正要上前安撫幾句,身後的男人突然開口。

“剛才來的路上,你說她叫什麼?”

鐘鈺微怔,心想,何止在剛才來的路上說過,她從小到大就跟他提過雲嬈的名字好多次,偏生這人永遠記不住。

她心中不停嘀咕,想起今天要辦的正事,還是回頭,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指揮使大人,她叫雲嬈,雲朵的雲,妖嬈的嬈,是我最要好的閨密,小的求您大發慈悲,記一下吧。”

男人嗯了聲,渾身上下散發著冷氣,無聲地盯著眼前這個讓鐘鈺費儘心思的小丫鬟,審視意味十足。

鐘鈺瞧著像是有戲,立馬湊到岑煊身旁,低聲問道:“如何?”▽思▽兔▽在▽線▽閱▽讀▽

岑煊神情冷肅,輕飄飄的掃了她一眼。

兩人十多年的青梅竹馬,若是平時,鐘鈺定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但如今她有求於人,不敢太放肆,咧嘴笑笑,回到雲嬈身邊。

岑時卿並沒有注意到容珺身後的丫鬟與鐘鈺和自家兄長的問話,打自容珺一進門,她的目光就隻有這位溫潤儒雅,芝蘭玉樹的大將軍。

那日容珺凱旋回京,駕馬走過長街,身披戰袍,甲冑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威勢十足,不似尋常武將上下粗莽,玉琢一般的臉龐帶著淺淺微笑,氣質清雋儒雅,岑時卿當下便已對他動心。

與七皇子請完安之後,她迫不及迫地朝容珺福了福身,臉上同時浮起女子的羞澀婉約:“容將軍。”

容珺微微頷首,卻是看向岑時卿身旁的玄衣男子:“岑指揮使,岑姑娘。”

第11章 再如何想護那丫頭,也得……

岑煊不發一語,微微頷首,神情若有所思。

容珺順著岑煊的目光偏過頭,微笑依舊,眸色漸冷,兩人最後的目光皆落在麵色發白的小姑娘身上。

他撩起眼皮,飛快地看了眼岑煊,眸底閃過森冷寒意,轉瞬即逝,雖是一如既往,很好的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寬袖下,卻是拳頭緊握,指節都泛著青白。

岑時卿隨著兄長與容珺的目光看去,見到雲嬈時,目光亦是微微一頓,眼中有一瞬的驚詫與不可置信。

國公府上下都知道,容珺收了個通房,岑時卿也略有耳聞,容珺家勢與容貌皆不凡,有個通房丫鬟那是再正常不過,她原本不以為意,直到如今瞧見此女。

此女不止顏色極好,就連衣著也看起來不像丫鬟,她那身衣裳雖然看著低調樸素,沒有繁瑣華麗的繡紋,料子卻非凡品,做工也非常精細,岑時卿更是一眼就瞧出那是由上好的杭羅做成的。

京城裡沒有哪一戶勳貴人家,會讓通房丫鬟穿杭羅做成的衣裳,彆說丫鬟,就連大戶人家的庶女,可能也用不到這麼好的布料。

岑時卿原本以為容珺收了通房,隻是用來打發時間,紓解發泄而已,完全沒想到他竟是對這個通房如此上心。

她看著雲嬈,抿了抿唇,眼神裡帶著審視與傲慢,將帷帽遞給身後的丫鬟,再抬眸,目光已極為溫和。

“時卿真的沒想到,會在此遇見表哥與容大將軍。”岑時卿掩嘴輕笑,溫聲細語說著話的同時,抬頭環顧四周,“京城四俊,三俊齊聚一堂,這樣的場麵十分難得,怕是再不久,這琳琅閣就要被擠得水泄不通。”

最後她的目光落在自家兄長身上,笑眯眯道:“哥,不如你請表哥和容將軍上二樓雅間,如此一來,不止你們三人可以暢談一番,不用在一旁覺得無趣,我和鐘鈺也能沾沾表哥的光,讓周掌櫃親自伺候,慢慢的挑選首飾。”

妹妹都這麼說了,岑煊自然頷首問道:“不知七皇子與容大將軍意下如何?”

陸君平沒意見,岑煊身為錦衣衛都指揮使,深受明帝重用,位高權重,他不過一個剛被認回的皇子,此人還是他名義上的表哥,本就沒有理由拒絕。

更何況,岑煊的身份並非指揮使如此簡單,此人還是太子伴讀,自幼與太子交好,拒絕了他就等於拂了太子臉麵,陸君平根基未穩,更不可能拒絕。

他偏頭看向容珺,卻發現容珺正看著岑煊。

岑煊的目光,似乎從頭到尾都在雲嬈身上,不過眼中並無任何放肆,十分平靜,就跟錦衣衛平時審視人時沒什麼兩樣。

倒是容珺……

容珺臉上一抹淡笑,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