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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更浮誇的讚美之詞他經常從彆人口中聽說,卻沒有哪一次能讓他的心像鳥兒一般雀躍。

世界上怎麼會有花都伯爵這樣的人?他明明說著如此諂%e5%aa%9a的話,卻沒有一絲一毫諂%e5%aa%9a的醜態。他太真摯也太動人了,三言兩語就撫平了一切不快。

雷哲必須用力抿唇才能讓自己不要當場笑出聲。

“恭喜你,”他故作倨傲地開口,“你取悅了我,所以今天的事到此為止。”

簡喬握緊傘柄,語氣溫和地回應:“謝謝您的寬宏大量。”

明明他才是被刁難,被折辱的那一個,卻因為沒有權勢,必須向折辱自己的人低頭,這就是托特斯的生存法則。

雷哲哼笑一聲,然後勒令車夫繼續前行。

噠噠噠的馬蹄聲越去越遠,一直垂首恭送的簡喬這才直起腰,神色冷漠地看著漸漸被濃霧吞沒的馬車。他知道,這才隻是剛開始而已,還有更多艱險在前方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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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後,簡喬的馬車穿梭在格蘭德寬闊整潔的街道上,街道兩旁矗立著鱗次櫛比的豪華城堡,精美民宅,巍峨教堂……巡邏的士兵舉著火把從街上走過,發出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在漆黑的夜晚看見這樣的燈火,聽見這樣的聲音,沒有人會不感到安心。

如果說迪索萊特城是浪漫的少女,那麼格蘭德就是莊嚴的聖哲。它已經維持了上百年的繁榮,其莊嚴大氣是彆的城池完全無法相比的。

簡喬著重觀察了一下路麵,然後微微鬆了一口氣:“下車前,我們不用換高跟鞋了。”

發明高跟鞋的人是為了防止踩到屎,這絕非一個荒誕的笑話。

簡喬路過的每一座城市都缺乏汙水處理係統,而民眾的家裡又沒有廁所,故而隻能在街上排泄。就連查理三世的皇宮都沒有衛生間,居住在那裡的貴族可以在任何地方留下他們的“紀念物”。

壁爐、花壇、廚房,哪兒哪兒都能找到金黃的屎塊。

傳說中富麗堂皇的宮殿,實則是個屎尿橫行,臭氣熏天的農場,隻不過蓄養在裡麵的不是牲畜,而是一群自詡優雅的貴族。

想到這裡,簡喬不由自主地掩了掩鼻。

縮在角落的兩個男仆指著自己沾滿泥漿的衣衫,哭笑不得地說道:“大人,我們和街道指不定誰比誰臟呢。”

就在這時,馬車忽然停下,車夫回過頭小聲說道:“大人,前麵的路又堵上了!”

簡喬拉開窗簾往外看,卻見幾輛馬車橫七豎八地停放在路中間,把整條街道堵死,不斷有穿著華麗的侍女和男仆從車上跳下來,忙忙碌碌搬運著一箱又一箱行李。

他們魚貫走進路邊的一棟城堡,城堡裡陸陸續續點亮燈火,更多仆人從裡麵跑出來,分列兩旁,夾道歡迎深夜降臨的貴客。

簡喬抬頭仰望這座城堡,被它的莊嚴、堂皇與廣袤震撼了。它就像一頭巨獸,匍匐在夜色之中,把周圍的建築物襯托得那般渺小。寬達十米的沉重鐵門必須由四個身強體壯的男仆合力才能推動。

門兩旁擺放著兩尊大理石雕刻的雄獅。它們必定出自技術最為精湛的雕刻家之手,渾身上下所具備的威儀與殺氣是真正的雄獅無法比擬的。它們抖動著厚重的鬃毛,張開滿是尖牙的巨口,衝天空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分明是靜態的雕塑,卻充滿了活物的狂野。

簡喬盯著兩頭栩栩如生的雄獅,隱約猜到這棟城堡屬於誰。

雄獅正是格蘭德家族的族徽。

與此同時,車夫低聲回稟:“這裡就是公爵府。”

簡喬毫不意外地點頭。這座公爵府完全填補了他對這個時代,這座大陸,以及至高皇權的想象。

“那個男人就是霍爾·格蘭德。”車夫繼續介紹情況。他是本地人,所以他對這座城市非常了解。

簡喬定睛看去,卻見一名體格高大的男人從最為豪華的一輛馬車裡跳下來。仆人舉著的火把照亮了他的臉,而這張臉雖然英俊,卻遠遠比不上雷哲天然的貴氣和高傲。

他的頭發是褐色的,眼眸是深棕色,這讓他的光彩又減少了幾分。

他轉過身,從車廂裡牽出一名二十出頭的少婦。

少婦一步一步走得十分小心,一隻手始終捧著自己高聳的肚皮。

“那是海倫·格蘭德,格蘭德家最小的女兒。據說她懷了國王的子嗣。”車夫壓低音量說道。

海倫·格蘭德與自己的姐夫搞到一起了,這是貴族圈人儘皆知的秘密。而莫安皇後根本管不了這事,因為她懷孕三次,流產三次,始終沒能為丈夫誕下小王子。

查理三世的身體越來越差,他迫切需要一個繼承人。

所有貴族都默認了國王的風流,也翹首期盼著小王子的到來。

在這樣的情況下,海倫·格蘭德的肚子就顯得十分珍貴。曾經的她是死了丈夫的不祥之人,被父親厭棄,被兄弟姐妹漠視,而現在的她是查理三世的心肝寶貝,未來很有可能取代皇後,成為托特斯最尊貴的女人。

格蘭德公爵生怕她一個人住在外麵出了什麼意外,便吩咐大兒子把她接回來。

“海倫和霍爾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妹,他們的母親曾經是格蘭德公爵的情婦。那情婦如今雖然嫁給了公爵,卻無法掩蓋海倫和霍爾是私生子的事實。雷哲大人和莫安皇後的母親出身非常高貴,命運卻很悲慘,老早就被格蘭德公爵氣死了。知道嗎,被格蘭德公爵豢養之前,海倫和霍爾的母親隻是一名娼妓!”

車夫衝霍爾和海倫揚了揚下頜,語氣十分不屑:“那兩個人身體裡流淌著娼妓的血液。”

在這個時代,血統是非常受人看重的,沒有純正的血統就不能算是真正的貴族。所以,就連車夫也可以用蔑視的態度對待霍爾·格蘭德與海倫·格蘭德。

兩個男仆從未聽說過如此勁爆的家族秘辛,不由連連咋舌。

簡喬卻早已見怪不怪。

這類醜聞與華國古代的家族鬥爭沒有什麼區彆,都是寵妾滅妻、以庶充嫡、相互傾軋。

所謂宅鬥不過是今日東風壓倒西風,明日西風壓倒東風。從目前的態勢來看,雷哲和他的姐姐似乎快輸了。

簡喬用指尖輕觸眼角,心情總算不那麼陰鬱了。

就在這時,海倫·格蘭德忽然揚聲問道:“你家主人是不是花都伯爵?”

她看見了馬車上的銀蓮花族徽,於是認出了車隊的來曆。

車夫連忙答道:“是的,我們是從迪索萊特城來的。”

無法再隱藏自己的簡喬隻好走下馬車,與兄妹倆打招呼。按理來說他是伯爵,而海倫隻是一個寡婦,他倆的身份地位相差懸殊,該是海倫向他行禮才對。

但海倫卻站在原地不動,還抬起胳膊,示意簡喬過來%e5%90%bb自己的手背。

她的下頜揚得很高,臉上幾乎刻滿了“施舍”兩個字。

霍爾·格蘭德負手而立,神情更為倨傲。

簡喬緩緩走過去,強壓下滿心不悅,一觸即離地%e5%90%bb了%e5%90%bb海倫的手背。透過這片塗滿香粉的粗糙皮膚,他隱隱聞到了一股汗臭味。

這裡的人認為水是不潔之物,會帶來疾病,所以常年不洗澡。

有那麼一瞬間,他差點壓抑不住胃裡的翻江倒海。

海倫縮回手,命令道:“我要天使之淚,你明天把它送過來,我要用它妝點我的皇冠。”

天使之淚是一顆50克拉的淡藍色鑽石,同時也是迪索萊特的鎮城之寶。它被工匠雕琢成梨形,通體晶瑩,看上去就像天使垂落的一滴淚珠,美得聖潔,美得絢爛。它的價值足以買下半個格蘭德,而這個女人卻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強行索要這件寶物。

在她眼裡,簡喬的地位大概跟一隻狗差不多,她垂眸多看這條狗一眼都是對方莫大的榮幸。

她想要什麼,簡喬就必須跪在地上,用雙手高舉,一步一步膝行奉送,末了還要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

她是典型的,不把人當人看的貴族。$$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想到這裡,簡喬的臉色已徹底陰冷。

這時候,霍爾·格蘭德也開口了:“你明天把你店裡最昂貴的珠寶首飾、絲綢布匹、禮服長裙都帶過來供我妹妹挑選。你也知道,她需要以最美的形象出席國王的宴會。對了,你順便把你的賬冊也帶過來讓我看一看。”

簡喬立刻就意識到,霍爾已經把格蘭德視作他的地盤,在他的地盤上開設的店鋪,其利潤自然也歸他所有。

他索要賬冊,隻是為了看一看自己能搶到多少錢罷了。他雖然披著貴族的外衣,卻乾著強盜的勾當。如果真的把賬冊給他,他會拿走迪索萊特城所有財富,並且一個銅板都不會給簡喬留下。

至於簡喬本人和他的子民會不會因此而餓死,抱歉,那根本不關他的事,也完全不在他的考量範圍之內。

所以,與這兄妹倆比起來,雷哲簡直像天使一樣可愛。

簡喬後悔了。他剛才不該對雷哲的糟糕處境感到慶幸。

如今,他衷心希望雷哲和莫安皇後才是這場宅鬥的勝利者,至少那姐弟倆行事都有底線,不像這兩個娼妓之子,身體裡流淌的血液都散發著貪婪的臭味。

第7章

簡喬始終低垂著頭,以掩飾自己陰冷的表情。

那兄妹倆還在喋喋不休地索要著各種財物,珠寶、首飾、華服、香水……隻要是迪索萊特城有的,並且價值足夠昂貴,他們都想要。

他們的行徑不像貴族,倒更像是餓了幾天幾夜的乞丐,看見一頓饕餮大餐便迫不及待地撲上去,極儘可能地撕扯著最肥美的肉。

他們全然不顧自己的肚皮是否會被撐破。

簡喬耐心傾聽著,並不時點頭,仿佛自己一定會遵照他們的吩咐去做。他看上去很順從,心裡卻另有一番盤算。為了迪索萊特城的子民,他絕不會任由這些強盜宰割。

喜歡天使之淚,並且瘋狂想要擁有它的人在整個托特斯大陸數不勝數,他可以暗中把寶石被海倫夫人奪走的消息放出去。接下來,他什麼都不用做,隻需靜靜等待即可。

嫉妒和貪欲是爭鬥的催化劑,他相信一定會有人向海倫出手。

再者,查理三世豢養了很多情婦,這些人做夢都想成為皇後。

在這個檔口僥幸懷孕的海倫已然走到了風口浪尖之上。她若想平平安安生下這個孩子就應該閉門不出,嚴防死守,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仗著自己的肚皮作威作福。

她根本不知道潛伏在暗處等著把她撕碎的敵人有多少,也不知道為了利益,那些人可以做出多麼殘忍的舉動。

再這樣下去,她早晚會出事。

而她一旦出了事,霍爾·格蘭德也不會好過。他們兄妹倆的利益是捆綁在一起的。

思及此,簡喬臉上的鬱色已完全散去。

他直起腰,溫言細語地說道:“夫人,我一定會滿足您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