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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哲直勾勾地盯著他,語氣冰冷:“伯爵先生,你知道嗎,我從來沒對任何人如此慷慨過。你的貪婪超出了我的預料。”

讓出五成利,雷哲的確沒乾過這樣的虧本買賣。他想要什麼,彆人都會雙手奉上,而且是全部。

簡喬微微頷首,欣然接受了這份“讚賞”。

雷哲氣笑了,揚了揚下頜,問道:“你這麼得罪我,難道就不怕我展開報複嗎?”

這句話問到點子上了,簡喬還真不怕。

他俯下`身,慢慢靠近這位雷哲大人,輕聲說道:“我雖然未曾見過您,卻從%e5%90%9f遊詩人那裡聽說過您的事跡。您是一位偉大的騎士,您有您的原則。隻要不觸犯格蘭德的法律,也不做出傷害您本人的舉動,您不會報複任何人。您與彆的貴族不一樣——”

他伸出纖長的食指,隔空點了點雷哲的%e8%83%b8膛,繼續道:“您這裡還有光明。”

是的,雷哲是少見的,心中還有光明的貴族。被他當街砍掉胳膊的那人是一個喪心病狂的強盜。對方沒了雙手,創造的罪孽必然會大大減少。

雷哲絕非那種無緣無故便肆意殘害他人的凶徒。

簡喬見過用人血保持青春的貴族,也見過把人皮做成燈籠的貴族,更見過隻是因為心情低落就屠殺了整個村莊的貴族。就連查理三世也會在自己皇叔的葬禮上與幾位主教為了一套金燭台的歸屬而大打出手,還有什麼是他們做不出來的?

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貴族都是一群沒有道德底線的野獸,為了利益,他們可以什麼體麵都不顧。

但雷哲不一樣。他有自己的原則,他知道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他秉持著這個時代罕見的君子之風,哪怕算計彆人,總也要找個光明正大的理由。

在簡喬原本的世界,這叫師出有名。

與此同時,彆的城主卻能因為一個微不足道的理由,命令士兵把從另一個城市遷徙過來的百姓全部殺死。很多城池都是相互敵對的,商人在這些城池中往來,一不小心就會丟掉性命。

這也是簡喬敢把店鋪開在格蘭德的原因。如果說迪索萊特是花都,那麼格蘭德就是自由之都,而這一切都有賴於雷哲的管理。

“所以說,我為什麼要害怕一個心裡有光的人?”簡喬輕聲反問。

雷哲垂下頭看了看懸在自己%e8%83%b8口的纖細指尖,明明沒有肌膚上的相觸,卻覺得心臟被刺了一下。

這感覺不是疼,而是癢、麻、脹、熱,讓他整個人都躁動起來。初春的細雨帶著十足的涼意澆在雷哲身上,而他的鼻尖和額頭卻悄悄浸出一層汗珠。

他的%e8%83%b8膛裡,被這位花都伯爵直直點中的地方,有一把火在燒。

他張了張了嘴,竟然忘了自己想說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發出嚴厲的警告:“不要讓我抓到你的把柄,也不要觸犯格蘭德的法律,否則我會拿走你全部財富。”

他不屑於掩蓋自己的掠奪意圖,是的,他就是衝簡喬的萬貫家財來的。

簡喬認真點頭,溫和回複:“您請放心,到了格蘭德,我一定躲在旅館裡不出門,參加完國王的宴會我馬上就走。”

雷哲:“……”他本該生氣的,心裡的怒火卻完全無法點燃。明明被挑釁了、被拒絕了、被冒犯了,哪個大貴族能容忍這樣的屈辱?然而他不但容忍了,還被打動了。

就在剛才,這位花都伯爵僅憑幾句話就觸摸到了他的靈魂,令他的情緒波瀾起伏,久久無法平靜。

無言之下,他警告性地瞪了對方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簡喬探出頭,溫和有禮地詢問:“您是準備回格蘭德嗎,不知我能否有這個榮幸載您一程?”

雷哲頭也不回地擺手:“你沒有這個榮幸。”

隻要把自己拉上馬車,這位花都伯爵就不用調轉車頭讓路,這樣既可以避免一樁麻煩,又能踩鄧肯的臉麵。

真狡猾啊!

雷哲抹掉臉上的雨珠,刻意用冷酷的語氣下令:“讓你的馬車統統退後!”

帶領一群騎士趕到近前的鄧肯男爵當即便露出得意的笑容。哈,他今天總算是贏了!

簡喬當然知道雷哲不會接受自己的邀請,不過凡事總要試一試,萬一有驚喜呢?

然而這個世界從來沒有驚喜,隻有順應權勢的無奈。

簡喬歎息道:“讓路吧。”

他的男仆、車夫,以及一眾騎士連忙去拆卸馬匹的韁繩,然後合力推動車廂。小路十分狹窄,還滿是泥濘,才一小會兒功夫,大家就接連摔倒在泥湯裡。

鄧肯男爵和他的騎士們樂嗬嗬地看著這一幕。

雷哲咧咧嘴,仿佛在笑,眸色卻是暗沉的。

簡喬不顧男仆的百般勸阻,從車裡走下來,站在路邊觀望。彆人都在忙碌,他無法心安理得地坐在車裡增加重量。

一名男仆慌忙為他撐開一把雨傘。

簡喬把傘柄接過去,低聲說道:“我自己打。”

“還是我來幫您打吧,您剛剛生了一場大病,手腳都沒力氣!”男仆滿臉都是擔憂。

簡喬握緊傘柄,看著不遠處的雷哲,低聲說道:“我自己打,這樣才好防止意外狀況的發生。”

“什麼意外狀況?您在說什麼?”男仆根本聽不懂這句話。

簡喬搖搖頭,轉而看向在泥濘中掙紮的從屬們,神色漸漸變得陰鬱。在這種狹窄的地方調轉車頭是一件又臟又累又麻煩的事,那位鄧肯男爵的做法算不上惡毒,卻很陰損。

不知摔倒了多少次,騎士們才終於把幾架馬車的車頭調轉了方向,與此同時,他們渾身上下也都臟得一塌糊塗。

鄧肯男爵指著這群黃泥捏成的人,與自己的騎士幸災樂禍地譏笑著。

雷哲卻完全體會不到其中的樂趣,不耐煩地催促:“上車,走了!”

於是經過幾小時的對峙,這場狹路相逢終究還是分出了勝負。鄧肯男爵立刻坐進馬車,意氣風發地朗笑幾聲。這件事足夠他拿到生意場和貴族圈裡大談特談,屆時,那位花都伯爵一定會顏麵掃地!

“我請你去泡澡怎麼樣?據說亞裡安的浴場裡新來了幾個漂亮的搓澡工。我們還可以在那裡享用一頓豐盛的晚餐。”鄧肯男爵興致勃勃地提議。

雷哲根本沒搭理他,隻是一瞬不瞬地盯著站在路邊,撐著一把黑傘,擁有著一頭黑發和一雙黑眸,又穿著一件黑色鬥篷,仿佛整個人都融入在黑夜裡的花都伯爵。

那人的半張臉隱在傘裡,隻露出一點下頜,握傘的手又細又長,手背的皮膚白得宛若冬日裡最初落下的,也是最為潔淨的那捧雪。

他未曾移開傘蓋,露出自己完整的麵容,以便目送雷哲的遠去。哪怕隻是敷衍,他也該看一眼,然後點頭致意,這是紳士必須保持的風度。

由此可見,剛才的一番折騰也引發了他心中的怒氣,讓他忘了保持禮儀。

此刻的他在想些什麼?他的內心在咒罵嗎?

【謝天謝地,該死的雷哲終於走了,不用再麵對他那張惹人討厭的臉真是上帝的恩賜!快滾蛋吧,混賬!】

以上是雷哲的想象。他覺得那位花都伯爵一定在心裡抱怨自己。

而這樣的想象讓他一瞬間就惱火起來。他用力拍打車窗,對車夫下令:“越過花都伯爵的時候讓馬兒跑快一點!”

花都伯爵越是覺得厭煩,他就越要彰顯自己的存在。對方不是不願意抬頭看他一眼嗎?那好,他就讓這人不得不看他。

此時此刻,雷哲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是多麼彆扭古怪。

車夫揚鞭打馬,快速衝了過去。車輪碾過泥坑,濺起一排濃黃的漿水。

簡喬快速說道:“小心!”然後把雨傘擋在自己身前,隔絕了漿水的侵襲。

很明顯,他早就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他的兩個男仆反應慢了一拍,這會兒已經變成了兩隻裹著黃泥的落湯雞。↓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主仆三人齊齊看向雷哲的馬車,表情都很一言難儘。

簡喬雖然保住了自己的上半身,褲子和靴子卻濺滿了泥漿。他低下頭,看著自己腿上斑斑點點的黃泥,沉聲問道:“那位雷哲大人今年幾歲?”

紅發男仆回憶道:“應該有二十歲了。大人,您問這個乾嘛?”

“二十?你確定?”簡喬從衣兜裡掏出一條雪白的手帕,輕輕擦掉臉上的雨水,嗓音裡滿帶嘲諷:“我還以為他今年才兩歲。”

第6章

馬車開過去之後,雷哲用劍柄戳了戳鄧肯男爵的胳膊,問道:“花都伯爵現在在乾嘛?”

不知道為什麼,他根本不敢回頭去看對方的表情。

鄧肯男爵卻看得津津有味,朗笑道:“雷哲,真有你的!那兩個濃妝豔抹的男仆已經變成醜八怪了。不過很遺憾,花都伯爵用傘擋住了你的攻擊,他的反應很迅速,一點事都沒有。”

聽見這句話,雷哲才連忙回頭。

暮色四合,那人撐著一把傘站在濛濛細雨裡,過分蒼白的臉龐在黑暗中散發著無法遮擋的瑩瑩微光。此刻,他正目不轉睛地看著這邊,細長的眉毛擰在一起,無聲述說著心中的不快。

因為這場惡作劇,他本就憂鬱的氣質顯得更陰沉了幾分。

終於讓對方正視了自己的存在,雷哲卻完全無法開心起來。看見這張布滿鬱色的臉龐,他反而更懊惱了。

“回格蘭德。”一瞬間,他便失去了全部興致。

他揉了揉緊皺的眉心,又再次回頭看了看那張蒼白憂鬱的臉龐,一時間竟有些茫然。

馬車在寬闊的林間空地調頭,朝格蘭德的方向駛去。

早已料到馬車會往回走的簡喬依然等在路邊,並且做好了用雨傘擋住第二波泥漿攻擊的準備。

但是這一次,雷哲命令車夫放慢了速度,並最終在他身邊停下。

“我想知道你是怎麼認出我的?”雷哲從車窗裡探出頭,問道:“在格蘭德,能把金子一般昂貴的絲綢襯衫當便服穿的除了雷哲·格蘭德,還有霍爾·格蘭德。你怎麼知道出現在你眼前的人不是霍爾?”

霍爾·格蘭德正是他的大哥。

簡喬根本不想與這個幼稚鬼說話。然而他肩上扛著整個迪索萊特,那是他永遠無法推卸的責任。他必須討好這些大貴族,以便為自己的子民爭取利益。

於是他略微垂首,嗓音輕緩地說道:“在遙遠的格蘭德,有一位太陽之子,他的雙瞳似晴朗天空一般湛藍,他的發絲像足赤黃金一般璀璨,當你遠遠凝望著他時,你的眼裡會有陽光注入。”

他把頭垂得更低了一些,歎息道:“打開車門並看見您的一刹那,我便想起了這句%e5%90%9f唱,那是%e5%90%9f遊詩人為您譜寫的傳奇詩。所以站在我麵前的人除了您,還能是誰?”

雷哲:“……”

此時此刻,他心中莫名堆積的茫然、惱怒,以及懊喪,統統都消失了。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