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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尾 籠中月 4386 字 6個月前

打通還以為他是宿醉未醒。結果門一開,發現他扶著牆站直都費勁,額頭更是燙得跟火炭一樣。

“一晚上不見怎麼燒成這樣了?趕緊躺下趕緊躺下,我去找個體溫計來給你量量多少度。”

“怎麼搞的……昨天不還好好的嗎……家裡邊怎麼連熱水都沒有,你這過得是什麼日子……”

他挪回床邊,一頭栽倒。耳朵裡像堵著棉絮,絮絮叨叨的關懷一句也沒聽清,隻感覺頭昏腦脹四肢無力,每咽一下口水都割嗓子一樣疼。

呂清儀趕緊打電話把孫冠林給叫了過來。

舊金山這邊看病不如國內方便,何況方邵揚又是旅遊簽證。兩口子商量之下還是沒有選擇立馬去醫院,而是去診所買了許多藥回來,在家裡每隔一小時給他量一次體溫,又煮了一大鍋生薑蔥白湯逼著他喝。

“不想喝……”聞到那個像藥又不像藥的氣味方邵揚就皺著眉把碗推遠,“難喝……惡心……”

“還犟,誰讓你喝了酒跑去吹風的?”孫冠林管他三七二十一,捏著他的鼻子半強製地往下灌,“病了就得喝藥,多大的人了還耍小孩子脾氣。”

沒想到方邵揚喝下去就吐了。他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床單都汗濕好幾遍,到晚上八九點卻還是沒退燒。

“邵揚、邵揚?”

九點多鐘時方邵揚有點叫不醒了,眉心的淺紋裡凝得全是汗,而且一直在無意識地喊冷。孫冠林夫婦倆不敢再拖,這才趕緊換衣服把他往最近的醫院送。

夜色沉沉,這個點國外的馬路上車很少,離海灘越遠越感覺靜得發慌。呂清儀把方邵揚的頭按在自己肩上,用一方小小的手帕給他擦汗,出一層就擦一遍。孫冠林在前麵開車,每隔一小會兒就要問一句:“怎麼樣,人清醒點兒了嗎?”

“彆問了,趕緊開你的車。”

夫妻倆自己生病都沒這麼緊張過,除了心疼方邵揚,更多的是因為他一向身強體壯,幾乎沒有這麼虛弱的時候。

沒想到好不容易趕到那家綜合醫院,方邵揚卻沒能立馬看上病。國外有國外的規矩,分診台的醫生看了情況以後給出的判斷是他的病情並不算非常緊急,按正常流程至少需要排隊六到八個小時,除非待會兒出現暈厥抽搐等症狀。他們有他們的道理,但孫冠林跟呂清儀作為長輩根本不可能放心得下。

“怎麼辦?”把人扶到旁邊的椅子上以後,呂清儀六神無主地望向丈夫,“再怎麼死不了人,咱們也不能就這麼乾等著吧,萬一真的燒出個好歹來呢?”

他們二人沒有生養過,處理這種狀況的經驗本來就欠缺。

“還能怎麼辦,換醫院。”孫冠林拿主意。

往停車場去的路上方邵揚恢複了些許意識,啞著嗓子堅持要回去:“我沒事師父……回家躺著就行……”

“臭小子給我閉嘴。”

即使已經燒得視野模糊,他依然讀懂了孫冠林臉上的焦急,聽懂了責備背後的關切跟疼愛。他沒有再說出什麼混賬話,反而把嘴角艱難地扯了扯,扯出一個沒心沒肺的笑容:“那你架穩點兒啊師父,彆把我摔了……”

“臭小子。”孫冠林架緊他的胳膊,眼圈不自覺紅了,“病成這樣還貧嘴。”

與此同時,臨江是下午一點。

早上貝山來的幾個人剛跟賀嶠他們碰過麵,幾件事情談得非常順利。到了午休時間,賀嶠留Shirley吃午飯。

“我讓培元訂了位子,就在旁邊的一家餐廳,吃完飯再走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Shirley得體地一笑,“多謝賀總。”

“不用客氣,正好我也有一些事想……”

幾人一路聊一路走下樓去,關係比前幾次熱絡了許多,氣氛也非常融洽。到了餐廳,周培元已經提前在包廂等著,菜也大致點了幾個,隻等他們來了就下單。

“賀總請。”

“請坐。”

周培元問:“其他人呢?”

“先回去了。”Shirley把包往身後一放,踩著高跟鞋的右腳自然地搭到左腳上,“下午兩點約了方總開電話會,他們還要趕PPT。”

彆人蹺二郎腿都有點流氓屬性,偏她不同,乾練中透著霸氣。周培元忍不住在心裡嘖嘖兩聲,這女人誰敢娶,嘴上也忍不住虧她兩句:“你們方總治下夠嚴的啊,午休時間都不讓人休息。”

Shirley微微挑眉:“我們公司嚴格執行八小時工作製,節假日加班按國家規定發放加班工資,周特助要是不放心可以跳槽過來感受感受。”

兩個人說話從不拐彎抹角,見麵還老是這樣爭鋒相對。賀嶠這個溫和派隻好出麵打圓場:“Shirley,聽說你以前在風投做過,是做合夥人嗎?”

“不是。孫冠林孫總是合夥人,我隻是他手下的經理,跟著他一起做項目評估和投後管理。”

“你們合作了幾年?”

“六年半,然後我就去了美國做marketing,前年回的國。”

從小小一個風投經理做到現今的獨角獸企業副總裁,中間也就十年時間,她的人生不可謂不勵誌。

“嘖,女中豪傑啊。”周培元這句誇獎倒是由衷的,不過Shirley的表情沒什麼特彆的變化:“我算是運氣好,一入行就跟對了師父。”

孫冠林做投資人時就已經在業內頗有名氣,後來去了榮信照樣做得風生水起。賀嶠淡淡肯定:“論能力,論眼界,孫總的確都是行業翹楚,跟著他學習幾年想必受益良多。”

“是。孫總看人、看企業都是一流的,貝山跟邵揚就是最好的證明。”

貼著杯壁的指腹溫熱,賀嶠沒有接話。

Shirley見縫插針地遊說:“其實賀總應該也能看得出,現在在國內電視行業論潛力貝山是排前幾的。下半年我們還有擴充產品線的打算,如果賀總願意讓渡更多的門店麵積給貝——”

還沒說完,麵前的手機忽然震了。她匆匆一撇,目光卻忽然頓住,旋即利落地刹住話鋒起身:“賀總我出去接個電話,很快回來。”

“你自便。”

周培元的目光一路追出去:“這鐵娘子……說著說著接電話去了。賀嶠你看看,還要不要加什麼菜。”

“不用了。”賀嶠啜了一口溫水,目光很平和沉穩。

沒多久Shirley回來了,可是電話並沒有掛。她快步走回座位,徑直從包裡翻出工作電腦:“賀總你們先吃,我有件緊急的事需要處理,可能要耽誤幾分鐘,你們先吃不用等我。”

說完也不再多解釋,隻是緊著眉打開筆電,戴上藍牙耳機繼續講電話。

“孫總你們彆急,夜裡開車千萬要小心,安全是第一位的。霍普金斯我記得有快速通道,你們直接過去應該馬上就能看上病。”

賀嶠跟周培元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坐直身體。她一掛,周培元馬上就問:“孫總怎麼了,病了?”

“不是孫總,是邵揚。”Shirley低頭繃著臉,指尖在觸摸板上快速滑動,片刻後猛地鬆了口氣,“找到了。”

周培元身體微微前傾:“找到什麼?”

“邵揚的X線片。上個月我陪他去醫院拍的,發過去說不定對確診有幫助。”

很少見到她這麼有人情味的一麵,大概方邵揚的狀況真的不太妙。

周培元額頭皺出幾道深深淺淺的紋,一方麵覺得方邵揚活該,一方麵心裡又有點堵。記憶中的方邵揚向來非常健康、有活力,很難跟生病這個詞掛上鉤。這是怎麼了?

而他身邊的賀嶠,從聽到那個名字開始就靜靜坐在那兒,一句話也沒有再說。

幾分鐘後Shirley用力敲了下回車鍵,接著打通越洋電話:“我發出去了,一會兒你們直接拿給那邊的醫生看。他上次就是發燒,也是39度多。估計是那次的病沒好徹底,這兩天又太累了所以才會病倒……不是您的錯,您彆自責……沒什麼大事,放心吧,他這麼年輕一個肺炎算什麼,就是累的……嗯,嗯,我知道……”

包廂一片寂靜,除了她緊繃的聲音。

越聽周培元心越沉。

“有任何事第一時間聯係我,我這邊24小時在線。”講完電話後Shirley又查了舊金山那邊的天氣,然後靜默片刻,才把頭抬起來,“不好意思耽誤兩位的時間了。”

這時菜已經全部上齊。

她率先起筷,但注意力已經不在這裡。每吃兩口她就要低下頭看一眼手機,唯恐有什麼突發狀況,兩位花甲老人應付不來。

“Shirley。”

忽然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轉頭,見周培元凝肅地看著自己。

“你說他之前病了,那是什麼時候?”△思△兔△網△

她微微蹙眉,沒有馬上回答。

“我就是隨便問問,你不想說就算了。”

她放下筷子:“周特助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奇怪你怎麼會不知道。”

“我應該知道?”

“邵揚住院那幾天見過你,你們還說過話,忘了?”

周培元微微一愣,表情變得陰晴不定。

他沒忘。之前的確在中心醫院見過方邵揚,但那時候以為方邵揚是來騷擾賀嶠的,所以直接找人把他轟走了,為此還差點在住院部大打出手。

Shirley低聲說:“賀總出事後他也病了,前前後後養了半個多月,就住在中心醫院。你們都不知道?”

知不知道重要嗎?是那小子自作自受。

一邊這麼想,周培元一邊看向賀嶠。

方邵揚住在中心醫院,那他一定會去看賀嶠,這一點幾乎可以百分之百肯定。但是賀嶠……

賀嶠斂著眸,視線並沒有抬起來,眉眼間隻有淡漠。

“先吃飯吧,下午還有工作。”他像是在用這句話回應周培元詢問的目光。

就這一刻,周培元心裡忽然很不是滋味。不是怪誰,也不是難過惋惜,就是親眼目睹兩個曾經親密過的人越走越遠,越變越生疏後,內心最深處陡然生出許多感慨。其中或許還夾雜著些許感傷,物是人非的感傷。

少頃,他夾起菜想送入口中,可頓了一頓,還是擱置到盤子裡,之後再也沒有動筷子。

吃完飯,餐廳外的陽光收斂許多。

Shirley自己是開車來的,到門外就讓他們留步,並且說之後會再找時間回請,說話做事都滴水不漏。

賀周二人轉身往鶴鳴走。

沒走幾步,周培元回過頭,見Shirley又打起了電話。中午的商業街上人很多,三三兩兩結伴而行,她高瘦的背影在他們當中穿梭著,步伐匆匆。

方邵揚應該還好吧。

他收回目光,煩躁地踢走腳下一枚石子,“喝咖啡嗎?”

賀嶠搖了搖頭。

“走走嗎?”

“不了,直接回去吧。”

“行。”他兩手插進褲袋,“那就回去吧,一大堆事呢,今晚又得加班。”

賀嶠遲緩地嗯了一聲。

路過一棵大槐樹時,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微微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