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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兒 三春景 4212 字 6個月前

就會變成影響百萬人的政策。事實上,這次確實也是這樣,許盈隻是提出了一些建議的雛形,方向的把控、細節的揣摩,其實是校書們在做。

最後出來成品,許盈看過之後覺得沒問題了,就以自己的名義送往建鄴了。

“要高興何必現在?上書中大多不是要緊事,台中何必與我這個‘執刀斧者’糾纏?”這就是許盈的自嘲了,自從他開府京口以來,威勢一日重過一日的同時,各種說怪話的人也多了起來。許盈過去不用做事,隻當個以文出名的人時,大家想黑他都沒處下手。如今不同了,說各種話的都有!所謂‘執刀斧者’,一是諷刺他身為勢族,卻涉足軍事。二是說他專權,手握鋒刃之下,台閣都無人敢說他了。

說到底,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許盈也不在意這個,所以自嘲笑過之後很快又說到了正事:“上書中所言其他事也就罷了,早想過台閣會準,唯獨‘官墾’之事會答應的這樣乾脆,實在意外。”

關於官墾,無論南北,都是一件老大難的問題,隻不過南北的難處完全不同。

所謂‘官墾’,就是官方墾殖,形式上有些像‘井田製’,然而內裡卻是完全不同的。井田製在當下是已經行不通的了,官墾在此時最有代表性的是當年夏侯家賴以起家的‘軍墾’,效果卻是非常好的。

戰亂之中被拋棄的土地由官方收攏,組織士兵農時耕種,閒時作戰,甚至有些士兵後期完全轉為了農夫。隻不過他們並非某個地主的佃戶,而是朝廷的佃戶、軍頭的佃戶。

北邊的難處在於人多地少,南方的難處在於地廣人稀。要搞官墾,前提是要有大量的土地,以及大量的人口!北方中原地區開發的少,如果不是遇到連年戰亂,精華地區的百姓流離的多,土地大量拋荒,也不存在能夠搞官墾。

然而就是這樣,北方搞官墾的土地還是不夠,所以夏侯家當初搞官墾的時候也是和世家大族、地方豪強鬥過。土地大量掌握在這些人手裡,尋常百姓會拋荒,這些人卻是輕易不會的。也幸虧那些年連年戰亂,大家看不起兵頭子,但刀鋒在那時卻是好用的,如此夏侯家才能推動軍墾。

南方倒是不用愁土地,大量未開發的土地就在那裡,配合南方比北方更好的水熱條件,在開荒之後,收益明顯要比北方更大。

許盈想在南方推動官墾,其一是為了北伐做準備。北伐需要大量的錢糧,官墾無疑是很好的策略。而且在如今世道,農事做得好還具有了另外的意義,能安定更多百姓,如不是這般,許盈其實有其他能籌措資財的法子。

這有點兒像後世,提倡發展實業,這樣才能提高就業率,增加社會財富。而金融業等第三產業,雖然賺錢,但空心化的結果大家都是知道的。

其二,許盈也想借官墾解決隱匿人口的頑疾...南方缺人口,搞官墾時地已經準備好了,人卻不足。但南方並非一點兒多餘人口沒有,地方豪強、世家大族在自家的莊園裡,在鹽場附近的蘆葦蕩裡,在許許多多的地方,都是有‘隱戶’的。

隱戶相比起正經佃戶,自身不用交口賦之類,也沒有勞役(戶籍上沒有的人,自然沒有勞役),一些承受不了盤剝,又或者無所依憑的百姓就選擇了成為隱戶。隱戶有的會生活在深山老林裡,過著離群索居、自給自足的生活。這樣的生活沒有田園牧歌一般的詩意,辛勞又艱苦,但總能活下去。

而有的隱戶卻是依舊為地主耕種——地主也願意容納這些人,隱戶可比一般的佃戶好控製多了!基本上很容易轉化為奴仆一樣的存在。不過也不會真的轉為奴仆,因為奴仆的戶籍會掛在主家戶籍之下,也是需要繳納口賦之類的。

雖然主家是有身份的人家,會根據身份不同,有不同程度的‘免稅’,但免稅的規模相比起這些人家僮仆的規模堪稱杯水車薪!而且就算‘免稅’之外還能瞞報一些,也沒有使用隱戶來的簡單乾脆啊!

成為類似奴婢與佃戶一樣存在的隱戶,有的是自願的,有的是半被迫的。他們一方麵並不願意在擺脫了朝廷的盤剝後,又受地主的盤剝。但另一方麵,他們其實也沒有更好的活路,再加上地主挾從,也就這樣了。

因為南方缺乏人口的關係,南方的地主們更有動力隱匿人口。不然的話,擁有的土地再多也沒用,地主們總不能自己下地耕種罷,也耕種不了那麼多土地......

實行官墾,許盈願意將條件定的優厚一些,並做出一些相關承諾。譬如墾殖幾年之後,土地可以分配給參與墾殖的百姓,又比如許諾官方的賦稅維持在什麼水平——事實上,如果不是現在需要□□,且千頭萬緒,各種事情都等著推動,許盈還想改革稅製呢!廢掉口賦,直接‘攤丁入畝’算了!

隻要給官墾足夠的政策,又做好相關工作,隱戶們但凡能了解到此事,都會嘗試著報名官墾。一開始人或許不那麼多,但有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後麵就會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甚至於,佃戶也會被吸引來。

而那些持觀望態度,不太相信許盈的承諾,又或者就是對朝廷極度不信任的,他們不來官墾也不要緊。至少,有優惠的官墾在,地主怕佃戶、隱戶們都跑掉,總要施加一些恩惠,提高他們的待遇的。

這也算是變相改變百姓的生活了,也是一樁好事!

自古以來,動到田地、人口的事都是大事,是要改變利益分配規則的!所以相關政策,哪怕是明擺著對更多人有益,執行起來也不難的,也要邁過重重難關才能做起來——無疾而終,最終也沒有做起來的更多!

所以許盈才驚訝,朝廷那邊非常乾脆地準了這件事。

聽許盈說了自己的意外,羅真卻是滿不在乎地往身後椅背上一靠...如今有坐椅子的(雖然這個時候的椅子與後世那種舒服的椅子還不太一樣),也有跽坐的。一般認為跽坐更符合禮節,正式場合都跽坐。而坐椅子則是‘胡風’的表現,於禮不合,不太正式的場合這樣也就算了,還不能當著講究人如此。

但許盈卻是大力推動高足家具的,他也沒有特意去推,隻是自家都用椅子,而有了椅子之後,其他家具自然相應抬高,成為整套的高足家具。另外,他統領的大將軍官寺,也是如此,帶椅背的椅子堂而皇之地用在了辦公區。

上有所好,下必從焉。因為許盈這一愛好,很多與他相乾的人也迅速跟進,一時之間高足家具在京口、建鄴竟成為了流行風尚。雖然有人因此批評許盈,但這樣的事終究不涉及真正的利益,再者許盈也沒有公開推動此事,反對者還不成氣候。

而用過許盈弄出的成熟的椅子的人,基本上就回不去了...舒適程度完全不同啊!過去跽坐久了完全就是受罪,站著說話不嫌腰疼在跽坐的背景下是說不通的!現在坐椅子,才真正算是‘休息’。

特彆是需要在官寺辦公的書吏,他們可是要做實事的。坐在那裡處理各種文書,一坐坐半日是常有的。要是跽坐,半日下來渾身酸痛、頭暈眼花,太折磨了,坐椅子對他們也算是剛需了。

“你當台閣中那些人好心?不過是明知這得罪人,願意讓你去試試罷了!他們覺得你根本做不成,便乾脆不在此事上駁你,免得開罪於你。而若是你真的意料之外做成了,台閣中一些人固然會損失家業,但你也要因此與許多人為敵...說不得有些人正是想到了這一點,才力主準許此事的。”簡單來說,明知道自己不能抵抗此時的許盈,所以乾脆準許,然後坐等許盈失敗,或者與許多人為敵,損失人望。

“自古以來,做大事哪有不得罪人的?”許盈卻是不在意那些人的想頭,攤手道:“真要是你好我好眾人皆好就能做成事,世上成事的人也不會這樣少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其他人都知道許盈的氣魄,也知道許盈和那些朽木之人完全不是一路的!從這個角度來說,那些人自以為能坐看許盈為此進退兩難卻是想多了。一時之間,也都笑了。

之後數月,許盈開始準備官墾之事,主要是繼續完善官墾的各種細節、搭起搞官墾的領導班子、在各處圈定灌溉條件好的荒地、做一些官墾前的前置工作(比如修一些簡易房子,容納第一批官墾百姓)...事情千頭萬緒,不過好在時間上比較充足。

左右今年已經錯過春耕了,真正的開荒官墾本來就隻能等到明年正式開始。而且有這麼個緩衝期,也不至於一下把那些大地主逼到牆角角裡——這些有大量產業的人是有軟弱性的,隻要沒被逼到極限,選擇妥協才是常見的。

“真個如此麼?”聽說了官墾之事的相關細節之後,大地主們確實有些不安了。按照這個搞法,他們的佃戶和隱戶可就不會有如今這樣聽話了!就算大地主有法子隔絕佃戶與外麵的聯係,令他們不知道外麵的變化,那也不是法子啊!

此時的農家,多的是一輩子隻在一畝三分地上勞作的,自給自足習慣了不說,就是偶爾一點兒生活必需品非得買,也是就近購得。一個外麵的政策而已,不讓他們知道並不很難。

但這些大地主也知道,許盈既然決定了搞官墾,就不會放任事情那樣發展,他肯定有引導佃戶和隱戶知道的後續手段。

“確實如此呢...哎,如今有一等人,借著同鄉名義,四處聯絡,就是讓人知曉有官墾這回事!我瞧著,人心浮動啊!”另外一位同樣是大地主的朋友哀歎了一聲。

因為是‘同鄉’,信任度是挺高的。許盈讓人找了一批人,各地的都有,反正介紹來一個同鄉官墾,就有介紹費可拿。花的錢並不多,但效果是立竿見影的。

“再不能如此了,若真等到明年官墾成行,佃戶、隱戶該走多少?到時田地要荒著嗎?”大地主們很有危機感地道。

其實並不會荒著,這個時候百姓對官墾還是有些不信任的,也怕去官墾之後成為朝廷的佃戶,擔心許盈做的許諾終究是假...這年頭,朝廷真的沒有什麼威信了。許盈個人信譽倒是還有些,但那也是在大人物那裡,所以當初他發國債會那麼容易,買那些國債的可不是一文閒錢沒有的普通百姓,而都是世家大族、巨賈富商、豪強大戶!

至於底層小人物,哪怕是受過許盈恩惠的,也有可能從頭到尾不知道自己受誰恩惠!如此就更談不上對許盈有信任了。

所以,一開始去官墾的人並不會太多,這些大地主擔心的是許盈真的把官墾按他承諾的辦起來。那樣的話,後續加入的佃戶和隱戶就會有爆發式的增長——其實到了這個時候,大地主也可以通過提高待遇留住佃戶和隱戶。隻是習慣了賺兩文錢的人,讓他隻能賺一文錢,人怎會甘心呢!

然而考慮到戰鬥力不俗的新軍,這些人也就慫了。再者此時還沒到官墾真正開始的時候,於是這些人便按兵不動,等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