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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兒 三春景 4185 字 6個月前

感受到了這方麵的阻礙,他知道許盈一點也不開心,滿心都是憂慮,但他不理解為什麼會這樣。

妻子懷孕難道不該開心?雖然他的妻子懷孕生產時,他沒有這種感覺,但世上絕大多數男人都會這樣吧?而且,再怎麼說也不該是許盈這個樣子——有那麼一兩次,羅真覺得他身上壓著很沉重的東西,讓他氣都喘不過來了。

羅真難得想要安慰人,但在這方麵他著實生疏,枯坐半晌也沒說出什麼話來,隻在最後告辭離開的時候拍了拍許盈的肩膀。

許盈也是無話——有些話他不能和現在的周若水說,可要是和彆人說,也是無法被理解的。沉重的心理壓力,到最後隻能自己扛下來。

在他知道周若水懷孕的這一個多月以來,他經常忍不住責怪自己...為什麼不能早早發現?或者更進一步,為什麼要讓她懷孕!這個時候他不會想到這件事是無可避免的,畢竟他不能娶妻之後卻不碰自己的妻子。就算他能忍,若水的感覺也該考慮。

大概她會覺得自

己遭遇了家庭冷暴力吧。

他隻能一遍一遍責怪自己,在這種自我折磨中,他才能稍微好過一點...這就像一些犯了罪的人會良心受到折磨,即使沒有法律處罰他們,他們也會自己處罰自己,刻意去讓自己受苦。

自我折磨之餘,許盈在周若水麵前卻不能表現出分毫...他擔心敏[gǎn]的若水會因此情緒上更不好過。

許盈隻能儘力讓自己忙碌起來,一邊賣力工作,另一邊兼顧懷孕了的妻子。他不斷告訴自己,事情還沒有到最糟糕的時候!若水有著和他一起行走在人世間,直到最後一程的決心,那麼她一定會堅強地挺過這一關的!

為此,許盈請了兩位婦科名醫在家,專門為若水調理身體,同時,這也是為生產當日兜底。除此之外,他監督著若水的衣食住行——食物往往是豐富而多樣的,為的是補充各種營養所需。鍛煉是必不可少的,許盈每天都陪若水散步......

這種時候,許盈隻恨自己從沒了解過一下孕婦產前班的教學內容...就好像他原原本本記得那些內容,周若水就能多一分保障一樣。

準備產房、儘量讓若水保持心情愉快、找來最好的接生婆、備上吊命的藥材...周若水產前的幾個月對許盈來說,既是難熬的度日如年,也是恐懼會走到結尾、反而過得飛快的‘光陰似箭’。

然而,不管怎麼說,秋天的某一天,周若水生產了。

那一日並非休沐,許盈是在衙署中接到消息的,所以衙署上下就看到向來一絲不苟、舉止清朗,有林下風的丹陽尹慌慌張張跑了出去。中間甚至沒意識到可以乘車、騎馬,還是家仆提醒,這才在路邊上了車。

回到家中的許盈再沒有剛剛那麼慌張...因為他很清楚這個時候需要他來主持局麵——母親楊氏正生病,這樣重要的場合都無法來。在場的雖有幾位嫂子,但她們也不是真正能當他家的人!隻有他保持鎮定,其他人才會找到主心骨!

“情況如何?”許盈的聲音很清楚,是不急不緩地樣子。

本來有些慌張的傅母也穩定了些,和許盈說起了產房情形:“早上夫人說要生了,後來接生婆來瞧看,也說到時

候了...隻是真開始發作,卻是午後的事!下麵的人怕報錯了消息,也是午後才去衙署請郎君。”

“如今夫人才生了一個時辰不到,因是頭胎,接生婆說還要許多功夫...”

產房裡傳出來的痛呼聲並不很大,但痛苦又是相當明顯的。許盈忍不住看向一旁的傅母:“這是怎麼回事?七娘叫聲這麼小,是沒有力氣了嗎?”

“不是不是!”傅母連忙道:“是接生婆教過的,這會兒得忍著疼,不能在叫聲上用光了力氣,不然就沒有體力生下孩兒了。”

許盈並非這個時代的男子,對於女子生育之苦隻是模模糊糊知道。在他上輩子生活的時代,男性就算依舊無法切身體會生育付出得到代價,也多多少少知道那是怎麼回事——從胚胎在身體深處著床開始,母親的痛苦就開始了。

被吸收的營養、被分走的精血、被擾亂的內分泌、走形的身材、再不可能恢複的身體、可能的心理問題...然後到生產時,痛苦會達到一個頂峰!人類的生產在哺%e4%b9%b3動物中也是最為艱難的,在這個過程中,疼痛隻是一個方麵罷了!

即使是醫學昌盛的現代社會,生育也可能奪走產婦的生命!可見其中的凶險。

但許盈不知道,竟然會難熬到這個程度——痛的時候不能大聲叫,因為力氣要節省著生下孩子。

他到底做了什麼?望著產房門口,那一瞬間許盈覺得自己看到的並不是生的希望,而是擇人而噬的惡鬼——若水本來就不適合生育,相比起一般女子,她生育的風險不知道放大了多少!而這全都是拜他所賜!

他想要走進產房看一看,去安慰若水、支持若水...雖然這個時候的習俗是不許這樣的,但他一向不把那些放在眼裡。

然而,到了此時此刻,卻是他自己讓自己不能動彈一下。他看透了自己,知道自己是膽怯了,他根本沒有勇氣踏入產房...就好像產房裡的一切都是追著他跑的魔鬼。

就這樣沒有邁出一步,快到子時時,產房中終於傳來了嬰兒啼哭聲。然而還不等有人出來報喜,產婦的情況就讓人捏了一把汗——這場生產耗光了周若水

的精力,失血量也很大,雖然不是現代醫院裡也讓人談之色變的‘大出血’,但在這時已經是非常不樂觀的情況了。

兩位婦科名醫出手,又是施針,又是用藥,勉強把命給吊住了。

這個時候傅母才把孩子抱出來給許盈看:“郎主,是個小郎君呢!”

然而這一切對許盈都沒有意義了,他的眼睛好像看不到任何色彩,耳朵似乎聽不到任何聲音,他隻能像是忽然被驚醒一樣,機械地往前走,走進了血腥氣未散的產房。

這個時候若水被稍微收拾了一番,換了乾淨的衣服,躺在乾淨的被褥中,旁邊婢女用熱毛巾幫她擦臉。

許盈半跪在她的榻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周若水的眼睫動了動,掀開一點點眼皮,然後就看到了許盈:“是玉郎啊...真好,一睜開眼睛就看到玉郎了...玉郎見到孩子了嗎?我好像聽到說是男孩?”

其實周若水原本是不在意男孩女孩的,但考慮到許盈身上背負著汝南許氏,她希望那個孩子是個男孩。

“是個男孩。”許盈聲音很低,想要讓自己的表情高興點兒,但這份努力一點兒用都沒有。

傅母這個時候又將孩子抱了進來,放在周若水枕邊給她看。

周若水看看孩子,又看看許盈:“鼻子和嘴巴更像玉郎你,眼睛倒是看不出來。”

“眼睛一定會像你!”許盈說的很篤定。

周若水仿佛感知到了什麼一樣,微微笑了起來:“這個孩子會是玉郎的嫡長子,按理來說應該由長輩,或者玉郎取名...但我想給他取名,可以嗎?”

她自顧自地說著:“我們的孩子不見得要多麼聰明、靈秀,我隻希望他能一生無病無災,就叫他‘神愛’吧!我這一生隻求過兩次神仙,一次是嫁給玉郎之前,想要我們能白頭偕老。再一次就是這次了,想要我們的孩兒得神明愛護,一生順遂無憂。”

許盈笑著點頭說‘好’:“你生的孩子,自然由你取名,許神愛,是個很好的名字。”

“是很好,就是有些像個女郎名字,神愛長大了可能會不高興。”

許盈搖頭:“怎麼會不高興?這是來自母親的祝願,是世間最美好的東西之一!他會非常珍惜這個名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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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求神拜佛從來無用...這是許盈第一次明確地意識到這點。在此之前,他雖然也不相信神佛,卻像是每一個凡人一樣,對此保持著基本的敬畏,大多數時候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粗麻的喪服披在身上,許盈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的棺槨被放入墓室。這裡是建鄴城外青柏山,這裡是許多南渡人家暫時葬下族人的地方(不少人家還打算著將來北伐成功,可以回歸故裡,族人的墳自然也是要遷回去的)。

許盈的三哥許巧注意到許盈神情怔忡,歎了口氣道:“玉郎節哀啊!若是弟妹在天有靈,也不願意你如此頹唐傷心.......”

這話是有些無力,就像所有勸慰彆人的話一樣,不是當事人,就是不一樣。但也不能說是許巧的錯,他現在也隻是儘一個兄長的本分而已。

眨了眨眼,秋風蕭瑟裡許盈看了看天,咳嗽了幾聲,眼前一花就要跌到。原本跟在許盈身後的學生齊子輿伸手扶他,卻被許盈一手推開。

許盈走到更前麵一些,眼下是在封墓門,一人多高的墓門封了三分之一不到,似乎輕輕鬆鬆就可以跨過——事實上,許盈也確實這麼乾了,在其他人的驚呼聲中,他一腳就要踏進去。

隻是,隔絕生者與死者的墓門輕易就可以跨過,那生與死的界限又要如何穿過?

二哥許直離得近一些,目睹這個,立刻大聲喝道:“都是死人麼!不知道攔著若衝!還不快將人拉出來!”

被突然變故驚呆了的仆婢,這才三兩個將許盈強行拉了出來。

像是怕許盈再做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舉動,許直以許盈‘傷心過度’為理由,讓人護送他先回去了——吩咐過後他也歎了口氣,對於此時情境頗為唏噓。

回去之後才與妻子陳氏道:“人說‘情深不壽,慧極必夭’,此曰‘天妒’,這話我原來是不信的,如今見玉郎如此,我才始信此為真語。你方才與女眷皆在後麵,是沒看見,玉郎看似神色如常,實則神魂若失。”

陳氏也跟著歎氣:“這話可怎麼說呢!女子生產本就是過生死關,弟妹身體又不好...本以為當時保住了就沒事,

何曾想隻不過是大夫吊住了性命,時候到了,泰山府君依舊是要收人的。”

許直是許盈的庶兄,在政治上沒什麼天賦,倒是打理產業和人情世故頗為擅長。所以不像許直和許盈步入朝堂,他如今差不多擔任著許家‘大管家’的位置——真正的管事自然是從仆婢中選出來的,但總得有家族成員監管。

內宅有夫人們打理,一應對外的事就得許直和幾個堂兄堂弟來把握了。

也因此,之前家裡接連不斷地請大夫是許直操持的,對於妻子陳氏口中所說之事,他了解的要多一些。便道:“其實當時便要去的,實在是弟妹心中不忍,又有玉郎強拉著。之後吊命,於弟妹卻是苦痛多些...臨到最後,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