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竹紙是出多少販多少，就算是徒弟做了師傅，也礙不著他們分潤利潤——若是他們還不改，就讓建鄴來的大師傅空出時間專門去教！隻是這樣一來，不能讓人家白乾，花的錢算作‘人力成本’。”這件事之前其實已經提點過社員了，但依舊有這樣的問題。

虞恕笑了笑：“普通百姓缺少見識，隻看得到自己眼下，這些事隻能慢慢教...大人將心放寬。”

虞恕以為許盈為此生氣了，還寬慰了一句——其實許盈並不是生氣，隻是有些感歎而已。這些長城縣的普通百姓雖然‘目光短淺’，但這其實並不是他們的錯。

相比起他們來說，那些地方豪強人家的子弟是要目光長遠很多，接人待物也更加寬和，看起來一方是刁民，一方是良民...可事情哪有那麼簡單？之所以會有這樣的結果，根源就在於地方豪強子弟生活更加優裕，他們可以寬和，也有機會去學東西、增長見識，而這些是普通老百姓不能的。

許盈帶著後世人的想法，是不會生氣的，反而將這些看作是自己的責任。身為地方官，讓地方上的普通百姓發生改變，讓他們也有機會成為安善良民，這本就是應該的！

“罷了，此事急不來的。”許盈倒也沒有做過多解釋，他有些想法太難對此時的人解釋了。如今他對虞恕雖然親近了許多，但到底沒到一定程度，不好連這樣的心底話也說。所以許盈話鋒一轉，道：“說來，

我在城外也經營了一所茶園，茶園中有彆苑，聽管事說彆苑已經建成，可堪一看。”

“馬上就是重陽登高時，正好茶園可去、茶山可登高，明仁同去如何？”

之所以能夠這麼快建成彆苑，和之前竹海邊緣的竹樓原因一樣，建築材料主要用竹子，屬於不好好養護的話，保存時間有限的建築...好處就是可以很快建成。特彆是許盈要求的建築物並不複雜，效率就更高了。

虞恕自從之前下定決心之後，打定主意要成為許盈的‘自己人’。現在非常注意揣摩許盈的想法，對於許盈想做的事都儘力配合，做事情更是積極性極高。眼下許盈邀他參與具有私人性質的活動，這卻是一個信號——即使還沒有成為自己人，這也是開始接納他的一個信號！

當即笑著道：“固所請爾，敢不從命？”

笑了一回又道：“大人邀遊，如今天下哪有人不去的？大人的名聲早就傳遍江左，就是中原地方，自視甚高，提到大人也是讚不絕口，說天下不獨厚中原，亦有膏腴流於江左！若是隨大人一遊，能有《月中賦》這樣傳世佳作誕生，便是我等庸人也能有幸為青史所載！”

簡單來說，和大佬做朋友，多在人家作品裡蹭蹭，將來千百年後好歹能留下自己的名字。這一點在華夏古代文人身上表現的很明顯，像是汪倫，又像是滕子京什麼的，如果沒有李白和範仲淹的作品，誰又知道他們呢？

虞恕這話既是吹捧的好話，也是實話！因此說來也不惹人膩煩，誰也說不出個不字來。就算是一旁陪著的樂叔喬和衛琥，也是一邊為虞恕的‘馬屁’暗暗翻白眼，一邊對他比以前拉近了一些。

雖說是‘馬屁’，卻不怎麼討厭。其中心思，大概類似於，隻要你和我一起給我愛豆大call，那我們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了——在許盈身邊呆的越久，樂叔喬和衛琥這兩個學生就越有向粉頭發展的趨勢。

說好了去看茶園，並在茶山登高，這件事就這樣定下了。到了九月初九當日，許盈一行人便往城外而去。更讓虞恕受到鼓舞的是，同行的人大都是許盈的‘自己人’，而自己人以外，除了自己就隻有一個餘範。

餘範是地方

名士，本身並不在縣衙官署裡行事，虞恕猜測他來更多是許盈想要結交長城縣本縣士人——這樣一看，他在縣衙範圍內算是做到了頭一份！

虞恕做事是很講究計劃的，他沒有想自己一開始就能成為許盈的心腹！相比起早就在許盈身邊的人，他並不覺得自己這個後來者有什麼優勢，他又不是什麼不世出的大才，甫一出場就能讓人家心悅誠服！當是當年蜀帝遇諸葛丞相嗎？

他給自己定的第一個‘小目標’就是先超出縣衙裡其他人，成為許盈在縣衙中最信任的人...縣衙中上到於主簿、沈功曹，下到鄉中小吏，在許盈站穩腳跟之後都有討好許盈的意思，雖然這些人沒有虞恕這樣明確的想法，也沒有他得天獨厚的身份（身為縣尉，天然就是縣令的左膀右臂），但終究是競爭者！這個小目標也得小心注意著，不然也有可能翻車呢。

如今看來沒有翻車，甚好甚好！

許盈站在茶山山腳...其實茶山說是山，也就是丘陵，要說高度並不見得多高。長城縣雖然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高山，但如果是重陽登山，其實是有更好的選擇的。不過許盈也沒有非要登高山的執念，所以重陽登山就乾脆選在了自己茶園的茶山上。

這樣既方便，又不至於一日登山之後，第二日在疲憊之下沒了精神，不能處理事務。如今的長城縣正在發展的高速路上，每天要處理的事不少，很多事情最好還是許盈多看顧一些——今後或許能做甩手掌櫃，但現在才開始，必須得多注意一些。

而且，這還方便了許盈巡視茶園產業...這邊的茶園自從開始，他一直想來看看情況，但一直抽不出空來。接著重陽節登高的機會，倒是能夠實地看看。

想到茶園這份產業，許盈看向了一旁的虞恕，微微笑道：“明仁，這茶山可是好產業，於長城縣更是如此！縣中土地不好種糧，倒是適宜茶樹——隻可惜，茶山不是人人都能經營的，不然於百姓就更有益了。”

說到這裡，他問虞恕：“我本來並沒有在長城縣置茶園的想法，長城縣如今在我治下，雖說茶園本就是大戶才好經營的，經營起來也沒有與民爭利的顧慮...但到底瓜田李下——明仁覺得，我為何改變主意？”

第273章

來了！虞恕知道,許盈的問題不會是普通的問題，這更多是一種考校。如果答的不好並不會有什麼後果需要承擔，但這也意味著一個接近許盈身邊核心圈子的機會到手消失！對於上位者的這點兒彎彎繞繞,虞恕自以為還是很清楚的。

所以許盈話音落下，虞恕微微思索了一下,並沒有耽誤太多時間就答道：“大人必然是想以身作則...如今縣中多有不信茶園、果園致富的。大人來出這個頭,便能打消許多人的顧慮了。”

“不信？”許盈並不覺得虞恕說的是錯的，‘以身作則’起帶頭作用確實是他置下這個茶園的原因之一。但虞恕說縣裡的大戶不相信茶園、果園之屬能致富，這許盈就不能同意了。他搖了搖頭道：“他們信,隻不過覺得太麻煩了一些,不比做竹器、竹紙簡單！”

許盈雖然願意無償給大戶家的莊園客做技術教育,讓他們學會如何伺候茶樹、果樹之屬，解決技術上的問題。但相較於竹器和竹紙的好操作、收益快，茶園、果園這種產業就顯得不夠了！

茶園和果園都是投資多，準備期長，還要時時刻刻注意天災可能引起的顆粒無收的產業。如果本來就是做這一行的還好，但現在大家之前都沒怎麼接觸過這些,這個時候深入其中，難免有些畏難情緒。

而且，現在他們也不是沒有選擇，非得投入這一行來續命。大家都是本來有家產的，現在又有竹紙這樣各方麵都很完美的產業在，茶園、果園什麼的就顯得過於雞肋了——許盈有時候想想也是,竟是自己提出的彆的產業擠壓了茶園、果園的生存空間。

大家都是逐利的，許盈也沒辦法強求。

不過，到底還是有一些人選擇了入夥茶園、果園...這些人的想法也很簡單，現在造紙業確實好做,投入生產就不愁銷售，而且利潤還特彆高。但此一時彼一時，到時候長城縣竹紙出的多了，利潤必然會攤薄，彼此競爭也會漸漸出現。^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相比之下，大家都不來的茶園則沒那麼大的競爭。

而且，相較於沒有本錢就能獲取的竹子，茶園的門檻就高多了！這種門檻一方麵是一種障礙，另一

方麵卻是對已經進入這一行的從業者的‘保護’。其他人看好茶業，想要擠進來競爭的時候，就不能像竹器、竹紙那樣輕鬆了（其實竹紙也有在此時來說比較高的技術門檻，但許盈搞技術擴散，讓這一點不再是問題）。

種植茶業需要合適的土地，還需要比一般田地更好、更精細的灌溉條件，這些都是成本。搞定了這些之後，還需要種植漫山遍野的茶樹，等待產茶的時間又是另一道坎...至於培養熟練的工人，這是任何產業都要考慮的問題，倒是不用多說了。

就像現代社會一些重資產項目也會有人做一樣，這類項目有自己的劣勢沒錯，但對某些人來說也可能是很好的產業。

而且茶園還有一個好處——茶園果園什麼的，雖然是經濟作物，但依舊屬於農業！即使是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也承認，工商業其實比農業賺錢的多！但有身份的人家還是願意將大多數的自產集中於農業！

之所以這樣，一方麵是有一部分人錯誤地覺得農業風險更低...其實這個想法很難說正確，在古代背景下，人很難對抗天災人禍，農業的風險並不見得比工商業低。正如《捕蛇者說》中捕蛇者說的，當初和祖上一起搬到當地居住的人，在這幾代中都陸陸續續沒有了。有些是逃難去了，有些事窮困潦倒於是絕後斷代了，總之都是農民破產！

這種情況下，誰又能說農業風險低？

但很多人還是有這種想法，總覺得農業就算遇到風險也不會虧掉‘本錢’，作為本錢存在的‘土地’始終在那裡，並且可以一代一代傳下去。

另一方麵，則是自古以來重農抑商的傳統了。因為這個傳統，社會風氣是鄙夷工商業者的，這一點在普通百姓中不明顯，因為大家都是討生活，哪裡能顧上這些。但在貴族階層是很嚴重的問題，很多世家大族的產業很複雜，有莊園，也有工商業，但他們一律都說自己是‘耕讀傳家’。

無論貧富，大家都對土地、對農業有著狂熱的本能。竹紙什麼的好是好，但工商業這種存在天然就是讓一些人不想接觸。茶樹種植就不同了，相比之下對這些人的胃口的多——站在現代人的角度，這些人無疑是保

守的、落後的，但站在這個時代來看，還真不能說這些人不對。

這個時代的生產力是明擺著的，很多事情用現代人的觀點去看，難免會犯主觀錯誤。

不管虞恕心裡想了多少，反正許盈並沒有和他玩心眼的意思，之所以問他這個問題，一是想聽聽他對這個問題的想法。如果跟得上思路，那當然是好的，因為許盈接下來還要用他！二是許盈對這些茶園有一些新的想法，他也是借這一問一答將想法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