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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兒 三春景 4310 字 6個月前

豐足快樂,目的是高尚的。而如果犧牲品中有‘人’,還需要自願,但如今是犧牲嗎?”許盈感覺自己變成了夜色中的大海,冰冷而洶湧熱烈。

“如今不過是拆開血肉,供養自身,和犧牲有什麼關係!”

從根本上就不一樣。

對於‘被犧牲’的那些人,從一開始就沒有人問過他們的意見,甚至無人在乎這一點。大概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看來,他們無足輕重,就是個數字,很多時候還能夠省略尾數,隻留一個大概數字。

他們就這樣被消耗了。

許盈聽到了自己擂鼓一樣的心跳,也感受到了血液衝刷血管時的波濤洶湧,這種感情來的莫名,但並不意外...事實上,從他恢複上輩子的記憶開始,他就無法單純作為‘許氏小郎君’普通生活了。

或許有些人可以將平白撿來的第二人生當成是中大獎,然後毫無負擔、悠哉遊哉地度過這一生——如果這個世界和平繁榮,許盈或許也可以做到這一點,但偏偏不是,於是一切就休了。

過去數年,許盈表麵上平靜,實際上怎麼可能呢!

這個時代有太多他無法接受的事了,即使他能用時代不同、境況不同來說服自己適應,但有些是適應不了。

而這種根本層麵的衝突決定了,許盈必定有一天會在某些事上爆發出來...所以,現如今也不過是一種‘如期而至’。

然而,在爆發之後,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太孩子氣了。他在這裡和裴慶、羊琮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他們不是洛陽諸公,更不是他的敵人。而且話說回來,這些話對著洛陽那些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大人物’說,又有什麼用嗎?

一切都是徒勞,一切都隻是他的無能狂怒。

“是學生失態了。”許盈重新垂下了眼皮,覺得自己在這裡已經有些呆不下去了,再者也會妨礙兩位長輩商量接下來的安排。便站起了身:“老師、舅舅,盈暫且

告退。”

許盈往外走時,羅真像是被什麼驚醒了一樣,睜開了眼睛、坐起了身。揉了揉眼睛,掃過室內,打了個嗬欠起身致歉:“學生太失禮了!”

然後也找借口消失了,緊跟著許盈的腳步。

此時,隻剩下裴慶與羊琮麵麵相覷,良久,裴慶才忽然自嘲一笑:“我同此時在洛陽興風作浪之輩其實沒什麼不同,之前罵這等人,未嘗沒有自覺比他們強的意思。如今想來,都是庸庸碌碌、不堪大用之輩,又有什麼不同!”

“玉郎才是最清楚的那一人,內心明徹如□□,但凡一絲陰霾也無處遁形。他怕是給了我這老師麵子,沒狠說...不然該指著鼻子罵的。”

“玉郎從來不會指著鼻子罵人。”羊琮淡淡道。

“這就是你的錯了。”裴慶很快恢複到了平常的淡定:“大王以為玉郎生性雅重,做不出那樣的事來。其實不是,說不定玉郎才是我們之中最為大膽,最不受禮法拘束的那一個!”

長期生活在一個屋簷下,裴慶還擁有老師的身份,對於許盈的了解是越來越多了。有些地方,羊琮不能了解,他卻是接觸過!

許盈看起來確實是‘彆人家的孩子’,早慧、努力、規規矩矩,性情也是一等一的好。隻從這個描述來看,他才是那個最不可能擺脫條條框框的人——然而對他有一定了解的人捫心自問,真的如此嗎?許盈可從來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

所以,與描述的相反,他的反叛與桀驁不馴隱藏的很深,或者說,他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更加反叛、更加桀驁不馴!他的叛逆已經不再浮於表麵,自然也就不必表現出來。而當他展現出這一麵,往往就不是一點點出格,而是徹底背離了!

裴慶不愧是與許盈生活多年,一直關注著這個學生的人,他在不動聲色中其實已經很了解許盈了!

一個擁有現代人靈魂的人,怎麼可能對這個時代的‘規則禮法’奉若圭臬?

生活在這個時代的普通人,或許對規則禮法也不是那麼相信,隻是視之為生活在世上必須遵守的律條。但即使是這樣,在環境的長期影響下,多多少少也會被洗腦...許盈就不同了,他早已建立起了不會被這個時代改變

的三觀。

他是真的純粹拿這些‘規則禮法’,當不得不遵守的落後習俗。

就像是文明人去雨林部落做客,有些部落習俗並不喜歡,但為了在當地生活,為了不冒犯彆人,也隻好了解並遵守。在沒有衝突的情況下,他們甚至可能比部落土著更清楚這些習俗,也更守規矩。因為他們更在意這些,更不想因此出什麼意外。

但他們內心對此是沒有敬畏心的,這不是構成他們行為邏輯的底層密碼。一旦遇到避無可避的情況,又或者某些來不及仔細思考的突發狀況,他們第一時間就會拋棄掉那些當地習俗。

說到這裡,裴慶更有興致:“所以我才說玉郎是必然要...的!”

“他骨子裡根本就不守規矩!如今他隻不過是還沒看穿浮雲,沒想到那上頭去罷了!”

許盈並不知道裴慶對他的未來已經有了無數次期待,更不知道裴慶是那樣想他的。對於他來說,現在更多是一種焦慮——在恢複上輩子記憶後一段時間,他也是這樣焦慮的!上輩子的認知和這輩子麵對的現實之間有衝突,於是他對這個‘新世界’手足無措了。

而現在,情況是一樣的。

他意識到,即使是原本那種國力衰微、內外不靖的情形,可能也維持不下去了。接下來這個世界的變化會更加劇烈,而這些變化不見得都是好的,或者說大多數都是壞的。正如他自己說的,他以為自己站在地獄十八層,以為不會更糟糕了,殊不知下麵還有十九層呢!

麵對一個越來越壞的世界,他該怎麼辦?對於許盈來說,這個問題的難處其實不在該怎麼做,而在於怎麼選!

是要最大限度地參與進去,竭儘全力避免不好的事情發生?還是要小幅度參與,做一些對世界有益的事,但首要目標還是保存自身?

如果做出了選擇,那隻要悶頭朝一個目標努力就好了,以許盈的性格來說,這反而比較簡單。像他這樣沒受過挫折孩子,根本不會去想失敗了會怎樣,也不會畏懼自身的損傷。就像小時候,心裡沒有畏懼,一點點衝動就什麼都敢做!

但問題是,他現在還在兩個選擇之間猶豫。

他本來是要選後者的,現在努力的目標還是做名

士、做大學者,未來廣收弟子,培養優秀的人才。這樣既能提高聲望,也能和受自己影響的學生們一起為這個糟糕的時代做點兒什麼。

但現在,世道大亂,事情又不一樣了...處在這樣的亂世,他自己都不知道下一刻會不會發生一件事,然後逼他走上前者的路。

他不是一個能夠站在乾岸上,看世事沉沉浮浮的人,他沒有一顆那樣的大心臟,這一點他自己心知肚明。

相比起許盈的糾結,羅真顯然要淡定的多,跟上許盈之後一句話不說,依舊是走路都能睡著的樣子。

許盈見他如此,歎了口氣:“去我那裡歇息罷!方才還在睡,此時出來吹冷風,冷熱相激,最容易生病。”

羅真拉長了聲音,‘啊’了一聲。然後看向許盈:“玉郎十分憂慮?”

他似乎是覺得有些奇怪,露出古怪之色:“為何要憂慮...我以為最不該憂慮的人就是玉郎了。”

“玉郎看得清世事,亦不會為紛亂所迷,即使中間看到了種種,最後還是能直指本心。”羅真這話說的慢吞吞的,最終站定在了許盈麵前:“不用憂慮,玉郎隻需按照心中所想去做就可以了。”

“方才你是真睡還是...”話還沒說完,許盈就改口了,自嘲道:“我問這做什麼,反正也不重要...”

許盈還是猶豫,歎了口氣,看著羅真:“為何阿真與老師都如此信賴我呢?我是真的不知如何是好啊!”

雖然大家都沒有明說某些事,但那種‘盲目信任’,許盈其實是有感覺的...他不能理解,甚至覺得荒謬。

此時雪越來越大了,鵝毛一樣,是一道一道的,飄飛落到地上,發出‘沙沙’聲。許盈回頭看著背後的園子,分明感受到了從未接觸過的肅殺,就像這個世界。但這終究不是這個世界,園子裡會冬去春來,他數著日子便能等到春天。^_^思^_^兔^_^網^_^

可這個世界呢?

他知道,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早晚亂世會結束...但沒人說得準是什麼時候。而一句‘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之後,哪怕拖延一年,也會是無數血淚。

第108章

隆冬時節,白日很短,但日子又反常的過的很慢,似乎怎麼等都等不到春天——有這種感覺的一般是生活貧苦的普通人,因為對於他們來說日子難過,而一般充滿苦難的生活總是讓人覺得時間漫長。

深冬到來後,普通人常常要憂慮家裡的生計...秋天儲存下來的糧食夠不夠吃?取暖用的柴薪夠不夠?一旦有一點兒疏忽,一個家庭就可能等不來春天了。

在這個人類實際上已經成為世界主宰的時代,人命本身卻還是如此脆弱、卑微。

但今年有一些不同,對於那些掌握著權力、財富的人來說,這個冬天也要格外漫長一些。

天子駕崩,洛陽的各方勢力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始終不能有一個結果,這已經吸引了全天下的注意。

最開始是三位皇子爭位,最後還是得到皇後支持的三皇子榮登大寶。表麵上看,是這場權力之爭總算有了一個結果,實際上接下來才是更加無法控製的亂局——三皇子才十歲,不至於不曉事,但也不是親政的年齡。

所以便有皇後(已經升格成皇太後了)、琅玡王羊超分管內外,共同成為大周實際上的最高權力掌控者。

皇太後和琅玡王羊超之前就結成了政治同盟,一個保三皇子上位,皇太後地位穩固,另一個則在之後得到‘朝廷’給的大義名分,來朝輔政...這個時候朝廷也隻能給大義名分了,其他什麼支持都拿不出來。

而對於羊超這樣實力強勁、掌握軍隊的強大藩王來說,有的時候差的就是一個大義名分!此時成為攝政王,可以說是無天子之名,卻有天子之實。恐怕生活在宮中的小皇帝,拍馬也及不上他的威赫。

一時之間,琅玡王羊超紅的發紫!

但事情就這麼了結了嗎?當然不會!其他有實力的藩王就沒有一個甘心的,此時也不過是暫時沒有捅破這個局麵而已!

稍微講究一些的,不過是串聯大周各方勢力,試圖證明琅玡王羊超有不臣之心,如今正是挾天子以令諸侯——說這樣的話自然不是對小皇帝有多少忠誠,實際隻是希望局麵重新亂起來,最好小皇帝也能死在亂局中。

到時候再鹿死誰手

,就各憑本事了!

至於不講究的,已經不介意引狼入室了!

旁邊就是漢趙虎視眈眈,讓漢趙擊潰羊超,然後擄走小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