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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兒 三春景 4304 字 6個月前

安排一個來自現代的靈魂存活在古人的軀體中。如果隻是為了在千千萬萬生民中湊個數,那未免也太費勁了!

而且他還恰好生逢亂世,這讓他想要找個理由安然度日、過自己的閒散日子都做不到...從這個角度來說,他真的可以什麼都不做,眼睜睜地看著無數人在受苦,並且這份痛苦肉眼可見地還要延續很久嗎?

他不是什麼大慈大悲的聖人,但他也絕對不是什麼壞人!他從小被現代教育方式養成了善良守序的性格,見到彆人受苦,怎麼都會有一些同情心。如果做不到也就算了,如果能夠救人,他又怎麼能什麼都不做!

當他確定要為當此之世做些什麼的時候,很多事情就確定了。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樣的話說的很大沒錯,但放在這裡是恰當的。不管最終能夠做到什麼程度,至少現在的許盈是抱有這樣的希望去做這件事的。

不過,在說出這樣的‘大話’之後許盈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真的,隻有事到臨頭了他才知道,原來自己也是一個熱血青年。

隻能說,雖然他是重活了一世,但他上輩子隻是一個被保護的太好的青年,進入大學讀書都沒有多久呢。像他這樣的年輕人,還不至於被社會汙染,讓身上的熱血涼透。如今重來一遭,也沒有學會所謂的‘明哲保身’。

熱血上頭了,竟有了拯救世界的豪情!

裴慶因為許盈的話兒怔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此時再見許盈,似乎是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發紅的臉頰。他挑了挑眉,嗤笑一聲,

拉長了嗓音:“好聽的話麼,誰都會說!你這話說出口也太大了,大到沒邊兒...果然是小孩子。”

裴慶這樣說,許盈並沒有生氣,但他確實是有些不樂意的。他靜靜地看著裴慶,良久才道:“人長大了,少時敢說的話便不敢了,少時敢做的事也不敢了,這難道還值得自傲自豪不成——汝等不敢的我敢!”

“至於做得到,做不到,現在我口說無憑,先生也同樣口說無憑!”

眼前的稚童不再像平常一樣沉靜的像湖水、柔軟純潔如朗月,他分明是旭日東升,分明是青天白日,光芒萬丈近乎於無瑕無垢——有那麼一瞬間,裴慶甚至無法去直視這個孩子。因為他明確地感受到了,在這個孩子麵前,包括他在內,芸芸眾生、庸者如雲。

庸庸碌碌的凡俗男女被約束在了規則之內,自覺能人所不能、打破陳規的自己,其實也不過爾爾。

燭火覺得自己足夠明亮了,可以點亮一室...然而那是因為它沒見過日月當空。

裴慶聽到自己用平靜的聲音問:“所以,說了這般大話,你打算如何做,是為三公做九卿,輔弼明君?”

明明是寒冷的正月,裴慶卻覺得自己手心汗津津的,十個手指頭都在微微發麻。所謂的平靜,與其說是平靜,還不如說是他無所適從到了極點之後的物極必反——眼前的孩子還那麼小,他卻一次又一次忍不住去想,十年後、二十年後、三十年後他能做到什麼。

真希望時間能快點兒走...他第一次相信,自己希望的東西一定可以到來,隻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

雖然這個孩子說‘口說無憑’,但裴慶已經完全被他說服了,清醒又篤定!

非要說有什麼可惜的地方,那就是許盈可沒有一絲一毫造反的意思。他似乎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最適合的位置...如果是他的話,隻要再過十年,就會有無數才俊忍不住聚集在他身邊。

裴慶甚至說不出其中的道理,隻能說有些人是天生該居中的紫微星,他在那裡就足夠讓人歸心...遠的不說,他自己不就算一個麼?

裴慶曾經聽自己老師說過,自古以來‘物以類聚’。才華橫溢、心懷天下的人都會受到命運的推動,最終走到一起——當年

始皇帝橫掃六合、統一天下時身邊將星如雲,當年高皇帝起事,即使是微末之時也有一等一的文臣武將輔弼...凡此種種,就是如此了。

雖然許盈現在還不懂這些,給自己選定的位置也不合適,但也沒什麼可說的。畢竟裴慶自己也明白,一個許盈這樣大的孩子聰明歸聰明,卻也不可能妖孽到想要自己去做那一國之主。

這需要突破的可不是簡單的心理底線那麼簡單。

對於生活在古代的人來說,不是被逼到了絕境,又或者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是很難完成這一轉變的。

許盈自己是汝南許氏的嫡支小郎君,身份清貴,哪怕時局崩壞,他未來的人生也壞不到哪裡去。對於這樣一個孩子,沒人特意教導,他怎麼可能想到那上頭去!

裴慶細細地聽他的意思,覺得他可能是想走人臣的路子——這倒是不奇怪,世家大族的孩子耳濡目染、深受儒家那套學說影響,解救蒼生的話首先想到‘致君堯舜’,這是非常正常的邏輯。

毫無破綻。

如果是這樣的話,倒也不是不能接受...現在這才開始呢,裴慶自覺自己有的是時間讓許盈轉變想法,最終找到最適合他、最不會浪費他天賦的路。

想當初,大夏武皇帝少年時也說,自己一生所求為大漢一郡守爾...當時武皇帝說這話的時候還很年少,絕對是出於真心。然而時間過去三十年再回首,已是另一番光景了!

“三公九卿?”許盈迷茫地看了一眼裴慶,他的表情似乎是在問裴慶‘你是當真的嗎?’‘為什麼會這樣說?’。

裴慶覺得和許盈說話論事就是這樣,常常他眼裡的‘正常’‘隻此一個’,在許盈眼裡可能想都沒想過,這個孩子似乎和所有人的想法都有著微妙的區彆。這種差異是整體上的,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讓他措手不及。

“所以、不是麼?”裴慶看向他。

“自然不是。”許盈抿了抿嘴唇,覺得有點兒口乾,喝了一口溫水才道:“如今這時局,是一賢臣良將能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的嗎?”

天下都爛成這個樣子了,反正許盈是不會覺得一兩個忠臣良將能起什麼作用!事實上,就算是天下再爛、朝廷再沒用,

也會有那個幾個忠臣的,所謂板蕩識忠臣就是這麼來的...但是這又有什麼用呢?

而且許盈覺得,裴慶不應該問這個問題,因為以他的聰明才智應該看的出這點才對。

既然能看出這點,為什麼還覺得他會走這條路。

怎麼說呢,裴慶確實明白這一點,這也是他長大之後又不去做官的原因...眼下這種情況,多他一個也沒用!他隻是沒想到許盈明白這一點,並且會在這個時候提及。

許盈很聰明,這是他早就知道的...但從許盈其他方麵的表現來看,他分明是個單純的孩子,也看不透多複雜的人心人性。就在他剛剛才說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當下,現在說忠臣良將一點兒用都沒有,總會讓人覺得摸不清他的心思。

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除了做一個力挽狂瀾的臣子,還能如何?難道還有彆的路可走——他可沒從許盈的話中聽出他要不當人臣!

許盈輕輕摸了摸麵前放的一卷竹簡,又看了看外麵院子裡的花木。今天是一個大晴天,這在寒冷的正月裡是難得的好天氣,正適合在外麵走走看看...其實,關於他們現在談論的問題,他已經思考了有一段時間了。

他不知道彆人會怎麼考慮這個問題,對於一個現代人來說,大概佷容易想到廣積糧、大練兵、起義做皇帝什麼的——這倒是和裴慶想的不一樣,許盈哪裡是不能突破那條線想到不當人臣,他分明是想的太多了!

許盈很認真地考慮過這條出路,最終pass掉了這個。一方麵是這條路太危險了,一將功成萬骨枯,真踏上這條修羅之路,半道崩殂的可能性絕對大過成功。他憑什麼覺得自己不會死在某場戰爭中,憑什麼覺得自己組織的起義軍不會被官兵擊敗?

憑他想嗎?【想桃子吃.jpg

當然,更重要的是,他其實並不是權欲多重的...或許有的人會覺得當皇帝很棒,但他對那個位子並沒有太多想法,至少現在是如此。

“我...我想為名師。”他緩緩道。㊣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第35章

裴慶覺得自己可能聽錯了什麼:“你說什麼?”

他真的覺得許盈每每都在這種讓他覺得意外的地方,給他來一擊。他知道許盈喜歡出人意料,但是出人意料到這個地步是他沒想到的。

“做名師。”許盈沒有注意到裴慶的意外之色,而是肯定一樣點了點頭,還重複了一遍。然後才道:“為名師者,傳道授業解惑,弟子眾多,俊傑遍地...這便很好了。”

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但如果成為當此之世一個名滿天下的老師,那事情就不一樣了。他可以將自己知道的、更先進的思想與知識傳播出去,誌同道合之輩彙聚起來學到這些,就能一起改變這個糟糕的世道。

而且,許盈曾經正是一所名牌師範大學的學生,當初之所以填報這所學校,也是因為他真的有心成為一名老師。事實上,如果不是他忽然生了重病,他原本的計劃是畢業後先去支教一段時間的。

他既有這方麵的誌向,又掌握了足以教導這個時代年輕人的思想、知識,再加上這確實是對這個世道非常有利的事情——還有什麼比這個更棒!

就算是從自身安全這樣自私的角度出發,這也是很優秀的解了。搞教育業又不犯忌諱!不止不犯忌諱,真的弄到名滿天下、桃李滿天下的地步,他反而能擁有一塊免死金牌...對於這樣聞達天下的大教育家、文壇領袖,無論誰是統治者一般都會選擇善待。

即使隻是麵子工程。

許盈是考慮了很久,才找到了這個超棒的誌向的!

簡直完美!

但這在裴慶這裡就有些哭笑不得了,倒不是許盈的這個想法不好。排除掉他的私心,單純地站在許盈的立場考慮這個問題,他這個誌向不可謂不好。他若真成了一代名師,他設想的那些事是可以做到的,未來名留青史也不成問題。

而且正如許盈考慮的,這還十分安全...相比起‘敢叫日月換新天’中的種種風險,這條路肉眼可見地安全、平坦。

裴慶倒是不懷疑許盈可以做一位名師——像這個孩子這樣的神童,想要做彆的還有些說不好,但隻是想要在學問上大成,教導出一些有為青年,實在稱不上困難。裴

慶覺得,許盈很多時候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天賦。

但他可沒辦法對著許盈這個誌向點頭,這個誌向很好,隻是沒必要由許盈去做。做一個名師,教導出許多對這世道有用的人才,這種事沒有了許盈也可以由彆人來做,但有些事、更重要的事,隻能由許盈去做!

至少裴慶是這樣人為的!

和這個孩子相處的越久,他就越堅信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