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頁(1 / 1)

拚著性命來救自己的師尊,看著他滿身汙臟血跡,賀知舟隻能強壓下了所有的其他情緒。

——或許誰都能夠質問賀未名為什麼要通敵叛國、背叛君主,卻唯有他賀知舟沒有這個資格。

老首席靠坐在大樹上,撕下了他的一角衣袍為自己做簡單的包紮,賀知舟垂眸,撿起了老首席隨身攜帶的一些治傷的藥粉,也是半跪在地上給他其他的傷口上藥。老首席微微愣了愣,眼中的愧疚夾雜著些許釋然,他看著額賀知舟,就好像是安撫自己最最親愛的孩子,極為溫柔地為他挑開額上碎發。

大量的失血讓老首席的臉色比賀知舟要更加蒼白,但他不過是稍加包紮之後,便又用劍撐著自己的身體站起。

時間緊迫,長公主府之中的追兵或許就在眼下,現在實在不是能休息的時候。

山路蹣跚複雜,其中又有數不儘的虎豹野獸,或許從前這師徒二人並不覺得畏懼,但憑借現在他們兩人的虛弱,若是真的遇上狼群,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這一|夜實在太過漫長,他們喘熄著、蹣跚著在山間互相扶持。

而終於,當東曦既駕、晨曦升起之時,他們看見了遠處山村的嫋嫋炊煙……

長公主府的事情鬨得很大,趙如徽在聽見了消息的時候當即就變了臉色,他帶著一眾暗衛,直接從京城快馬加鞭地趕到了潮州。

他人一到,潮州的暗衛自然是瞬間有了主心骨,在他的命令之下,哆哆嗦嗦地把近日裡所有發生的事情都說了。

自從重生以來,趙如徽的氣量實在是好了許多,基本上沒有對誰發過火,即便是手下偶爾有做錯了事情也不過是小懲大誡,然而這一回,這站在身前的暗衛卻明顯地感受到了驟然冷凝的空氣,甚至,他看見了自己陛下手臂上暴起的青筋!

趙如徽現在都按耐不住心中的煩躁與焦躁,根本無法想象賀知舟現在究竟是處在一個什麼樣子的困境和窘狀。

他的右手食指以一種即快速的頻率扣在木桌之上,看著這個暗衛簡直怒極反笑,“孤特地叮囑你的事情,你就是這樣給我辦的?!孤為什麼要再特意告訴你一次?不就是為了讓你給孤攔住長公主!?”

那暗衛真的是嚇到當即跪倒,緊張到磕巴,幾乎都快要哭了,“陛陛陛、陛下贖罪啊!可是我哪裡攔得住長公主殿下!”

“你攔不住?攔不住不會通知孤嗎!”

青瓷的茶杯磕上堅|硬的地麵,頓時碎裂開來,裡麵的熱茶少許地濺到了那暗衛的身上,那暗衛卻依舊是連眼睛都不敢眨上一眨,驚懼地看著趙如徽,順便瘋狂地用眼神向暗一求救。

然而這樣的情況,暗一也是自身難保,揉了揉鼻子哪有這個膽子再管他啊。

趙如徽若是異地而想,也能夠明白這個暗衛在長公主府之中的為難,畢竟若是真的因為賀知舟受了幾鞭子就特意修書告知趙如徽,反倒是有挑撥他們姐弟之間關係的嫌疑,況且之後長公主也確實是沒有做什麼,隻是將人關在暗牢裡麵不再問津而已。

但是知曉,並不代表他就能夠冷靜到不去遷怒。

受了那樣的罪,又在水牢裡麵呆了整整一天一夜,又怎麼會安然無恙!?

趙如徽閉眸,暗自平複了許久,在睜眼的時候,他眼中雖然沒有了明顯的怒意,但表情依舊是冷峻萬分,他起身從椅子上麵站起,經過那地上跪著的暗衛的時候才寒聲說了一句,“跟上。”

那暗衛微微一愣,之後卻明白了趙如徽的意思,知道這回算是沒事了,他瞬間大喜過望,就差大喊兩聲陛下聖明。

抱著有福同享的心態,這暗衛一臉激動地看向了暗一,希望和自家首領一起領會這一刻的欣喜。

然而暗一卻是朝他翻了個白眼,見趙如徽在前,便在後麵默默給這個暗衛打了幾個手勢暗語:‘彆高興的太早了,你也不看看這方向是往哪裡去的。’

在長公主府,又能往那裡去?

——自然是去見長公主的。

“阿姐這些天實在是辛苦,既然弟弟已經來了,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吧。”趙如徽見她,也直接就開門見山。

長公主今日畫著格外明豔的妝容,顯得她整個人更是美麗到不可方物,駙馬就坐在他的旁邊,此刻見到趙如徽,站起來微微向他行了一個禮。

趙如徽可有可無地向著駙馬點了點頭,而後便又將自己的視線轉向了長公主,顯然是在等待她的答複。

長公主朱唇微勾,帶著些嘲諷的意味,“陛下是怕我暗中做什麼手腳,讓那位深得您重視的賀首席再出什麼意外?”

趙如徽麵色不變,“既然阿姐也說了是深得重視,那麼自然還是弟弟自己派人去找的好。倒並不是弟弟不相信阿姐,隻是阿姐手下的人到底不是自小在皇族培養出來的,做事難免毛手毛腳、無拘無束。”

這就是在嘲諷那兩個乘著守衛“不嚴密”,在沒有命令的情況之下偷偷流進暗牢的大漢了。長公主自然也是聽明白了趙如徽的意思,隻是她說話可沒有趙如徽那麼客氣,抬眸看了一眼趙如徽,語氣嗤笑,“你若怪我,有話直說就是。隻是我實在是不明白,一個前朝餘孽而已,究竟是哪裡值得你費這麼多的心思?”

即便是再親人的麵前,長公主好似也永遠是那麼尖銳而固執,上一世的時候就是因為她的脾氣,讓趙如徽選擇疏遠了這樣一個“刻薄無情”的長姐,甚至在他人的“諫言”之下對長公主多有忌憚。

直到自重生而來,趙如徽清楚了長公主非“薄情寡性”之人,至少對於自己這個弟弟,她是真心相待,才多番退讓,幾次三番多次放低姿態。

但一方的一味忍讓終究不是完美的解決辦法,即便是佛祖也有怒目金剛,更何況他隻是因為重生之後的經曆多有克製,並不代表他本來就是一個多麼寬和大度的人。

畢竟很大程度來說,上一輩子能夠鬨到那樣的地步,正是因為他們姐弟兩人都是那樣尖銳不肯退讓的性格。

自從重生以來,趙如徽第一次對長公主冷厲了神色,當然,他並沒有試圖和長公主爭吵些什麼,而是看著而旁邊的駙馬,故作不知地反問了一句,“駙馬當年也不過是塞北一罪臣之後,又有哪裡特殊入了阿姐的慧眼?”

當年駙馬那塞北罪臣之後的身份在整個朝中都被多番詬病,甚至,不知有多少人專門以此做了文章抨擊長公主不該再嫁!那些汙言穢語、嘲諷蔑視,即便時至今日,也依舊是長公主心中的一根利刺,如今聽見趙如徽竟然拿這個說事,頓時再也住不住臉上的怒意。

“容竹從未做過對不起我大乾的事情,可你那顏色姣好的影衛首席可敢!?”

“如何不敢!”

麵對長公主的嗬斥,趙如徽冷眼答道。

他看著長公主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繼而冷然開口,“阿姐,我已經告訴了你我對他的重視,可是真正讓我寒心的,卻是你的態度。易地而處,若是收到這‘無足掛齒’的小傷的是駙馬呢?”

話已經至此,甚至都涉及到了駙馬,長公主自然是滿臉盛怒。

而趙如徽在原地站了許久,並不改自己方才話中的立場。

他們姐弟兩人無聲對峙良久,長公主雖然是麵色鐵青,但到底是不再言語。趙如徽這才退後一步,重新戴上了翩翩麵具,微笑著對著長公主微微拱手。

“剛才是弟弟魯莽了,隻是希望阿姐以後還是能夠顧慮一下弟弟的感受。”

他話已說完,帶著後麵兩個全程恨不得蜷縮在角落裡麵的暗衛直接離開。長公主暗藏在寬大袖子之中的拳頭緊握,在旁邊站立良久。還是全程靜候在旁邊看他姐弟二人對峙不語的駙馬微微歎了一口氣,執起長公主的手腕,輕輕在她拳上揉捏兩下,讓她鬆開自虐的手。┇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你也覺得這次是我錯了嗎?”

長公主的聲音依舊十分冷淡,但是駙馬卻聽清了其中幾分苦澀自嘲,他憐惜地撫了撫長公主鬢間烏發,為他正了正頭上步搖,這才溫言開口。

“公主,塞北十年,我們都說了太多太多言不由衷的話,做了太多情不得已的事……我明白就是因為這樣您才更不想在自己唯一的親人麵前再遮遮掩掩。可是您卻忘記了,正是因為那是麵對著我們的親人,才更應該顧及他們的感受。那不是示弱,更不是不是欺瞞,而是對他們的關心、和愛意。”

“我明白您是擔憂陛下受奸人欺瞞蠱惑,但如今觀陛下的心誌手段 ,您大可以不必再為他擔憂這些了。畢竟比起我們,他才是和賀首席接觸的更多的人。既然陛下願意相信賀首席,那麼您又何必不試著去相信一下陛下呢?”

第53章 【一更】

賀知舟連日以來身體本來就十分虛弱,更何況為了要躲避長公主府派來的追兵。強撐著精神和老首席相互攙扶著走了整整一個晚上的山路,雖然最終找到了一個山中的小村落,但他們卻也並不敢泄露自己的行蹤,好在這旁邊的山腰上有一座無人的小木屋,看樣子應該是從前給上山打獵或者砍柴的村民們歇腳的,此刻已經許久沒有人居住。

木屋之中破舊,可至少也算是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如今情況也容不得他們挑三揀四,他們兩人就暫且安置在了此處。

老首席雖然失血不少,但是已經經過了初步的上藥和包紮,然而比較麻煩的反而是賀知舟的燒,他連日緊繃的精神一下子鬆了下來,便再也撐不過去,一下子失去了意識。

老首席在山上找了清水,守了賀知舟整整一|夜,即便是再疲憊困倦,也僅僅是小小假寐上一炷香的時間,不忘給他換額上的濕布。

一日便很快過去。

山間實在是幽靜,隻有幾聲淺淺鳥鳴相伴,等賀知舟在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卻已經是一天一|夜之後,屋子裡還充斥著老首席留下的痕跡,床腳下還有一碗“粗淺”的湯藥。

賀知舟是懂一些藥理的,之所以說它粗淺,隻是因為這湯藥之中草藥並不齊全,湊不成一個方子,雖然有益,但這治燒功效顯然會是大打折。

畢竟是在這山間,他們師徒二人現在又如過街老鼠一般根本不敢在外露頭,為了湊這碗不完全的藥,可以想象老首席究竟是耗費了多少的心力。

現在日頭都已經西落,卻依舊不見老首席的蹤跡,賀知舟心中自然擔憂,他撐著牆壁想要出門看看,然而他沒有看見賀未名,卻見到坐在門前井口的趙如徽!

高燒雖然燒地賀知舟思維遲鈍渾身無力,但是賀知舟至少還沒有熱到失憶,在微微愣神之後,到底是反應過來了現在的境地,苦笑一聲在趙如徽的麵前跪下。

他垂著眉,從趙如徽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清他長長的睫毛,以及如同蝴蝶羽翼一般地撲閃顫動,隻聽見賀知舟啞著嗓子,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