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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萬福 蓬萊客 4191 字 6個月前

年所畫的畫,落款印章為蕪蘭秋君,愈發確定,這麵雕有蘭紋的玉佩,必定是裴文璟的遺物。此次入京,她急著想見皇帝,皇帝卻遲遲不見,心焦如焚,忽然想到了裴文璟的這件遺物,便拿了出來。

以皇帝和裴文璟當年的親近,嘉芙料他必定認得這麵玉佩,隻是和這玉佩到底有沒關係,卻不大確定,此刻見到皇帝的神色,憑了一種直覺,立刻斷定,皇帝非但認得這東西,而且極有可能,應當還和玉佩,有著莫大的關係。

她便道:“稟萬歲,此玉佩乃是當初家夫所贈之婚約信物。”

“既如此,你何以將它遞到朕的麵前?你此舉何意?”皇帝又問,神色緊繃,語氣略帶咄咄。

嘉芙道:“稟萬歲,此亦是祖母臨終吩咐。祖母曾言,倘若萬一日後,家夫有難,便叫罪臣婦持此佩麵聖,道萬歲看在故人情分,必會解家夫之難。罪臣婦前些時日急於求見萬歲,萬歲遲遲不見,想到祖母當日叮囑,這才大膽,呈上玉佩。罪臣婦不知家夫所犯何罪,不敢問,但料必是罪不可赦,否則以萬歲之英明,斷不會如此激怒,故不敢為家夫求饒,隻求萬歲,容罪臣婦與他同行,照料於他,免得萬一有失。”

皇帝凝坐了片刻,神色漸漸放緩,半晌,忽又問:“裴太夫人可有對你提及過有關這玉佩的彆事?”

家夫抬眼,見皇帝雙目緊緊盯著自己,神色間似又略帶緊張,垂眸道:“隻聽祖母說,家夫生母去世前兩日,手心一直握著此佩,臨終之前,方將此佩鄭重放於家夫繈褓之中……”

她停了下來。

“她可有對你提及,右安生母臨終之前,可有怨恨?”

皇帝傾身朝前,聲音有些不穩。

嘉芙搖頭:“祖母那時體極弱,說了幾句,便止住了。罪臣婦亦未再敢多問。隻是……”

她低頭,輕聲道:“隻是以罪臣婦所想,但凡女子,倘若臨終之前,握著一物不放,必是心存掛念,掛念與那物的有關之人,豈會有恨意。何況還將它鄭重留給孩兒。必是盼著此物能保佑孩兒,一生無災無痛,喜樂無憂。”

皇帝一動不動,神色似喜似悲,眼底隱有淚光,良久,從座上起身,捏著那麵玉佩,撇下嘉芙,轉身朝外,慢慢而去,腳步聲漸漸遠去。

嘉芙不敢起身,依舊那樣,獨自一人,跪在空曠的殿中。

片刻後,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李元貴疾步而入,見嘉芙還那樣跪著,親自來扶,麵上露出笑容,道:“甄氏,好事,萬歲準了你的所求,允你同去。”

方才那些話,其實不過都是嘉芙根據自己猜測,順著皇帝心意胡謅而已,便是說錯了,料裴文璟天上有知,也當理解她此刻苦心,不會怪罪於她。此刻聽到皇帝終於鬆口,喜極,忍住便要奪眶而出的淚,向李元貴道謝。

李元貴道:“我不過一奴,何敢要你的道謝。萬歲方才說了,你比裴大人知理,萬歲頗感欣慰。畢竟君臣一場,裴大人從前有功,萬歲待裴大人如何,你心裡當也有數。萬歲說,裴大人這回是存了異心,這才罪不可赦,你這趟過去,也和裴大人講明白道理,忠君如父,萬歲便可赦他,你夫婦也能早些回來。”

李元貴說一句,嘉芙便點頭一句,心裡隻恨不得立刻動身才好。李元貴大約也是瞧了出來,微笑道:“如此也不耽擱了,你收拾好物什,咱家便派人,儘快送你去吧。”

☆、第89章

玉佩沒見李元貴拿回來, 嘉芙自也不好開口相問,出宮便回了國公府。

辛夫人和二房那邊早都知道她被一輛宮車給接走了,無不暗中留意, 見她這會兒回了,便有那兩地方的丫頭和婆子挨挨擦擦地過來,向院裡的粗使婆子打聽消息, 很快, 國公府的人便都知道了,大奶奶也要要動身, 出京去北邊兒了。

這回的事兒,雖人人都在傳,裴右安獲罪於皇帝,被發配出了關, 但到底,無論是刑部或是大理寺都未就此下過任何的文書, 所有傳聞的來源, 也不過起始於那日清早被人看到的幾個背影, 故先前也不好完全確定這事是真的, 畢竟,以皇帝和裴右安從前君臣關係之密切,一夜之間發生這樣的事, 實在匪夷所思。但這下坐實消息了,國公府暗地裡少不了又是一番騷動,沒片刻, 二房那邊孟氏來了,向嘉芙確證了消息,麵露同情之色,安慰了幾句,又說,二老爺方才也叫她帶個話,說事既出了,難過也是無用,叫她放寬心,路上多加看顧身體,到了那邊,過些時日,萬歲赦免也是指日可俟,留了片刻,說何時動身,自己來送她。嘉芙道謝,將她送了出去。

嘉芙先前已從李元貴那裡得知,裴右安是被發去了甘州素葉城。竟然如此的巧,恰就是前世他最後離世的地方,也顧不得感慨,隻愈發地心急,恨不得今晚立刻動身才好,等孟氏一走,立刻便收拾行裝。

裴右安此次出關,不是上任去做官,兩人現成的那些華裘麗服,自是不好帶的,一番翻箱倒櫃,撿了些厚實的尋常冬日衣裳,怕不夠,又立刻動手裁衣,用的是普通衣料,夾裡填塞最好的保暖絲綿,院裡但凡針線好的丫頭婆子都來了,團團圍坐,你縫衣袖,我做麵襟,連夜飛針走線,才不過一夜,便做出來了數件新的禦寒衣裳,一一打包入箱。

次日早,行裝便差不多收拾好。李元貴沒說皇帝不準她帶仆從,那便是能帶了。檀香木香兩人年齡合適,服侍了嘉芙多年,自己開口便要同行,劉嬤嬤也是真心疼愛嘉芙,亦要過去,卻被嘉芙勸退,讓她回泉州,幫自己帶信給母親,叫她往後在泉州安老。

劉嬤嬤攥著嘉芙的手,絮絮叨叨,又叮囑檀香木香服侍好大奶奶,說到傷心處,眼圈泛紅,眾人也無不眼中含淚。

一屋子人正傷感著,辛夫人身邊一個婆子過來了。

嘉芙拭了淚,叫那婆子進來。

婆子進來,看了眼地上的箱子包袱,臉上堆笑,躬了躬身:“大奶奶,前些時日你不在時,咱們府裡原先的庫屋起了場火,當時撲的雖及時,但房子損了點,如今不好再用了。夫人想著,若是翻建,又是一筆銀子的花費,那個連橋邊的大院子,已是空了這麼多年,放著也怪可惜的,夫人的意思,大爺日後便是回來了,想也不會再搬到那邊的,故想把裡頭那些舊物給騰出來,稍加整飭,改成庫屋,便可省下一筆錢。趁大奶奶還在家,打發我來說一聲,裡頭的那些舊物,哪些還有用,叫人給搬來這裡,若沒用的,便一並給收掉了。”

那個連橋南院,便是裴右安少年時住過的地方。先前成婚,老夫人撥了這個靠自己北屋的小院子給小夫婦兩個住,那邊雖沒住回去,但裡頭依舊存了裴右安小時起收集的許多藏書和彆的雜物。真要搬,沒個幾天,是清不空的。

嘉芙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改做倉房也好。我去瞧瞧,書不要弄壞了,全給搬到這邊來。”帶了幾個下人去了那院,還沒到門口,就見外麵路上堆了一堆從裡頭搬出來的桌椅,院門敞開,院裡也堆滿了從屋裡清出來的桌椅、書櫃,一堆書就攤散在地上,丫頭婆子進進出出,忙著在搬東西,辛夫人身邊那個姓葉的婆子站在台階上,正高聲指揮婆子們往外抬書架,書架沉重,一時沒抬好,往一側歪去,上頭還沒拿下的一撩書,稀裡嘩啦全落在了地上。

“死沉死沉!快來幫著撐——”

抬書架的婆子高聲嚷嚷,一旁的蜂擁而上,七八隻腳,踩著掉在地上的書,終於將大書架抬到了空地上。

嘉芙走了過去,蹲下,撿起地上一本被踩了個黑腳印的書。

書很舊了,書頁泛黃,上麵有嘉芙熟悉的字,句子或長或短。是裴右安少年讀書時留下的劄記。

嘉芙仔細地撣掉上麵沾著的泥巴,將地上的書,一本一本地撿了起來。⑧思⑧兔⑧網⑧文⑧檔⑧共⑧享⑧與⑧在⑧線⑧閱⑧讀⑧

那葉婆子見狀,過來幫著撿書,笑道:“大奶奶你來啦?你看看,這些東西,哪些還要,我叫人打包了,送去你的院子裡。”

嘉芙將手中的幾本書疊好,放在一旁桌上,直起了身,冷冷地道:“全部都要!連這院子,我也還要!把東西全都給我搬回去,物歸其位。怎麼搬出來的,就給我怎麼搬回去!”

眾人停了下來,麵麵相覷。

葉婆子一愣,陪笑道:“大奶奶,你這不是為難我嗎?我也是照夫人的意思做事。”

嘉芙環顧了一圈周圍的丫頭婆子,冷笑道:“你們是打諒著大爺就這麼走了,往後再回不來,這才可勁地糟蹋是吧?我告訴你們,今天大爺是失了勢,可往後的事,誰也看不到!勸你們看長遠點,彆一個個偷油的耗子,隨了主子,隻瞧的見眼前的兩寸丁點地方!這輩子還長著呢!誰今天敢要是再踩一腳這院裡的東西,給我等著,今天你踩一腳,往後我就叫你知道,我可不是什麼佛心佛性的泥巴人!”

院子裡變得鴉雀無聲,片刻後,方才那幾個婆子急忙上來,七手八腳將地上的書都給撿了起來,口裡道:“大奶奶莫怪罪,方才隻是一時不小心。”

嘉芙轉向葉婆子:“你搬不搬?你不搬,我自己叫人搬。”說著轉頭,命劉嬤嬤去把院裡的下人都叫來。劉嬤嬤應了一聲,轉身飛快去了。嘉芙也不再理會葉婆子,繼續收拾著狼藉的滿地書籍。

葉婆子臉上帶著訕笑,靠旁悄悄地往外挪,到了門口,飛快而去。

嘉芙指揮著人,把已經搬出來的書籍先整理到一起,桌椅書櫃,抹了灰塵,也一一再搬回去,正忙碌著,辛夫人被葉婆子等人伴著走了進來,見狀皺眉,不悅地道:“這是怎麼說的?我是見這裡空了這麼多年,老大從前在家也是不用,如今家裡今非昔比,想著能省幾分是幾分,便叫人騰出來。不也去問了你的意思了?”

一院子的下人停下了手裡的活,嘉芙走了過去,淡淡道:“我正想去稟婆母一聲,這院子,日後夫君回來,即便不用,也要先問過他的意思。裡頭都是多年積攢的藏書,雜物也多,搬來搬去,萬一損毀。婆母要開辟倉房,家裡空屋子也不是沒有,煩請婆母另尋個合適的地方。”

辛夫人盯著嘉芙:“你眼裡可還有我這個婆婆?便是右安在此,不過騰座空院罷了,想來他也不會如你這般和我說話!”

“婆母既也記得夫君的好,如今他人都不在家,便請婆母也不要動他的東西。婆母若對我不滿,日後等他回來,叫他休了我便是!”

嘉芙說完,轉頭命劉嬤嬤領著帶來的人繼續搬東西。劉嬤嬤高聲應了一句,橫了辛夫人一眼,指揮人繼續,院子裡又忙碌了起來。

辛夫人氣的一時說不出話,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卻也無可奈何。

嘉芙冷眼看著跟前這婦人,心裡忽然湧出了一種當年在孟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