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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萬福 蓬萊客 4249 字 6個月前

也不會怪朕。因前些時日,荊襄之地奏折雪片而至,紛擾不斷。流民歸化一事,實在千頭萬緒,雖有你先前定的大計,但地方官吏能力欠缺,履行不力,且與民眾時有衝突,朕怕如此下去引發民怨,若又起亂子,便是大事。因此事你曾牽頭,當地民眾亦信服於你,故此次將你召回京城,本意便是奪情複你官職,想派你再去一趟西南,代朕落實民生,既造福地方,又杜絕後患。你意下如何?”

蕭列語氣,聽起來似在征詢他的意見。

裴右安身影定了一定,隨即道:“臣遵旨。”

蕭列注視著他:“既如此,朕明日便命吏部下文,你擇日動身……”

他遲疑了下,道:“右安,朕知你這些年,為朕疲心竭慮,東奔西走,沒片刻的得閒,朕都看在眼裡。等這回事情處置完畢,朕必讓你好生歇上一段時日。你也是不容易。”

“萬歲言重。臣不過儘了本分而已。臣告退。”

蕭列麵露笑容,喚入李元貴,名李元貴送他。

“裴大人,請。”

李元貴恭敬地道。

裴右安向皇帝行了一禮,低頭轉身,出了書房,沒行幾步,對麵崔銀水急匆匆入內,神色瞧著有些驚惶,見李元貴停步皺眉,急忙靠過來,低聲道:“乾爹,北苑那邊出事了!皇後娘娘要見萬歲,宮人不遞消息,竟放火**,幸好發現的早,及時撲滅,未釀成大事……”

李元貴腳步停了下來。

裴右安微笑道:“李公公請留步,我自出宮便可。”說完,轉身離去。

他步出殿堂,步下了殿階,麵上笑容漸漸消失,雙目注視著前方,沿著宮道朝前行去,漸漸加快了腳步。

……

北苑一座宮苑之內,周氏臉色蒼白,目光躁亂,宮鞋鞋底踩著地麵,在殿內不斷地來回走動。

空曠的殿內,不斷回響著她空洞而急促的腳步回聲,突然,她看見一道高大身影從燭火照不到的殿口黑暗深處走來,地上投出一道漆黑的長長影子。

那個男人,最後就站在那裡,冷冷地看著他,目光冷漠,不帶絲毫感情,似連厭惡也不複存在了。

周氏朝他奔了過去,終還是不敢靠近,跪在距離數步之外的地上,眼淚流了出來,叩頭:“萬歲,妾接到了萬歲的申斥,誠惶誠恐。胤棠固然犯下滔天大罪,但若不是周進挑唆,我的兒子,他絕不至於做出如此之事!他一時糊塗,虎毒不食子,求萬歲看在你我多年夫妻的份上,饒了他這一回吧!”

她不住磕頭,額頭碰地,發出砰砰的聲音。

蕭列冷冷道:“你以死見朕,朕還當你有悔過之心,看在二十年夫妻份上,便也來了,不想到你不反省自己的教養之過,竟還口口聲聲將罪責推到旁人頭上?羊有跪%e4%b9%b3之恩,鴉有反哺之義,你的兒子卻做了什麼?登基之後,朕便立他為太子,他有何不滿?如今弑父奪位,朕已饒他不死,待章氏生產後,毋論所得男女,以皇嗣教養。二十年來,朕自問並未虧欠你母子。你好自為之吧,朕去了。”

說完,轉身邁步而去。

周氏睜大一雙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皇帝離去的背影,忽尖聲道:“萬歲,你說你未虧待我和胤棠,你以為我不知,當年那半年間,你私出雲南是去了哪裡?你分明潛入京城,到了慈恩寺,和裴文璟在一起,是也不是?這些年,你的眼裡隻有裴文璟給你生的那個兒子,你何嘗多看過胤棠一眼?他才是你天經地義的兒子,皇位的繼承人!你偏心至此,胤棠走上今日歧路,你也脫不了乾係!你又何德何能!你以為你寶貝的那個見不得光的兒子對你就沒有二心,倘若有朝一日,叫他得知你的不堪,你以為他會認你為父?”

周氏的尖聲在空曠的殿宇裡回蕩,仿似泛出道道回聲。

蕭列猛地停住了腳步,慢慢地轉過頭。

燭火跳躍,映在他的麵上,他臉色鐵青,麵肌微微抽搐,神色猙獰,宛如一頭瞬間暴怒的惡獸。

“你方才說什麼?”

他咬牙,一步步地逼近周氏,目光陰森無比。

周氏瑟縮了一下,目露恐懼之色,忽然仿似回過神,撲到了他的腳邊,抱住了蕭列的腿:“萬歲,妾罪該萬歲,妾方才胡言亂語。妾求萬歲,饒了胤棠,再給他一次機會……”

她哭的肝腸寸斷,“妾就這麼一個兒子,如此處置,和要了他命,又有什麼區彆?”

蕭列低頭,盯著抱住自己腿腳哀哀痛哭的婦人,半晌,冷笑道:“何為天經地義?世上又何來如此多的天經地義?朕的皇位,本也不是天經地義所得,何以定要傳給你的兒子?人心不足,自絕於天。”

蕭列拔腳而去,再無回頭。

☆、第80章

帝命如山。

次日, 吏部便發公文,皇帝奪情複用裴右安,封西南經略使, 督荊襄流民歸化一事,不日赴任。

消息傳開,平日與裴右安有往來的同僚紛紛前來送行, 少不了一番迎來送往, 忙碌了兩日,次日便要動身了, 這個傍晚,裴右安獨自打馬出城,來到慈恩寺山下,在一片山前暮靄的陪伴之下, 獨自登上山階,叩開寺門。

正是寺廟晚課時分, 晚鐘陣陣, 隨風飄送。

裴右安來到附於寺東的根本堂, 入了供有裴家先祖蓮位的跨院, 守院的老仆兩夫婦見他突然現身,忙迎了出來。敘了幾句,裴右安問玉珠的近況。

老夫人亡未滿一年, 蓮位如今尚未歸位,而是單獨於此辟了一間靈塔,消災去孽, 滿一年後再入根本堂。

老夫人當初臨走,除了安排兩房分家,替伺候了自己將近十年玉珠也做了安排,還了她的身契,留給她足夠下半輩子的一筆錢財,還有一個院子,說往後她若有合適的人,願意嫁了,就從裴家出門。當時熱孝過後,明裡暗裡尋來給她說親的人無數,玉珠一概不應,跟著老夫人的蓮位到了這裡,如今一晃眼,已經過去了半年多。

老嫗聽裴右安問,忙道:“這半年多,玉珠日日在為老夫人誦消業經。先前大奶奶叮囑過我,叫我多加照顧玉珠姑娘,老婆子都記著的。”

裴右安點了點頭,來到單獨供著老夫人蓮位的那間屋前,推開了門。

玉珠正跪於牌位旁的一張青葉蒲團之上,默誦經文,聽到身後推門聲起,轉頭,急忙起身,向裴右安見禮,驚喜地道:“大爺,你怎在此?不是陪大奶奶回泉州了嗎?”

半年不見,她確如方才那老婆子說的,人清瘦了不少。

裴右安向著老夫人靈位叩拜,完畢後起身,道:“前些日才回的京,萬歲奪情用我,留了大奶奶在泉州。”

他看了下光線昏暗的屋子,略一沉%e5%90%9f,問道:“玉珠,你往後如何打算?”

玉珠慢慢低頭,沉默了片刻。

“等這裡替老夫人守滿一年,報答了老夫人對我的恩情,我便尋個庵子落腳下去。”

裴右安道:“玉珠,我想請你幫我一件事。”

玉珠一怔。

“大爺請講。我從前是老夫人的丫頭,如今老夫人雖去了,我還是裴家之仆。隻要玉珠能做的到,赴湯滔火,在所不辭!”

裴右安道:“你如今已非裴家奴婢了。我是想請你去泉州,代我照顧大奶奶。”◢思◢兔◢網◢

玉珠再次愣住,遲疑了下,道:“大爺,你這是何意?我有些不懂……”

裴右安微笑道:“萬歲這趟用我,沒個一年半載,恐怕回不來的,那些地方險山惡水,大奶奶身子嬌弱,也不合接去。如今她祖母身子漸弱,家中雖有信靠可用的下人,但母親柔弱,哥哥也稚氣未脫,她從前就和你說的來,你也細心能乾,你可願意過去與她為伴?”

玉珠定定望著對麵那個背對暮靄而立、身影被濃重暮色所籠罩的男子,朝他慢慢跪了下去,叩頭道:“能伴著服侍大奶奶,是玉珠的福分,玉珠願意。”

裴右安頷首:“過兩天會有人來接你,你收拾好就動身去吧。”

玉珠應是,送他出了門檻,目送他背影漸漸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裴右安是夜宿於寺中。次日清早,東方天際尚未泛白,人便出寺,下山回城。

五更,晨曦微白,田野裡白霧飄蕩,伴隨著沉重而古樸的一道吱呀之聲,閉合了一夜的皇城城門慢慢開啟,從裡出來了一列重兵人馬,前後甲衛,中間是輛蒙著青氈的小車,晃晃蕩蕩,穿破了濛濛晨霧,朝著城外而去。

這便是是奉命護送廢太子回往龍潛祖地代父守塋思過的那隊人馬,領隊的錦衣衛大漢將軍騎於馬上,看到對麵道旁行來一道牽馬的人影,起先並沒留意,待走的近了,認出那人竟是裴右安,急忙命隊伍暫停,喚了聲“裴大人”,下馬向他見禮。

裴右安朝這大漢將軍微笑頷首,牽了馬,沿著邊道繼續朝城門走去,經過那輛氈車旁時,車體忽然劇烈晃動,裡麵傳出鐐銬用力碰擊鐵柵般的金鐵之聲,似有人在裡奮力掙紮,接著,一道聲音穿破了青氈,從裡透出:“裴右安,莫以為你這就贏了我!天機之兆,勝負未定,此絕非我之終了!哪怕天機誤我,終此一生我不能回來,你的下場,也絕無善終!他的眼裡,隻有天下和這皇位,你以為他會給你善終?”

字字句句,聲聲入耳,猶如凝了刻骨仇怨。近旁甲衛,無不變色,麵麵相覷,裴右安卻恍若未聞,雙目望著前方,腳步也未停下半分,繼續牽著手中馬匹,朝前走去,和這青車錯身而過。

大漢將軍見裴右安已經走了過去,立刻喝令全隊向前,再不作片刻的停留。

馬蹄踏地,車輪粼粼,一行人馬短暫停留過後,繼續朝前而去。

車裡開始慢慢傳出冷笑,起先隻是低沉嗬嗬,繼而變成狂笑,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直到行伍漸漸消失在了晨霧之中,這才終於徹底消弭散去。

……

當夜,蕭列問裴右安。

李元貴道:“稟萬歲,裴大人今日已離京,奴婢親自送大人出城,崔銀水也跟了過去,必會用心服侍大人起居,請萬歲放心。”

李元貴覷了眼他,又小聲道:“再稟萬歲。前兩日,裴大人一直忙於應酬,昨夜獨自去了慈恩寺,先去根本堂,想是拜祭祖宗,出來後,便去了輪轉藏經閣,在藏經閣裡過了一夜,天明出寺,隨後歸城。”

蕭列出神了片刻,問:“李元貴,朕問你,倘若朕與朕的那個侄兒不能相容,右安會站朕,或是站他學生?”

李元貴躬身道:“萬歲怎會有此疑慮?裴大人對萬歲的忠,還用經過奴婢的這張嘴說出來?”

蕭列沉默了片刻,又問:“朕再問你,朕這回如此行事,他日後知道了,會不會與朕離心?”

李元貴遲疑了下,道:“萬歲多慮了。萬歲有龍德,飛騰而居天位,勤政愛民,天下人莫不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