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環和讚美離去,怎麼可以就這樣死在一個偏遠的小島上?
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她臉色像紙一樣蒼白,身邊的岩石刮傷她的臉和她的手臂,就像沒感覺到似得,巨大的鐘%e4%b9%b3石磨翻她的指甲,她也未曾停留。她遊泳是個廢柴,這輩子從未遊得這麼快,快得身邊呼嘯而去的潮音都如同幻覺,快得那些碎鑽一般閃光的雲母石隻來得及從她眼角餘光裡穿梭而過,她咬著牙,疼極了的眼睛,居然在石頭與石頭的罅隙間,看到了喬伊的臉——
“沒有什麼好說的文森特。”
小公寓裡的沙發上,喬伊第一百零一次像她求婚,神情高傲地像隻貓,仿佛他向她求婚是她極大的榮耀,而她遲早要答應他:
“我承認你是一個謎題,但既然我能搞定阿卡德語,我就一樣能搞定你……這隻是時間問題,而我從不畏懼時間。”
……
肺像要爆炸一樣,她已經快沒氧氣了。
……
“曹雲山的論文涉嫌造假被扣住了,他是喜歡抄襲,但他這篇沒有抄襲。”
春天的老房子裡,她一進門語氣就很差:
“這很惡劣喬伊,我的朋友做了什麼事,你要這麼對待他?”
“做了什麼事?”
喬伊從書海裡抬起頭,語氣十分不快:
“他居然在辦公室抱住了你。”
“……合作項目有了成果,整個辦公室都在互相擁抱慶祝,和他有什麼關係?”
“所以我隻是舉報了一篇他沒抄襲的論文,如果他是在空無一人的小巷裡抱住你,就絕不僅僅是舉報而已了。”
喬伊的語氣十分客觀:
“而且看在你的份上,這一次我不會讓人扣他太久。”
他站起來,矜持地瞥了她一眼:
“如果你願意親我一下的話,他抄襲就抄襲吧。”
……
冰冷的河水湧進她的眼睛。
酸澀的地下水,嘗在嘴裡,是眼淚的質地,
可她是不會哭的,她是這陰暗水下的一條魚,因為沒有眼皮,她再疼都沒有眼淚,永遠沒辦法哭泣。
遠處的視物已經開始模糊不清,這是缺氧的征兆。
可她卻仍然能看見喬伊在站在她身後,修長的手臂摟著她,兩人在海邊的露天陽台上吃櫻桃,他%e5%90%bb下來的時候,遠處就是山川湖海。
“我已經履行了我的承諾。”
他親%e5%90%bb她唇邊的櫻桃,輕聲說:
“可你還沒有。”
“什麼承諾?”
“嘗試相信我,嘗試依賴我……以及,稍微愛我一點點。”
……
眼前一片昏沉,黑暗翻騰。她的手臂漸漸乏力,或許是缺氧,竟覺前方隱隱有光芒閃動。
可地下河是沒有光的。
都是幻覺罷了。
她快沒力氣了,她要遊不動了,她的腿已經開始抽搐,她的肺疼得近乎炸裂,她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渴求著氧氣,她直到死也沒對喬伊履行過任何承諾……如果她知道他們分彆前的那個%e5%90%bb,是他們之間最後一個%e5%90%bb,她或許會%e5%90%bb的不那麼敷衍。
還好沒說過。
還好……沒說過。
李文森望著眼前晃動的光點,一點點鬆開手臂。
她漆黑的長發在水波裡蕩漾開來,水藻一般浮動,頭頂暗藍色光芒的浮遊生物沿著細長的河床遊弋,銀河一般璀璨奪目,恍然回到多年以前,紅海邊,孤島上,幾千萬顆、幾億萬顆星星從天空儘頭垂落,鋪展成無邊無際的星海,伸手就能摘到星星。
而那時,她躺在喬伊懷裡,從未與神祗那樣接近。
李文森閉上眼。
她最後一絲氧氣也已耗儘,視線也完全模糊,她身上寬大的白色襯衫,像水中綻開的細長花朵,慢慢沉入漆黑的水底……
然而,就在她喪失意識的刹那,一雙修長的手驀地拽住她的衣領,地下渾濁凝滯的空氣湧入四肢百骸,有人把她摟進懷裡,把她身體拖出水麵,抱著她,一起倒在堅硬乾燥的地麵上。
下一秒,熟悉的氣息湧入口腔。
她被人狠狠%e5%90%bb住。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猜我是在什麼狀態下寫這篇文的。
去廣州錯過了動車,於是隻能坐火車。
13小時。
沒錯,無座。
☆、第174章
她又把自己藏起來了。
她藏在一堵老舊坍坯的圍牆下, 磚縫裡生出嫩綠色春草, 圍牆和春天一樣年久失修。尖頂, 彩繪,浮雕, 哥特風老房子孤伶伶地立在湖水邊,像一座無人懺悔的教堂。
這是哪?
這樣美, 這樣精致, 又這樣……似曾相識。
身邊的梧桐樹不知為何變得高大,她她穿著白色緞子長裙,走在老房子門前的台階上,每一級階梯都有她小腿那麼高,每一步都跨得很費力, 一切都比平時大了一號。
她拎著白色小裙子的裙擺,穿過花園, 走過小徑,來到一座精巧的石橋前。
一個小男孩背對著她,站在石橋中央, 手拿一根魚竿。
“你在釣魚?”
她走到他身後,發現自己居然和這個小矮個一般高,頓時有些喪氣:
“彆費勁了,這個池塘裡沒有魚。”
……等等,她根本沒來過這個花園,怎麼會知道池塘裡沒有魚?
小男孩仍然背對著她,沒有說話, 而夢裡的她似乎對這個地方十分熟悉,和男孩並肩站著,又問:
“你是誰?”
小男孩專注地盯著魚竿。
“你是啞巴?”
她蹲在地上,雙手捧著下巴,順著他的視線看向水麵。
即便沒有人回應,她一個人自問自答也說的很 hi.gh:
“年紀輕輕就殘疾了,真可憐啊。”
小男孩:“……”
“這個花園很少看到其他活的動物,我的朋友們總是來了又走,之前有一隻卡其狗死了,它的心臟長得太大,把肋骨擠爆了,還有一隻雞,它長了兩個頭,心臟卻太小,於是兩個頭都缺氧死了。”
她老氣橫秋地點評道:
“這真是一個難解的謎題,一隻雞長了兩個頭,共用一套基因,就像一棵樹上長出了兩根枝椏,樹還是一棵樹,但它卻有兩種意識並存,那麼它到底是一隻雞,還是兩隻雞?”
“……”
這回小男孩給了她一點反應,轉頭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卻沒有什麼威懾力。大部分小孩小時候是可愛,但這個小男孩卻是美,即便是冷冷的瞪視,他的嘴角也微微向上勾起——天生一副笑麵:
“閉嘴,你要把魚嚇走了。”
李文森撇了撇嘴:“是不是傻,都說了這個池塘裡沒有魚。”
“有。”
小孩大概是覺得不回答她又會說個沒完,補充道:
“人魚。”
……
年紀這麼小,腦子卻壞了,真是太可憐了。
人是哺%e4%b9%b3動物,魚是卵生動物,生.殖隔離巨大,再怎麼□□也不可能生出人魚好吧?現在小孩科普教育太差,幸好碰上了她,快讓她分分鐘教他做人。
李文森靠在橋邊低矮的石欄杆上,剛揚起眉,就聽一陣劇烈的水花翻滾,似乎湖裡有什麼大型生物在激烈掙紮。小男孩眼神一凝,迅速拉住魚竿,以李文森難以想象的力氣,把水裡的東西朝自己這邊拉。②思②兔②文②檔②共②享②與②線②上②閱②讀②
然後李文森看見了她有生之年,最惡心的一幕。
一條半腐爛的魚尾從湖裡揚起,另一頭卻連著一個半腐爛的身軀,青白的血肉掛在她身上,是魚肉的顏色,已經被水中的微生物寄生,她甚至能看到她傷口上綠白色的菌群。
沒錯,她。
腐爛的人魚被半拖出水麵,露出明顯屬於女人的身形。她目瞪口呆地眨眨眼,正想仔細去看時,一隻手不知何時伸到她身後,重重一推
——
水花濺起,浮萍搖動。
冰涼的湖水湧進她的口鼻,溺水的瀕死感席卷而來。她沉在春天碧綠的湖水裡,透過水草與漣漪測間隙,可以看見天空中漂浮著大朵雲朵,宛如金魚。
而人魚**的長發朝兩邊分開,露出其間的眼睛……
那是一張,和她如出一轍的臉。
……
李文森驀地睜開眼。
夢境中半腐的氣息還未散去,灰白的岩石已經湧入眼簾,沒有水,沒有花園,也沒有人魚,這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地下洞%e7%a9%b4。
她大口地喘著氣,心臟還在瘋狂地跳動。
“你醒了。”
一個近在咫尺的男聲響起。
李文森一抬頭,就對上喬伊琉璃一般剔透的眼眸。她的手電筒落在一邊,手邊是一片寬闊的地下湖,此時水光粼粼,映得鐘%e4%b9%b3石筍上水漬的痕跡斑斑駁駁,她身上包著一件黑色的男士風衣,頭發還是濕漉漉的,身上卻乾燥而溫暖。
喬伊一隻手放在她臉側,正想再次拍打她,另一隻卻緊緊摟著她的腰,緊密得,幾乎給了她疼痛的感覺。
李文森躺在喬伊的外套上,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是因為腦缺氧短暫休克了。
“我昏迷了多久?”
“三分三十一秒。”
喬伊沒有鬆開手,語氣十分輕柔,神情藏在光線的陰影裡,晦暗不明:
“你沒有溺水很久,隻是輕微缺氧,可我怎麼拍你你都不醒,這是夢魘,你夢見了什麼?”
三分三十一秒……現實裡她隻昏迷了三分三十一秒,可夢裡,她已經過了一劫生死的時間。
那個小男孩是誰?那條人魚是什麼東西?那個花園是什麼地方?
那半張與她如出一轍的腐爛麵孔,究竟是她的臆想,還是……
李文森隻覺得頭疼欲裂,在他懷裡半坐起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怎麼會在這裡?”
喬伊手指仿佛一下子涼了下來,他慢慢地重複了一遍,隨即鬆開她,朝後退了兩步。
他的聲音偏向低沉,在她的印象裡,從未脫離過冷淡、優雅之類的形容詞,但此時此刻,在空曠洞%e7%a9%b4的回音中,她竟破天荒從他輕柔的聲線裡聽出了幾分冰冷的咬牙切齒來。
“我怎麼會在這裡?你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來來回回在洞%e7%a9%b4裡走了好幾遍,似乎不知道拿她怎麼辦。這種無意義的事從未在身上發生過,中間他看向她的視線也十分可怕,就像深不見底的潭水裡忽然燃起幽幽火光。
然而,就在李文森幾乎覺得他暴怒地要把她重新扔進水裡的時候,喬伊忽然大步向她走來。
下一秒,他半跪在她麵前,一把將她緊緊摟進懷裡。
隔著薄薄的衣料,她竟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堅實身體傳來的一絲細微的顫唞。
“你差點就死了……你差點就死了,如果我不在這裡,如果我判斷錯了,如果我晚到哪怕一分鐘……文森特,又一次,我差點讓你死在我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