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天會有一個人來到這裡,是你在的同事,也是你這個案件最後一個證人……言儘於此,你好自為之。”
不知過了多久,喬伊慢慢放下咖啡杯,站了起來。
李文森雙手捧著早已涼透了的咖啡,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
……
“你知道嗎,你以前是叫我喬的。”
窗外有鳥雀撲棱棱地飛起來,羽毛落進他的眼睛,是一抹鴿子灰。
“但在那次我們吵架,我說我要把你刪除之後,你就再也沒有那麼叫過我……再也沒有。”
……
他鬆開一直緊攥的左手,一枚精致的祖母綠戒指躺在他的手心,邊緣帶著一點血跡,大約是方才他握的太緊。
“所幸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
他順手把戒指扔進一邊的垃圾桶,轉身朝門外去,再不看她一眼……十月天高海闊,他的語氣從未如此漠然:
“因為這次,我是真的把你,刪除了。”
……
看守所麵積很大,李文森回到自己那一方小小的囚室時已經是二十分鐘以後,還不忘朝幫她開鎖的獄警微笑謝過,這才走進去。
灰色房間,一張床,一卷薄被,一盞燈。
對麵的女囚望著她唇邊還未散去的笑容,皺起眉:
“喂,你在哭嗎?”
……
暮色快要沉下,陽光像蜜糖。
這裡明明離大海有百裡之遠,李文森站在床前,腳下卻有冰冷的海水一點點蔓延過腳踝……而懸崖邊那個小女孩的哭聲,一聲一聲,小貓叫一樣湧進她的腦海。她睡在倫敦,她就在倫敦哭,她住在,她就在閣樓上哭,她隻要閉上眼,她就會出現在她麵前,她隻要活著,這哭聲就無休無止。
……
女囚犯從床上爬起來,走到門邊。
她看著這個曾一句話定下她一輩子牢獄之災的女人,在床前慢慢跪下來,伸手把那床黑色被褥擁進懷裡,就像擁住她在這個世界上僅剩的全部。
……原本已被她握在手心的尖利鐵釘,又被她緩緩收回了口袋。
……
“他走了。”
黯淡燈光把狹窄走廊切割出無數空間,她細長眼眸彎起,明明在笑,卻偏偏讓人覺得她下一秒就要落下淚來。
李文森把臉貼在溫暖的黑色被子裡,輕聲說:
“他走了……列奧納多,這次,他是真的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備注:女犯人的故事非原創,一定是在哪裡看見的,好像是知乎一部影評。
另:看在我兩點更文的份上,這章的邏輯和文筆就不要細究了……細究不起……
☆、第151章
第二天清晨,女囚犯在獄警敲鐵門的梆梆聲中醒來時,天約莫已經大亮了。
昨晚那位姓劉的警官沒找她對麵的女人,夜裡她模模糊糊醒來兩次, 睜眼就能看見這位新來的高智商殺人犯盤腿坐在床上, 垂眸寫著她看不懂的公式, 連姿勢都不未曾變過,從深夜到淩晨,隻有她筆尖摩挲的聲音, 沙沙沙。
真是神經病。
牢房沒有窗戶,冷冰冰的燈光亮起,女囚犯看了她一會兒, 伸腳踢了踢眼前的鐵欄杆:
“兒子, 你爸爸喊你去吃飯。”
李文森:“……”
未多時她們排隊洗漱完畢,來到餐廳。這裡犯人不多,都是重案, 獄友相處不甚友好, 半個月隻供應洗一次熱水澡。食堂窗口裡隻有零星幾個小菜、稀粥和薄餅,打飯的阿姨漠然看了她一眼,給她勻了小半勺稀飯。
“早上我聽說了一個不得了的故事。”
一個年輕的小姑娘端了一盤雞蛋過來,語氣有些興奮:
“看門汪大爺在垃圾桶裡撿到一枚不知道幾百萬還是幾千萬的戒指,鑒定後一下子氣血上湧,差點腦溢血,你說巧不巧?”
……
李文森盤子伸在那裡,沒有拿回來,阿姨瞥了她蒼白的臉色一眼,這才勉強在她的稀飯上加了一勺小菜。
還是少的可憐。
這場景要是在前幾天被伽俐雷看見,必然先以背誦八榮八恥的精神把喬伊給她製定的菜譜從頭到尾背一遍過去,然後痛哭流涕地抱住她的小腿要她回家——你看回家多好啊,想吃什麼爸爸就給你做什麼,你看回家多簡單啊,國際長途隻要一塊九毛八,服軟給你親愛的打個電話,你就能把男神係統抱回家。
……所以她到底是為什麼會忽然想起伽俐雷啊。
還自帶背景配樂效果。
李文森坐在餐桌前,還沒端起碗,一隻小碟子就“啪”一聲落在她麵前。
“你的薄餅。”
女囚犯冷冷地在她麵前坐下:
“殺了四個人很了不起?吃的都不要,每次看你這清高碧池樣,我都分分鐘想搞死你。”
“……”
監獄的餐桌滿是汙痕,她的指甲縫裡也滿是汙漬,李文森望著滑落再桌上的薄餅一眼,頓了頓,還是撿起放進嘴裡。
女囚犯喝了一口稀飯,頭也不抬:
“不心疼?”
“心疼什麼?”
“那枚戒指是你的吧。”
她眉眼裡帶著一點過時的嫵%e5%aa%9a:
“我看你那位未婚夫真的很愛你,這麼狠心把他逼走,會不會半夜偷偷哭?”
“……”
李文森笑了:
“我不知道你是哪裡打聽來我的事,但我和你不熟吧阿姨。”
“我生平最恨薄情寡義,非要知道不可。”
女人冷冷地說:
“你是不是怕自己洗脫不了罪名,拖累他?”
“我要是沒有拖累他的覺悟,最初就不會和他在一起。”
“那你是怕他背棄你?”
背棄?
李文森放下手裡稀薄的熱粥,這次是真的笑了,疏淡眉目之間清清冷冷,居然有幾分像喬伊:
“如果連這種信任都沒有,我就不配做他的妻子。”
“那是為什麼?”
女人抬起頭:
“人做事總有一個理由,你明明愛他,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和他分手?”
……
是啊,為什麼?
嫋嫋煙霧遮蔽了她的眉眼,其間神色如她所說,真無幾分痛苦。她望著手裡沒動幾口的粥,正思索如何回避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抬頭卻見一個許久不見的熟悉人影站在窗戶邊,朝她微微笑了一下。
李文森驀地站起,手裡粥碗“哐當”掉落,雞蛋沾著瓜醬,咕嚕嚕滾下來。
……
“明天會有一個人來到這裡。”
霧氣散開,潮水退去,夕陽的薄輝下,喬伊最後和她說的那段話,海中迷城一般浮現在她的腦海:
“是你在的同事,也是你這個案件最後一個證人……言儘於此,你好自為之。”
……
李文森沒再看她,與窗邊人對視半晌,忽然眉眼彎彎地笑了。
多麼荒謬的世界啊。
西布莉說她是凶手,沈城說她是凶手。
而最後一個指證她是凶手的人,居然,是凶手本人。
……
十五分鐘後。
劉易斯、李文森麵對麵坐在審訊桌兩端,中間放著一隻手機,連通律師李佩的電話。李文森帶著手銬,看見曹雲山走進來就歡快地揮了揮手:
“你好啊。”
曹雲山也絲毫沒有處在這種尷尬境地的自覺,愉快地在她臉上掐了一下:
“你胖了耶。”
劉易斯、李佩:“……”
這郊遊一般愉快的既視感到底是怎麼回事……
劉易斯抬眸望了一眼監視器,這才看向李文森:
“你認得你旁邊這個人嗎?”
“當然。”
“他是你的什麼人?”
“八年好友。”∴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明天就要開庭了。”
“我知道。”
“之前的審訊,你所有的證詞幾乎都被證明是謊言,也沒有任何的不在場證明,我們有大量證據指向你具備謀殺動機和作案條件,加上受害人死前留下的親筆信息,一旦檢方向你提出訴訟,回旋可能性很小。”
“我知道。”
“我再問一次,你是否願意主動承認罪行?”
“不。”
……
電話裡的李佩歎了一口氣,現在這種情況,任何有理智的律師都會勸委托人簽署認罪協議,但他的委托人偏偏是沒理智的那類,明明窮途末路,還是勸都勸不住。
她的鎮定是假的。
這麼多證據擺在麵前,每一個都直接指向她,四條昭昭人命,主動認罪簡直是避免死刑的唯一辦法。
五天前警方得到英格拉姆家人的授權,查閱了他的日記本,發現一次他隻是因“思念過度”跑到李文森家門口,就被李文森用電擊棒攻擊至昏迷……英格拉姆家人當晚就飛到中國,以謀殺和謀殺未遂之名對李文森提起了訴訟,加上一大批目擊過李文森直接從七樓跳下來的學生證詞,李佩已經開始申請為李文森做精神鑒定。
進精神病院,總比直接判死刑來的好。
但這個申請,卻被劉易斯壓下來了。
有時李佩會有一種模模糊糊的感覺,讓他毛骨悚然……就好像警方調查的重點從來就不是這四宗謀殺案,而是什麼藏在謀殺案後的、更可怕的事。
……
劉易斯轉了轉筆,忽然問:
“你平時會不會用喬伊的錢?”
“不會。”
“一分都不用?”
“最高借過四萬,是坐飛機的錢,已經還了。”
“也就是說你的經濟來源隻有你自己。”
劉易斯點點頭:
“你身邊這位朋友不久前好像去了一次英國?”
“對。”
“費用是你出的?”
“對。”
“隻是好奇詢問一下,你為他出了多少錢?”
……
李文森望著劉易斯,忽然覺得手心有點冷。
而一邊,一直不語微笑的曹雲山忽然說:
“這我記得,三十六萬五千八百。”
“哦。”
劉易斯又點了點頭:
“你們平時的工資是多少?”
“這我也知道。”
曹雲山摸了摸她冰涼的手指:
“前幾個月按外籍科員的標準給她發工資,有十萬,她花錢如流水,基本月光。轉國內編製後是稅前一萬六,剛畢業不會更高了,的公寓租金是五千,吃飯一月至少兩千五,扣完五險一金和稅費,基本剩不下什麼錢。”
劉易斯:“但她卻忽然拿出了三十六萬給你旅行?”
曹雲山比李文森高,垂眸望她時表情甚至有點溫柔:
“對,我坐的是頭等艙就要好幾萬,看的心理醫生又非常昂貴,但畢竟是八年朋友,她都很乖地幫我報銷了。”
劉易斯又看向李文森:
“我記得你說沈城最後一次見你,爭吵的原因是經費不足要砍你的課題?”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