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被人用幾根鞋帶輕輕巧巧地捆了起來,一身血跡沒人清洗,和她形成了鮮明對比。更重要的事,手腳被人都用一種巧妙的手法固定在了一邊的支架腳下,根本無法動彈。
這是喬伊的經典綁法。
極其複雜,也極其精巧。他以前和貓不對盤的時候就經常用這個方式把列奧那多捆起來,掛在旋轉的電風扇上以“訓練它的平衡覺”,或是試圖把列奧納多懸吊在暖氣口慢慢風乾……也不知道上輩子和貓有什麼仇什麼怨。
李文森伸手幫他把解開繩索:
“你怎麼得罪喬伊了?”
“我完全不知道哪裡得罪了他。”
曹雲山眼裡含著淚水:
“我一睜開眼就看到一片白,喊伽俐雷也沒人回應,要不是外麵傳來他打電話的聲音我差點以為自己死了……我覺得他就是故意把伽俐雷的應答係統關閉的。”
李文森:“……你什麼時候醒的?”
“五點,我聽到掛鐘的聲音。”
他閉上眼,一臉的生無可戀:
“然後我就從五點一直睜著眼睛躺到了九點,你們連鎮痛藥都沒給我打,疼得死去活來,先是回憶波多野結衣,然後回憶澤尻繪裡香……最後連這些都沒什麼能回憶的時候,驚恐地發現自己正在背畢達哥拉斯定理。”
“……”
“朕一定是精神失常了。”
他淚眼婆娑地睜開眼:
“你這個慢吞吞的蠢貨還不快點給朕鬆綁!”
李文森:“……”
她一言不發地把剛剛解了一半的喬伊結重新綁回去,轉身就走。
“等等等等。”
曹雲山的眼淚迅速像水蒸氣一樣從他眼角消失了:
“你不能對我這麼殘忍,我還有事沒說呢!”
“你受傷的前因後果?等喬伊回來一起說吧。”
她吹了吹指甲:
“雖然我們都不關心這件事,但總要禮節性地聽一遍的。”
“……不是這個。”
他努力從白色裹屍布裡鑽出一個頭來:
“我要說的是正事——喬伊十五分鐘前出門了,我聽到他用日語打電話,憑借我多年浸染□□屆和動漫屆的經驗,我能肯定他一個小時內回不來。而你的伽俐雷沒有我的行為參數,就算我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它也不會立刻懷疑——而這句話的意思是,你在西路公寓五號不能做的小動作,我都能做。”
李文森不明覺厲:“所以?”
空房間裡寂靜如謎。
“所以。”
曹雲山露出一雙烏黑的眼眸,很可愛地眨了眨眼,小聲說:
“難道你不覺得,這是找喬伊是副所長證據的,最好機會?”
……
在裡,到處都是伽俐雷的眼睛和耳朵。
她這樣警覺,曹雲山的話一說出口,她就立刻伸手抱住他,這樣說話小聲也不會被懷疑:
“你瘋了,這裡到處都有伽俐雷的監測器,連我都不敢輕舉妄動,你怎麼可能瞞得過去?”
“我可以裝作是渴了找水喝。”
曹雲山動了動手指,異常堅持:
“這隻是個小手術,文森,為了預防腸粘連我本來就應該走來走去,而且我現在精力充沛的不得了,明明流了那麼多血,卻連失血的感覺都沒有。”
……他當然不會有失血的感覺。
因為失血的都是她。
李文森垂著手,她白色的寬大衣袖也順勢垂落,掩蓋住手臂上斑斑駁駁的傷疤……也就把一切都掩蓋了過去。
“我不同意。”
她拿起裹屍布的一角,“唰”地把曹雲山好不容易鑽出來的半隻頭又蓋了回去:
“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碧池,彆忘了喬伊剛剛救了你的命。”
曹雲山:“……”
……
她離開了。
冠冕堂皇,義正言辭,好像自己是個多麼有義氣的朋友。
他的手腳還是被綁著,眼前還是一片茫然的空白,腦海裡,也仍舊是不遠處老式掛鐘滴滴答答的走針聲,一下一下,一下一下,無休無止。
曹雲山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沒有再說話,心裡卻篤定地、慢慢地數著——
……七,五,四……
……三,二……
……一。
如同一個約定。
他“一”字音還沒落,書架忽然又“唰”地一聲被拉開。
曹雲山隻覺得眼前光線一亮,下一秒,他眼前的白被單再度被人掀起,李文森蒼白的臉出現在他麵前。
“我就知道你會回來。”
因為碧池的朋友隻會是碧池。
曹雲山燦爛的笑容一如他學生時期的模樣:
“我們也好久沒組團乾過壞事了,趁這個機會,一起為喬伊副所長的身份來一發?我不會嘲笑你打臉的。”
“不,我不關心誰是的副所長。”
李文森握著一邊的書架,指尖因用力而泛著灰白。
可她臉上卻什麼表情都沒有,隻是平靜地說:
“但我需要你幫我偷一點,其他東西。”
……
亞熱帶的七月,已經入了秋。
早已過時的黑莓手機擺在桌麵上,偶爾亮一下提示有圖片消息,她沒有去管。山那頭有微風吹來,山茶花的花瓣被吹落,紛紛揚揚落了一棋盤,她也不曾拂去。
隻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像在等待什麼。
一陣風把木質的窗框“砰”地吹動,她陡然驚醒,一轉頭,就在一邊廢棄的玻璃儲物櫃門上,看到自己的側臉隱晦處幾抹鮮紅的痕跡。
大概是剛才俯身抱住曹雲山時蹭到了。
她下意識伸手去擦,卻忘了手是濕的,於是連帶著她的臉也越擦越亂。擦了幾次都沒擦去後,她終於不耐煩了,直接扯過自己的裙擺,抹桌子似的,在臉上粗暴地抹了兩下。
剛推門進來就看見這一幕的喬伊:
“……”
李文森掀起的裙角還沒來得及放下,一隻鞋踢在桌子上,一隻鞋散在房門邊,臉上亂七八糟,像隻虎皮花貓。
喬伊歎了一口氣,走到她身邊,極自然地蹲下`身:
“你剛才的舉動和靈長類動物園裡那隻卷尾猴如出一轍,它也很喜歡撩起自己的裙子擦臉。”
他把她花貓一樣的臉一點點擦乾淨:
“簡直是人類史上的退化。”
“……”
喬伊的毒舌真是上了一個台階。
不過他回來了,那曹雲山那邊……
李文森垂下眼,正巧看見她手機的屏幕亮了亮,一行淡淡的字體在屏幕上浮現,又立刻隱去,畫風與此刻溫馨的情景十分不搭
——
“革命馬上要成功!快!再給朕拖資本主義十分鐘!”
……
喬伊擦完她的臉,就站起身:
“我去打個電話。”
他輕聲說:
“我猜你沒有吃早餐,恰好日本那家米其林三星料理店的店長今天去九州島休假,離我們這裡隻要兩個半小時,又恰好我有一個談不上多近親的親戚在這附近轉悠,我就順便托他帶了一份壽司來,你十分鐘後記得下來吃午……”
“……”
李文森伸出雙臂,布袋熊一樣抱住了他的腰。
“……餐。”
喬伊高深莫測地看向李文森:
“你在做什麼?”
“我在……我在……”
李文森正尷尬地不知如何是好,看到一邊廢棄櫃子上的宗教彩繪玻璃,腦中靈光一現:
“我在思考。”
“……恭喜你終於開始思考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喬伊淡淡地說:
“但什麼問題需要抱著我思考?”
“各種問題。”
李文森腦子轉得飛快:
“畢竟今天天氣涼了,我覺得這極大地影響了我的大腦轉速,需要到你這裡補充一點仙氣才能恢複正常。”
喬伊:“……”
……
李文森的思考時間總是不長久,但這一次意外的漫長。
她說再等等,喬伊也就那麼一動不動地任她抱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窗外的合歡花凋謝了,山茶花落儘了,秋天來了,滿山的葉子都開始泛黃……但她的雙手仍放在他的腰上,不曾離開。
喬伊半蹲在她麵前,慢慢回抱住她消瘦的脊背,手指撫過那些突兀的骨骼,最後落在她傷痕累累的手臂上。
他回想起她昨天晚上輸血時掙紮的樣子,即便雙手雙腳都被幫助,她還是抑製不住地要逃跑。針頭斷在皮膚裡也感覺不到,咬傷自己也感覺不到,伽俐雷動用了五根力臂,才把她死死按住。
而她嘴裡一直在重複著一個單詞——
MULLER.
一個顯而易見的,男人的名字。
而等到他終於把針頭□□時,李文森才安靜下來,躺在地上,頭微微側著,漆黑的眼眸凝視著窗外黛青色的山巒,如同凝視大海。
……他從未見過她這樣的表情。
平靜、漠然,又絕望。
就像這整個世界,都已經消失了一樣。
……
這也是為什麼從昨天晚上到今天,他的腦海裡一直有一千種思緒在翻騰不休。
Muller是個常見的名字,他們原來劍橋住的那條街上就至少有十個Muller,還不包括手表品牌、足球明星,和塵封小書店裡無人問津的《論自由》。
但這一切都不代表,李文森需要在精神崩潰時一直把這個名字掛在嘴邊……簡直是他無法理解的強烈依賴。
那麼問題來了。
這個Muller,到底是誰?
……
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他們樓底下還有一個被野獸咬傷的男人,他的未婚妻還身份不明,他的冰箱裡有一隻沒有處理的貓的屍體,想要謀殺李文森的人至今還沒有找到證據……他有那麼多重要的事情要做,Muller的事他們可以稍後再談。
喬伊微不可見地收緊手臂,試圖把這些浮萍一樣沒有根據的猜測壓進心底。
隻是……
木質窗框邊,半凋零的花枝伸入室內。
李文森估計時間差不多了,剛抬起頭,就看見喬伊正一眨不眨地望著她,專注得有點……讓人發毛。
“喬伊?”
“抱歉昨天不小心聽到了你的**,但我有一件事要問你。”
他灰綠色的眸子望著她的眼睛,一開口,就那樣猝不及防地問道:
“你口裡說的Muller,他是誰?”
……
山裡的薄霧一層層地散開。
李文森身體僵了僵:
“你說誰?”
“裝傻是沒用的,你昨天抽血到後麵一直在喃喃地喊著他的名字。”
喬伊平靜地說:
“但你不用緊張,就算是黑猩猩的一生中也會出現多個配偶,人類成長過程中出現多個愛慕的對象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不會在意這些小事……但出於對你精神狀況的考慮,我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