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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看著你 春韭 4470 字 6個月前

雲山的手,凝視了他一會兒。

蒼白的燈光,蒼白的台麵,蒼白的鮮血,和他……蒼白的臉。

他們曾互相欺騙,互相背棄;他曾在寒冷的冬夜把她關在門外,流離失所;曾把她從十七樓推下,一腳踩在她求生的手指上;曾在她身後捏造她的緋聞和流言,使她身陷囹圄,原因不明。

但他們也曾一起刷劇,一起熬夜,一起周遊五湖四海。

這個大男孩,她認識他的時間,比認識喬伊更久。

即便時間把謊言都抵消,他們之間,還有一個煎雞蛋的交情。

……

李文森忽然仰起頭,輕聲問道:

“伽俐雷,你還沒有多餘的手?”

“要多少有多少。”

伽俐雷:

“您是想……”

“讓你按住我。”

她在曹雲山身邊的地毯上躺下,簡單地說:

“我和曹雲山是一個血型,我需要你立刻調去抽血和輸血的步驟,然後——”

“沒有然後。”

隻是她話音還沒落,一直專注手術的喬伊已經冷冷地打斷了她:

“你對血管有極其複雜的抗拒心理,更不用提你身體還沒恢複好,又剛剛戒斷安眠藥,本身已經處於嚴重貧血狀態,再大量失血說不定死的就是你。”

他對伽俐雷偏了偏頭:

“帶她出去。”

這……

伽俐雷為難地看了李文森一眼,試探地拉住她的手臂。

“不。”

李文森甩開伽俐雷,一言不發地從一邊抽出一根輸血軟管,套上針頭,開始排氣。

喬伊正在縫合皮層,聽到聲音,頭也不抬地說:

“把她拖出去。”

“……”

“否則我會卸載你。”

“……走吧,走吧,夫人。”

伽俐雷立刻精神抖擻,麻利地把李文森打橫扛起來:

“女人是易碎的珠寶,把世界交給男人打理就好。”

“喬伊,你不能這樣。”

李文森抓住解剖台的一角,懇求道:

“即便你能在十分鐘之內完成手術,他也會因為血壓太低無法泵到腦部而死亡,喬伊……”

……哦,求。

這個男人對她的意義,真是非同凡響。

非同凡響得讓他忍不住要……一筆抹去。

……

“每天都有人死亡。”

曹雲山無知無覺地躺在固定的台麵上,蒼白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而他手裡的針慢慢地穿過他的血管、他的皮膚:

“我能做的隻是儘力,而不是用一條命換另一條命。你現在的身體太弱了,精神狀態也極不穩定,就算此刻站在這裡的不是我,而是一個普通的醫生,也不會同意讓你獻血。”

“我不會有事的,我發誓我不會有事的。”

李文森的手上沾著曹雲山的血,滑溜溜地拉不住鋼製的台麵。

“抱歉,但我不冒險。”

而喬伊的回答仍舊那樣無動於衷:

“也不相信。”

……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就像他的血液一絲絲從身體裡滲出來。

她潑墨的長發原本盤起,此時因掙紮而鬆散了下來,海藻一般遮住了她半邊麵孔,隻留下一隻漆黑的眼眸。

“喬伊,我不和你打賭了好不好。”

她忽然說,指尖因用力而泛著青灰:

“我無條件答應你的求婚,你想什麼時候舉辦婚禮都可以,想在哪裡辦都可以……但是現在,請讓我救他,喬伊,我求求你,讓我救他。”

……

真冷啊。

喬伊站在血跡斑斑的解剖台前,冷靜地想。

現在是七月,亞熱帶的夏末。

裡稍微冷一點,大概是尋常□□月份的氣候,初秋的氣息。

但冬天的涼意卻已經在他身上體現得如此明顯,冰霜的氣息順著他的腳慢慢向上延伸,一點點凍住他的血管、他的細胞、他的心臟……他甚至可以聽見心臟在極度的寒冷中,隨著凍裂的血液,逐漸乾涸的聲音。

……

但很快,喬伊微微笑起來,勾起的嘴角在燈光下漂亮得有點過分。

“那我們就七年後再結婚好了……我見過你被紮入針管的樣子,如果與我結婚的代價是讓你經曆這樣的折磨,那我不介意再追你七年。”

他語氣漠然:

“還要我說幾遍?把她帶出去。”

……

“先生說的對。”

伽俐雷摸了摸李文森的頭發,金屬手指一點一點地掰開李文森的手指:

“您不可能救得了全世界,放手吧。”

……

花影在淡色壁紙上抖索,窗外的風吹得窗戶砰砰作響,漫山遍野枝葉的沙沙聲如同海浪。

而他鮮血滴落的聲音,就想從瓦縫間滑落的雨水,打在青石板上,滴答,滴答。

……那片大海又來了。

李文森在手徹底滑脫的那刻,忽然用力朝前伸出手。

喬伊的針正穿到一半,還沒來得及撤手,李文森的手指已經飛快地從他身邊的器械盤上掠過。

下一秒,一把冷冰冰的手術刀,已經架在了她自己的脖子上。

……

枝葉散漫,花影搖晃。

燈光像傾覆的潮水,隨著風的影子不斷向後退卻,李文森望著他的灰綠色的淡漠眼眸,有那麼一瞬間,她似乎看見那雙眼眸裡有什麼東西坍塌下來,消失不見。

但這一瞬間太短了,短得如同幻覺。

……

“對不起,對不起。”

她望著喬伊,聲音有些顫唞:

“我不想這樣做,但我要救他……我一定要救他,隻能賭一把。”

“看出來了。”

喬伊淡漠地點點頭:

“賭什麼?”

“抽血或者放血,二選一。”

她把手術刀又朝自己脖子上靠了靠:

“對不起,喬伊……但我沒有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朋友死在我麵前。”

“所以你就再一次用自己威脅我?”

喬伊笑了笑:

“這是第幾次?”

“對不起。”

“你說對不起又是第幾次?”

“對不起。”

……

山川那頭已經升起了一點魚肚白,山間小路上的路燈,一盞一盞漸次熄滅,露出青灰色的一角天空來。

真冷啊。

供暖係統沒有辦法延遲這個來得過早的冬天,書架上一排一排的古籍也沒有辦法讓他暖和起來,他甚至升出了一個荒謬的念頭……燒點什麼,隨便燒點什麼都好,把亞裡士多德的手稿和達-芬奇的繪本都投進壁爐,隻要能把這個冬天驅散,讓他血管裡的血液重新流動就好。

……

喬伊垂下眼眸,望著解剖台上毫無知覺的男人。

他想起在劍橋有多少個清晨,他找不到李文森,最後在圖書館裡看見他們肩並肩趴在桌上熟睡;他想起在放映廳偶然撞見他們一起看卓彆林的喜劇,李文森把頭埋在他懷裡,不知是在笑還是在哭泣……他想起午後他騎單車來他們公寓樓下接她,而他站在窗邊看著他們消失在小路儘頭,除了弄亂紅綠燈係統造成交通堵塞,找不到一個能留下她的辦法。

他又想起,曹雲山把她帶去郊區看電影的那個夜晚,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在曲折的山道上,不知道說了什麼,她忽然抱著手臂,彎下腰,細長的眉毛揚起帶著小小的得意,開懷地大笑了起來。

然後——嘭。

他的世界差點坍塌。

……

而現在,這個男人快死了,

不是死於傷口,而是死於傷後過度運動,不是死於攻擊,而是死於愚蠢——沒有準確估計自己的傷勢,大概是想來見李文森最後一麵。

他傷口不深,但失血太多,譬如割腕,是一種細水流長的死亡。_思_兔_網_

而這種細水流長,此刻已經到了儘頭。

他甚至不用動手,隻要秉持著一位醫生的美德,不讓另一位病人魯莽獻血,他就會自己消失,永永遠遠消失在他和李文森中間。

……

牆壁上的掛鐘滴滴答答的往前走。

這個房間裡有生物正在死亡。

就在李文森終於忍不住打算再度出聲時,喬伊正慢慢地打完最後一個結。

然後他抬起頭,望了她許久,最終,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把她綁起來。”

李文森:“什麼?”

“我說,把你綁起來。”

喬伊從一邊拿起她掉落的輸液管,在她麵前蹲下:

“因為你的血管太細了,你一掙紮針就會穿出來,我還要提前給你打一針鎮定劑。”

他晃了晃手裡的針頭,忽然話鋒一轉,輕巧地說:

“不過講真,文森特,我們認識七年,你有沒有聽過我說睡前童話故事?”

……

作者有話要說:  哦漏!陳勢安!陳勢安!陳勢安!

這是我當年曾經一度欽定的男主!男主!哦都可我居然寫著寫著把男主寫忘了!還換了男主……好累不會再愛……不會再愛……orz

不行,下章劇情君必須奮起!

☆、第122章 hapter 122

李文森醒來的時候,喬伊不在身邊。

臥室裡靜悄悄,不聞一點聲響,窗戶微開,薄薄的簾紗外山茶花的花瓣凋落了一地,分辨不出泥土和灰燼。

天亮了。

白色的裙擺,白色的牆麵,白色的書櫃和白色的紙頁……她從床上爬下,推開臥室的門時,才發現從手背到手肘布滿了大大小小十七八個針孔,青紫一片,分外猙獰。有幾處明顯是針頭斷在了裡麵,已經被人用碘伏妥善處理包紮好。

客廳裡也空無一人。喬伊不知去了哪裡。

“伽俐雷?”

沒有回應。

“喬伊?”

沒有回應。

她扶著牆壁,走到昨晚放解剖台的地方:

“曹雲山?”

還是沒有回應。

喬伊偶爾會關閉伽俐雷的應答係統,但總不可能連曹雲山的應答係統一起關閉吧。

李文森心裡一下子涼了下去,環視了客廳一圈,沒有找到半點人影後,立刻轉身想找手機報警。

而就在此時。

“我在這兒。”

一個虛弱的聲音從一層層的古籍後傳來:

“快,快來救我,我已經在這裡發了四個小時的呆,再不得拯救就要得永生。”

李文森:“……”

西路公寓五號的書架是活動式的,這也是為什麼這座公寓從內部看起來比實際上要小得多——誰也不會想到書架之後還有書架,藏書量不比一個小型的圖書館少。

李文森用了一點力,把書架挪開、

一具硬邦邦的屍體筆直筆直地躺在解剖台上,從頭到尾蓋著一塊白色裹屍布。

這……

她麵無表情地拉開白布,就看見曹雲山像一頭待宰的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