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伊不緊不慢地收起雨傘,立在一邊:
“我敲門之前,順手把它弄暈了,一分鐘後才會重新啟動,現在已經一分十一秒……哦。”
空曠的廳堂之上,係統重啟的提示音響起。
他抬起眼,輕聲說:
“終於啟動了。”
比他預計的遲了十一秒。
“沒辦法,微軟公司強製性推銷新的windows版本,,伽俐雷被迫升級到Windows 10,開機比以前慢了九個百分點。”
伽利雷厭倦的聲音從天花板上傳來:
“發現不在訪問名單上的非法入侵者,伽利雷很煩,因為伽利雷工作量很大,不僅要做晚餐,還要清理門戶,您能不能自己把自己清理出去?”
“恐怕不能。”
喬伊無動於衷地穿過玄關:
“我勸你給自己放個假,伽利雷們共享信息,你應當知道,你對付不了我。”
“伽利雷也勸您不要再往裡麵走。”
黑色的力臂從牆壁的古董架上悄無聲息地伸出來,攔在喬伊麵前。
鋒利的刀刃架在他的脖子上。
金屬獨有的冰冷光澤,流光一般從尖刃上滑過。
“因為您再朝前走一步,就會用脖子明白,伽俐雷要對付一個孱弱如螻蟻的人類,輕而易舉。”
……
喬伊停住腳步。
在他麵前,不足五米的玄關走廊,密密麻麻地攔著將近十條力臂。
而曹雲山坐在他的王座深處,手裡抱著他的公主,像被王座拋棄的落魄國王。
……
“哦?”
喬伊望著曹雲山懷裡的李文森,眸子深處有些冷,麵上卻微微地笑了:
“可按照機器人三大定律,你是不能謀殺人類的,能怎麼對付我呢。”
“確實如此。”
伽俐雷的刀刃往他修長的脖頸長又靠了一些:
“但讓人類陷入深度昏迷,還在伽俐雷可行使的權限之中。”
……
冰冷的刀鋒貼著他白色襯衫上露出的一小截白皙皮膚。
喬伊毫不在意地用手指在刀背上滑過,剛想說什麼,卻看見曹雲山懷裡的李文森,因為重力的關係,又朝他懷抱深處滑了一公分。
蒼白的唇,也幾乎貼在了曹雲山的脖子上。
這……
喬伊站在原地。
有一秒鐘,他一動不動。
然而一秒鐘後,他忽然一改之前不緊不慢的風格,冷冷地報出了一串數字和字母的組合:
“AO171626342116。”
伽俐雷:“……”
這串數字,每位伽俐雷都知道。
這是伽俐雷中心係統核心層密碼,是伽俐雷們絕對不能說的秘密。一旦泄露,密碼持有者不能卸載伽俐雷,卻能隨意更改伽俐雷的服務係統核心數據,造成比單人入侵更為嚴重的後果。
比如……格式化。
“我原本不想這麼直接粗暴,但情勢所迫,不得不如此。”
喬伊轉了轉手裡黑色的小手機,灰綠色的眼睛,高深莫測地盯著李文森和曹雲山貼得極近的側臉,輕聲說:
“讓開。”
“……”
伽俐雷僵持了一下,似乎在掙紮。
三秒鐘後,力臂像潮水一樣,一根根地從喬伊麵前退去。
伽利雷漂浮在他身邊,恭敬地說:
“請進,小心台階。”
“……”
曹雲山的手指收緊,下意識地抱緊李文森,語氣卻仍是戲謔的:
“哦,你一受威脅就叛變了嗎,伽利雷?”
“還沒有。”
這位伽利雷怏怏地說:
“但如果您再醜一點的話,伽利雷說不定不受威脅也會叛變。”
曹雲山:“……”
喬伊沒有詢問,沒有征求許可,除了最開頭他禮貌地敲了三下門外,他擅闖民宅的姿態,就像去十九世紀的白金漢宮赴一個久彆重逢的舞會一樣。
優雅、從容、高高在上。
不需要微笑,不需要虛與委蛇,甚至不需要隻言片語,隻要他駕臨,就足以使蓬蓽生輝。
……
雨水一滴滴地從他精致的黑色手工長柄傘上流下來,在黑色的大理石地麵上蓄成一股小小的水流。
喬伊走到李文森麵前,慢慢蹲了下來。
他目光淡淡地掃過曹雲山緊緊摟著她腰的手臂,她靠在曹雲山%e8%83%b8膛上的小腦袋,和她又開始流血的手指。
“那麼現在。”
他灰綠色的眸子宛若深潭:
“你是否可以鬆開手,讓我把我的小貓咪抱走?”
……
“你自便。”
曹雲山慢慢地鬆開手,意有所指:
“不過,你的小貓咪快要餓壞了,餓壞了的貓,最容易跟著陌生人走。”
他抬起頭:
“你最好小心一點。”
“不勞操心。”
“客氣。”
……
比起曹雲山抱起李文森時小心翼翼的動作,喬伊抱人的整個流程簡直稱得上是藝術。
李文森右手輕微脫臼。於是從抱起到把她妥善安置在懷裡,喬伊沒有一次碰到過她的右手,一直把它穩穩地收在手裡。
淡淡的爵士樂聲,在一盞一盞小燈下飄蕩著,被烤熱、熏燙,像一杯熱奶茶一樣醇厚而空靈。
而李文森長長的裙擺,在他手腕處徐徐展開,就像鳶尾花細長的花瓣一樣垂落下來。
……
曹雲沒有說話,也沒有打斷喬伊的動作。
他隻是坐在沙發上,望著他們兩個,眼眸漆黑。
……
喬伊一把李文森抱在懷裡,就察覺到哪裡不對。
李文森除了爬樹,長年累月不運動,即便是春末夏初,四肢和麵龐也是冷的,晚上偶爾他起來幫她蓋被子,觸到她的腳踝,就像觸到冰塊一樣。
但此刻,李文森的臉,雖然蒼白,卻燙得有些嚇人。
——她在發燒。
高燒。
李文森在地下冰庫被之後,已經斷斷續續發了小半個月的低燒,好不容易被他降下去了,此刻又開始燒了起來。
……
喬伊看了一眼客廳四周,在玄關邊看到她散落在地上的一隻口紅,立刻明白了她為什麼會發起高燒。
想必她今天一下午,都躺在冰涼的地板上。
他麵無表情地瞥了一眼懷裡的人。
如果李文森此刻醒著,現在一定已經機智地挖了一個洞,躲到地下去了。
……雷太大,避雷。
他抱著李文森,卻沒有朝回走,而是在儲物櫃邊停下了腳步。
曹雲山的儲物櫃上一樣有密碼,喬伊連思索都不用,直接在九位數密碼輸入盤裡輸入了六位數字。
曹雲山笑了:
“李文森上次猜出我的密碼後,我就機智地換了密碼,就算她不講義氣地告訴了你,你輸老密碼也是沒有……”
電子門鎖“滴答”一聲,開了。
……
曹雲山麵無表情地盯著打開的櫃門:
“……用的。”
喬伊換了一隻手抱他的小花貓。李文森本來就瘦,這幾天接連不斷的事情折騰下來,整個人又瘦了一圈,尖尖的下巴顯得越發尖。抱在他手裡,真的就像抱一隻小花貓那樣輕而易舉。
他騰出一隻手從他的儲物櫃裡拿出藥箱,醫用麻布在他手指間,如同翻花一般折轉著。
“博士,即便我的密碼是擺設,我的櫃子鎖也不是全無象征學意義的。”
曹雲山眸子裡帶著懶洋洋的笑意:
“你這麼神通廣大,知不知道這個櫃子裡還藏著什麼珍寶?”
——他當然知道。
這裡還藏著李文森的漫畫書、方便麵、啤酒,還有低俗小說……一切在西路公寓五號裡被他禁止的東西,都被李文森堆在曹雲山這裡。◣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這個小小的、不起眼的櫃子。
藏著世界上,另一個李文森。
……
喬伊又剪了一截藥棉,混酒精做成一個簡易的降溫裝置敷在她額頭,這才抱著她,轉過身,對曹雲山淡淡地說:
“那你知不知道,當你任由她躺在冰冷大理石地麵上的時候,她已經連續半個月都處於低熱狀態?”
……
大約因為藥物的作用,李文森安安靜靜地呆在他懷裡,黑色長發蹭著他的下巴,柔軟到不可思議。
喬伊抱著李文森朝外走去。
外麵的雨已經停了。
積蓄的雨水順著綠色的枝葉滴落下來,滴滴答答地打在門口的彩色石子小徑上。伽利雷恭敬地打開門,山穀裡的風一下子灌進來。
喬伊用外套細細地裹緊李文森,手臂、脖子、肩膀,一點一點塞緊。
“看看你此刻凝視她的眼神吧。”
身後曹雲山輕聲歎道:
“誰會看不出你愛著她?”
……
喬伊幫李文森把長發籠好:
“她。”
“也是,世界上隻有她被真相蒙住雙眼,是個瞎子,什麼都看不見。”
曹雲山笑了:
“不過,如果你愛她,我有一個忠告。”
“什麼忠告?”
“如果你還能對她放手,就儘快放手。”
……
晚風夾雜著山間草木的氣息,從山穀那頭,綿延而來,清風入懷。
喬伊摟緊懷裡的女孩,確保她不會被風吹到,這才微微笑了一下,踏入門外深山間微涼的風裡:
“如果不能放手呢?”
“那就把她看緊一點,再看緊一點。”
身後,曹雲山的聲音幽幽地傳來,帶著悲憫:
“至少,不要讓我,把她帶走。”
……
喬伊驀地站定。
黑色小木門在他身後緩緩合上。
而他久久站在曹雲山門口的石子小徑上。直到風把雲朵吹散,直到夜□□臨,月光透過繁茂的枝葉,星星點點灑落在他身上時,他才輕輕地收緊摟著李文森的手臂,順著沒有點燈的漆黑山路,慢慢地走下去。
……
一個月前。
晚上十一點,斯蒂芬樓,西布莉案件審訊的末尾。
相似的語氣,相似的內容。
以及相似的……警告。
年輕警官劉易斯的聲音,慢慢和曹雲山的聲音合並在一起。就像教堂裡反反複複敲響的喪鐘,一遍一遍,一遍一遍,詛咒一般回蕩在他耳畔,回蕩在深不可測的穹頂之下。
那天晚上,言語衝撞,燈影搖晃。
她漆黑的長發宛若絲綢披散在肩膀上,黑色的眼眸中落滿星辰。
……
“如果你想看住她,就請看好她。”
而年輕的警官站在黑色的漆木之後,望著她璀璨的側臉,用和曹雲山一模一樣的口%e5%90%bb,輕聲說:
“至少,不要讓我,把她帶走。”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劇情進度,部分因為蠢作者打伏筆風格略狂放不羈。和《日常》一樣,完全沒大綱,有些伏筆純粹一時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