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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綱 夢溪石 4241 字 6個月前

卻看見前方有個小山坡,坡上一棵顯眼的桃花樹,花開燦爛,落英繽紛,霎時點亮了他的視野。

“那是什麼?”柳四問道,正想扭頭,卻發現魚不悔已經起身,望向那棵桃樹,露出一種近似百感交集,無以言喻的神情。

“我剛才隻是一閃而過的念頭,沒想到它立刻捕捉到了,還把這一絲念頭放大。”魚不悔苦笑,“你不是奇怪為什麼我知道你的原形時會驚喜嗎?”

柳四:“跟這棵桃樹有關?”

魚不悔道:“那時我還未化形,卻已有了意識,被上一任劍主埋於樹下,因化形在即,經受數次雷劫,其中有一次,天雷威力特彆大,以我當時的能力,根本經受不住,如果熬不過去,就會意識完全消散,不知再過多少年,才能修出神識。”

柳四點點頭,他也是從柳樹修煉而來,自然明白對方所說。

當時的桃樹,也不過剛剛擁有數百年壽命,生出屬於自己的意識,堪堪踏入精怪的行列,因緣際會埋在它樹下的,則是出自歐冶子之手的魚腸劍,後者被歐冶子以赤堇山之錫,若耶溪之銅,經雨灑雷擊所煉成,雖威力不及七星龍淵,但也是千古難得一見的名劍,自然擁有比普通器物得天獨厚的化形條件。

桃樹與劍在日積月累的相處中結下深厚情誼,第五場雷劫來臨時,見魚腸劍為了躲開前四場雷劫,已經毫無自保之力,千鈞一發之際,桃樹毫不猶豫以自身軀乾為魚腸劍擋下這致命的一劫。

柳四知道雷劫對於任何成精的妖怪而言,都是一場無法躲避而又致命的劫難,多少精怪熬不過去,好一點的,被打回原形重新修煉,更多的倒黴蛋,就此灰飛煙滅不複存在。

但這是天道的必然,因為精怪化形,本身就非循常道,所以也得經過比其它生靈更為艱辛曲折的化形之路。宗玲也好,龍深也罷,無不是這麼走過來的。

隻有強者,才能生存到最後。

但當時的魚腸劍,雖然是人間所向披靡的利劍,但他本身在天雷麵前顯然還有點弱勢,桃樹為擋下一劫,自身半邊身軀被燒焦,修為損毀大半,短時間內化形無望,又過了許多年,才慢慢恢複過來。

“本來應該是他先我化形,誰知最後卻是我比他先化形。”魚不悔道,“但他還反過來安慰我,說這是天道對他的考驗,讓我先代他去遊曆山川,去他一直想去,卻還沒來得及去的巫山,看一看那巫山雲霧的麗景。”

柳四:“後來,他化形了嗎?”

魚不悔搖搖頭:“我離開了十年,回去之後,發現那裡已經沒有他了,一場兵災,附近村子化為焦土,連他也被付諸一炬,幾百年的道行,卻因為無法化形而沒辦法逃走,燒了整整三天三夜,最後隻剩下一點與土壤相連的樹根,手指一捏,也全部粉碎。”

若是普通人類聽見這個故事,或許還無法感同身受,但柳四是柳樹所化,他知道那種感覺是多麼痛苦,明明已經有了神識,卻被困火中無法動彈,相當於被活活燒死的。

魚不悔朝桃樹走去,柳四一把拽住他。

“就算你心懷愧疚,那也隻是幻象,已成過去了!彆忘了你剛才自己說的,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魚不悔回頭看他,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

“不是幻象。我的故事還沒說完,桃樹因人禍橫死,死不瞑目,怨氣凝聚化而為魔,到處肆虐,我追尋他的蹤跡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不認得我,滿心隻有殺戮,還想殺了我,不得已,我最終親手了結了他的性命。”

柳四微微一震,抓住他的手也不由鬆開。

魚不悔嘴角扭曲,似哭似笑地看他:“他庇護我化形,我卻恩將仇報,也許真如相劍師薛燭所言,我天生逆理不順,不可服也,所有與我沾上關係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柳四忍不住道:“那不是你的錯,你也沒有想到!”

他跟魚不悔認識不久,談不上相交莫逆,但這人雖然是劍,卻沒有劍的傲氣與冷漠,平時說話絮絮叨叨像個老太婆,不介意柳四在特管局的資曆遠遠比自己淺薄,落入這裡也不忘開玩笑,迄今為止還沒見過對方如此陰暗的一麵。

想來每個人都有自己難以抹掉磨滅的過去,柳四也一樣,哪怕一丁點的念頭,也足以讓魔窺見空隙,將其發酵出來。

柳四提醒道:“你彆忘了,這裡到處都是魔,它能窺見所有人內心深處的軟弱。”

魚不悔閉了閉眼,平靜下來:“不管是不是心魔,他的死的確是因我而起。他既然已經化魔,未必不是在這深淵地獄中苦苦煎熬,後來我再也沒有見過以樹化形的人,所以看到你的時候,難免會以為你是他的轉世。”

柳四:“抱歉,我不是。”

魚不悔:“我知道,但我終究欠了他一條命,無論如何,我都要過去看看。”

柳四看著他,歎了口氣:“我跟你一起過去。”

……

魚不悔覺得自己是清醒的,柳四認為他陷入了心魔,但自以為清醒的他們,實際上也隻是當局者迷。

冬至從幻夢人生中掙脫出來之後,就又遇到了鋪天蓋地的魔氣,以及過去所遇到過的敵人。

潛行夜叉,山本清誌,降頭師頌恩的弟子,甚至是女明星韓祺肚子裡未成形的魔胎,曾經死在他劍下的敵人,挾著魔氣之威再度複活,從四麵八方紛湧而來,猙獰扭曲著麵容向他索命複仇。

身處深淵地獄,這些魔物的力量比人間還要強大數倍,冬至將長守劍舞得密不透風,配合步天罡氣,劍氣淩厲洶湧,化為狂風呼嘯而去,令敵人在哀嚎碎裂爆炸,化為烏有。

但點點魔氣很快死灰複燃,在消散的同時再度凝聚,很快又彙為一個巨大的身影,從上而下籠罩在冬至頭頂,龍頸咆哮舞動,爪子劃破重重魔氣當頭抓來,宛若利刃破空,勢不可擋。

是那條長白山骨龍!

冬至現在對深淵內能夠化出任何事物已經見怪不怪了,哪怕現在周圍忽然出現十個龍深同時攻擊他,他也不會感到吃驚。

但一次又一次,似乎永無止境的戰鬥終究令他厭煩,剛才一直默默積蓄的力量也終於到了施展的時刻,冬至一手持符,一手握劍,在骨龍掃來之際,身形一躍而起,借龍尾之力再度發力,直接躍上半空。

“四大開明,天地為常,玉帝上命,清蕩三元——”

他記得龍深說過,三界六道,有正就有邪,有暗就有光,哪怕置身深淵地獄,遠離紅塵俗世,同樣有浩然正氣,而他所要做的,就是凝聚自己修行以來的力量,車白為他療傷時注入他體內的修為,長守劍上屬於龍深的一半神魂,甚至是符文中屬於合皂派代代相傳的驅魔之力,用這些力量,在深淵之中激發五雷正|法,引來天雷。

“威劍神王,斬邪滅蹤。紫氣乘天,丹霞赫衝——”

誰說一入深淵,萬劫不複,他已經度過了諸多劫難,他從一個普通人走到現在,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汗水和艱辛,克服了恐懼與害怕,最終成長到今天這個地步,令他堅守不懈的,是龍深,是同伴,是特管局犧牲的前輩,是千千萬萬值得去守護,需要被守護的普通人!

“吞魔食鬼,橫身飲風——”

人心所在,心魔便起,但有心魔,也有信仰,誰說魔域之內,一切浩然之氣蕩然無存?!他冬至偏偏不信,哪怕單槍匹馬,他也要直搗黃龍,把龍深完好無缺地帶回人間!即使這裡從前沒有浩然之氣,自他之始,以後就有了!

“一聲風雷令,萬裡鬼神驚!”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

轟然巨響之中,一道亮光劃破霧蒙蒙的天際,也驚動了魔域之內所有魔物,霎時地動山搖,萬魔皆驚!

雷光若巨刃將骨龍轟為粉碎,魔氣四散逃竄,魔物恐懼哀嚎,天雷滌蕩,萬古長夜亦成白晝!

蒙蒙霧氣終於被天雷劈開,露出迷霧之後一道高高的階梯。*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而石階之上,是龍深半闔眼眸,半睜邪異的熟悉身影。

☆、第156章 正文終

冬至遙遙仰望龍深, 聽見他道:“我說過, 讓你不要過來。”

“你在這裡,我怎麼可能不過來?”

冬至笑了一下,剛才在深淵裡召來天雷破開魔氣,他的精神氣力都消耗得差不多,連說話也帶著喘熄, 但語氣神情卻都十分平靜, 遠比他躍入深淵地獄時要冷靜得多。

若說剛進來時還有對死亡與未知的恐懼, 這種恐懼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他沒有被魔氣擊垮, 最終見到龍深而徹底消失。

“師父, 我來帶你回家。”

龍深半天沒有說話,許久之後, 才終於露出一個近乎詭異的笑容, 雖然這個笑容在離得很遠時,冬至無法看清, 但對方妖異古怪,與剛才截然不同的語調, 他卻立刻能辨認得出,此刻說話的不是龍深。

又或者說, 龍深吸收一半魔氣之後, 剛剛蘇醒過來的波卑夜正好接管了他的身體,但或許是龍深的意誌力太強,或許是波卑夜的力量此刻還不足以稱霸整個深淵, 那位可怕的魔王現在還未能完全控製那具身軀,但留給他的時間也不多了,再拖下去,龍深肯定會繼續虛弱下去。

想及此,冬至不再猶豫,抬步踏上台階,穩穩落步,一步步往上。

魔氣呼嘯而來,又被他一劍斬開,彌漫籠罩在台階上的重重魔障,就這樣被一劍又一劍破開缺口。

深淵之中沒有光,所有光都來自於長守劍的劍光,那像是漫漫長夜中一道光,偶爾強盛,偶爾微弱,卻永不熄滅,在狂風中屹立不倒,在暴雨裡曆經摧折。

微光化為幼苗,又最終成長為參天大樹,遮擋一方風雨,也護住曾經扶持幼苗長大的人。

龍深望著遠處拾階而上的人影,半邊嘴角微微揚起,安寧的眼神裡微光蕩漾,似藏千萬星海。

“等他來到你麵前,我就用你的身體,親手殺了他,這樣是不是更有趣?”波卑夜如是說道。

“你做不到。”龍深淡淡道,“如果你可以完全操控我的身體,我早就不存在了。”

他絕不認為此刻在他身體裡的這位天魔本尊是什麼善類,對方之所以沒有動手,不是因為憐憫或好玩,而是因為對方還沒有足夠的力量。

這聽起來似乎有點滑稽,但事實如此,八方伏魔陣存在的意義,不僅是封住深淵與人間的通道,更有鎮壓削弱魔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