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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綱 夢溪石 4274 字 6個月前

橫流的末法時代,成仙機緣可遇不可求,哪怕是半仙之體,也不是凡人能隨便覬覦的,李映想起自己曾在師門長輩口中聽過的典故,再看龍深時,眼神不由帶上幾分肅然起敬的灼熱。

北池繪緩緩從地上爬起來,她現在已經沒了屬於自己的意識和神智,自然也不會逃跑,她的腦子裡隻剩下執行音羽鳩彥的命令。

而音羽要求她把在場的人都殺光。

她搖搖晃晃,走向重傷倒地的唐淨。

唐淨傷得很重,器靈在化形的那一天起,就有了人類的血肉之軀,固然他們因為原形,生命力比普通人頑強,也沒那麼容易死。

但不容易死,不代表不會死。

北池繪離他越來越近,魚不悔他們在結界的另外一端,中間隔著戰場,遠水救不了近火。

以唐淨現在的狀況,甚至不需要北池繪出手,隻要一個普通人拿著匕首,就能對他造成致命傷害。

唐淨一動未動。

他實在是太累了。

成人至今一千多年,他見過世間最絢爛的風景,聽過最美妙動聽的樂聲,結交過最豪爽大方的朋友,也曾在沙漠與森林之交搭棚隱居,也曾在雪山之巔築廬賞月,他去過最艱險離奇的海底洞窟,曾與鯤鵬在九霄之上遨遊。

唯獨沒有愛上過一個人。

但那是在遇見明弦之前。

曾經他在飛機上認識了一個羞澀|愛笑的年輕人,他指著自己隨手買來打發時間的書說那是自己的著作,明弦厚著臉皮沒有半點尷尬,反倒與對方一見如故,交換聯係方式。

旁人也許很難想象器靈之中也有遊戲人間的浪子,然而唐淨就是。也許他的身世打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他骨子裡鐫刻著大唐的浪漫豪放,那個早已湮沒在曆史長河之中的朝代,卻始終活在唐淨心中,他就像一場大火席卷而來那樣喜歡上了明弦。

這段感情豐富了他的人生,卻也在他心間劃下一道傷痕,至今未能痊愈。

他依舊玩世不恭,愛說愛笑,沒有人覺得與明弦的一段逸事影響了他什麼,但隻有唐淨自己知道,他再也無法回到從前。

因為曾經有一個人對他說,如果有來世,希望能以一個美好的開始再度相遇,希望彼此清清白白,不染半點汙垢。

那一句話,唐淨之後每次想起,都是一次痛徹心扉。

後來無數次午夜夢回,他夢見還是在那架飛機上,明弦指著放在他手邊的小說,對他說,那是我寫的,需要我幫你簽個名嗎?然後唐淨無數次看見自己急切地跟對方說起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說自己知道他的身份,讓明弦懸崖勒馬,一切重新開始。但夢境每次都以明弦陡然變色,對他出手,又或者明弦消失,他驟然醒來而告終。

直到那時候,他才明白,朱顏可常駐,花開可重來,唯獨想留住的時光,想回去的情景,最是人間留不住。

唐淨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他能察覺北池繪走向自己身後,但他已經沒有力氣回頭,起身,反擊。

但沒有意料之中攻擊,反倒是北池繪的慘叫聲傳來。

唐淨心頭一震。

他用儘全身力氣,勉強側首,果然看見熟悉的身影,咫尺之距,伸手可期。

唐淨抓住對方的手。

明弦毫不反抗,任他抓住,身體順勢倒下來,一口血吐在他的手背上。

唐淨一顫,握住他的手沒有鬆開。

“你,不怕我殺了你嗎?”明弦笑道。

唐淨淡淡道:“你殺吧。”

明弦伸出手,但他沒有殺唐淨,反而捂住嘴巴,吐出一顆發光的珠子。

“這是,丁嵐的殘魂。”

唐淨變色。

明弦咳嗽幾聲,聲音嘶啞無力,像是竭儘全力從喉嚨發出來的。

“音羽用丁嵐煉魂的時候,我無法阻止,但,我儘力不吸收他的元魂之力,最後才留下這一點,不足以讓他複活,但。也算是,留給你們的念想,讓你們,可以超度他。對不起。”

聽見最後那一句對不起,唐淨終於忍不住,熱淚滾滾而下。

他小心翼翼接過丁嵐的殘魂,將其放入懷中。

“殺了我吧。”明弦如是道。

唐淨想也不想:“不!”

“殺了我。”明弦笑道,麵色一半平靜,一半猙獰。

握住唐淨的手堅定溫暖,然而身體的另外一側,他的手已經變得青黑,魔氣從指尖流瀉出絲絲縷縷,他不得不死死摳住地麵,以免自己忽然控製不住。

“一開始,音羽想要一個純淨的器靈,所以僅僅在我體內下了禁製,但第二次,他複活我的時候,因為我傷勢過重,元氣大損,他就給我灌輸了魔氣,我遲早會變得跟北池繪一樣。你再不殺了我,我怕我會控製不住自己。”

唐淨忽然道:“殺了你,毀掉你體內的魔氣,你還能活嗎?”

“我不知道。”深重的疲憊自眉間泛起,明弦的聲音慢慢小下去,唐淨握緊他的手,隻覺對方的溫度越來越低,自己像握住一塊冰。“你帶我回家,好不好?”

“好。”唐淨喉頭哽咽一下,勉力平靜。

半邊微笑從明弦嘴角揚起,另外半邊臉,卻越發狠厲。

“快……動手。”他道。

唐淨閉了閉眼,他不再猶豫,驀地出手,掐住對方的脖頸。

力道越來越大,明弦下意識想要掙紮,但僅存的意識卻製止了他,隨著唐淨的手逐漸收緊,明弦臉色發青,呼吸越來越弱,另外半邊身體重重彈了一下,似欲反抗,卻被唐淨飛快壓製住,直至明弦的呼吸徹底停止,黑氣不肯再待在屍體中,飛快從半邊身體漫出,逃往音羽鳩彥的方向。

唐淨伸手一抓一捏,掌中白光裹住黑氣,將黑氣徹底絞碎。

倒在地上的明弦,身形則慢慢變得透明,最後化為一具三尺左右的古琴。

琴弦俱斷,琴身破損幾近斷裂,琴麵飾紋悉數磨滅。

這樣一具冰冷殘破的古琴,已經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任是最高明的修複專家來看,都會認為殘損嚴重,無力回天。

然而唐淨卻小心翼翼地將它捧起,抱在懷中,如同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我帶你,回家。”㊣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

巨大的氣旋中,龍深與音羽鳩彥的戰鬥還在繼續。

對方不愧是從上古石盒中吸取了魔氣的地魔,遠比龍深之前遇到的任何一個敵人更難對付,音羽的魔氣與天叢雲劍互為呼應補充,幾乎源源不絕,隻要劍在人在,魔氣就能自動生成循環,圓融無礙,就連龍深一時也奈何不了他。

天叢雲劍魔氣澎湃,不斷從音羽鳩彥周身漫湧而出,朝龍深席卷過來,雖然被龍深四周的罡氣阻擋,暫時無法再前進一步,但卻將龍深罡氣之外悉數包裹起來,黑色魔氣翻滾不休,遮擋了所有光明,讓龍深開眼四顧,如同天地陷入黑暗,再看不見一點明亮。

然而也僅止於此,龍深一動未動,似乎暫時沒有突破的法子,而音羽鳩彥也未能找到龍深的破綻,無法再前進半步。

“龍局長,我想到一個絕妙的主意。”

無休無止的僵持中,龍深忽然聽見對方的聲音。

音羽鳩彥的語氣依舊不緊不慢,但龍深眯起眼,捕捉到其中一絲不易察覺的蒼老和嘶啞。

看來與自己這一番對決,對他而言也不是什麼輕鬆的事情。

音羽老奸巨猾,如果有機會殺了對方,龍深相信兩人都不會有絲毫猶豫,但現在陷入僵局,不管是音羽,還是自己,都需要從中尋找動搖對方心神的防守破綻,從而一舉殲滅敵人。

明知音羽想要用語言來尋找自己的弱點,龍深沒有回答。

但音羽兀自說下去:“你的能力之強,是我生平僅見,但我看得出,你已經在原地停留很久,沒有絲毫進步了吧?不如我將天叢雲劍贈與你,以它充沛的魔氣,助你修為更進一層,如此天叢雲劍也算物儘其用,你覺得如何?”

龍深在魔氣的包圍下調整了呼吸,罡氣之內,音羽甚至無法輕易察覺他的存在,察知他的生死。

但音羽不相信龍深一點破綻都沒有,是人就會有願望,有人想要長生,有人想要榮華富貴,有人想要重新回到過去,還有人想要自己逝去的親人複活,千奇百怪,卻無奇不有,曾經作為人類的音羽再了解不過。

雖然龍深的原形是一把劍,這意味著他的心智遠比普通人類堅定,也不容易被動搖,但之前的幻境試探讓音羽得知,龍深也並非全無弱點。

“龍局長,你的弟子隻是普通人,並不能像你一樣長生不老,他遲早會老死,甚至會變心,凡人總是那樣脆弱不可靠,隻有凝固的時間才能留住一切。哪怕以你的能力,也沒有辦法留住他的歲月。但是,如果有了魔氣,一切就會不一樣,你可以往他體內灌注魔氣,讓他與你一樣,不老不死,這樣你就可以讓他陪著你,直到天荒地老了。”

音羽覺得這個主意十分完美,他其實並不痛恨龍深,也沒想過非得殺了對方,他甚至很欣賞龍深這樣完美的器靈,隻是遺憾他生在中國,被特管局或某些人洗腦,變得思想僵硬,如果對方願意吸收魔氣,他不會吝惜手上的天叢雲劍,反而會高興同道中人又多了一個。

“你為什麼沒有對你所愛的人這麼做?”

龍深終於出聲,聲音透過重重疊疊的罡氣與魔氣傳過來,變得有些失真,但那的確是他的聲音。

音羽以為他動心了,不由一喜:“看來龍局長不怎麼了解我,我活了上百年,從來沒有喜歡過什麼人,包括我的父母,他們也隻是孕育我的容器罷了,至於妻兒,那更是傳宗接代的工具!隻有這些魔氣,你看,它們永遠存在,生機勃勃,換作人類的壽命,我早該腐爛入土了,但這些魔氣給了我第二次生命,讓我體會到世間最美妙的滋味,讓我身體輕盈,充滿力量,我早就該成魔了,我隻後悔當初沒有早些打開那個石盒,這樣魔氣起碼可以早幾十年進入我的身體!”

龍深淡淡道:“那樣你欠下的血債會更多。雖然現在你已經還不清了,但我也沒興趣等會殺了你還得分屍。”

音羽大笑:“龍局長,我一直不明白,你明明不是人,為什麼會比人類更維護他們的利益?難道真是被他們洗腦洗傻了!彆忘了,你可是七星龍淵劍,當年從歐冶子手中出世的神兵利器不計其數,但能化形成人的寥寥無幾,龍淵劍無疑是歐冶子凝聚心血最多的一個,可以說天上地下,隻有一個你,你卻放著更強大的力量不去追求,反而成日為了些無用的事情奔波,我都替你覺得可悲!”

“人自以為萬物之靈,可人心從來卻不知滿足,當年在南京城,有一戶人家收留了一個身無分文,快要餓死的乞丐,他們讓那個乞丐吃飽穿暖,又幫乞丐找到工作,養活自己,但是那個乞丐,卻在日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