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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綱 夢溪石 4299 字 6個月前

冬至一怔。

龍深:“上次你隻畫了我。”

冬至笑道:“好。”

筆在手寫板上飛快地動,塗塗改改,輪廓很快在電腦屏幕呈現出來,慢慢地修正線條,從草稿到線稿,再上色,太陽從頭頂滑向海平麵的另一邊,一個下午就這麼在咖啡與茶的香氣中度過。

龍深抬眼一看,畫已經完成得七七八八了,就差最後的精修。

冬至畫的場景並不複雜,依舊是在黑暗的環境裡,龍深與冬至,劉清波與霍誡正兩兩前行,龍深認出這是他們在淮水下的洞窟,隻是他一眼看出,畫中龍深明顯更精細也更用心,冬至甚至將他當時的衣著細節都記住了,反倒是在畫自己的時候顯得粗糙許多。

龍深道:“你把自己畫精細一點。”

冬至笑了一下:“挺精細的了。”

龍深:“那等你上完色,把畫傳我郵箱吧。”

冬至答應了,繼續給畫上色,龍深電話響起,他也未避著冬至,就在房間裡接聽。

過了片刻,他將電話掛斷,對冬至道:“是西北分局的來電,車局閉關出來,兩天後有空,我們明天去西安。”

冬至對特管局各地分局都有所耳聞,但也僅止於字麵意義上的耳聞。

據說西北分局的局長姓車名白,上次他們在銀川地底出來之後,善後事宜也都是交給西北分局去做的,而且龍深和宋誌存很放心地直接就撂挑子,也不用留在當地繼續監督,可見對車局長十分信任。

現在冬至身上的降頭術,連龍深暫時也沒找到化解的法子時,卻想到要去跟一個分局的分局長求助,而不是回北京找宗玲張顯坤等大佬顧問,這其中肯定不是出於什麼私人感情,而是龍深認為車局長會更有能力。

在特管局待久了,冬至已經漸漸明白一個規律:未必能耐不夠,才升不上去,有些純粹是出於個人原因,譬如龍深,以他的資曆能力,本可以坐上更高的位置。可有些人喜歡升官發財,就有些人喜歡做事,龍深明顯屬於後者,他更喜歡親力親為,看著這人間在自己雙手中實現太平,比得到任何高官厚祿更能令他開心。

現在這位車白車局長,似乎也是這樣的人。

“師父,車局長的師承很厲害嗎?”

龍深道:“他沒有師承,是器靈成精。”

雖然早有預料,但冬至還是禁不住訝異,他現在知道成精的器靈大多會在名字上有所暗示,如龍深便是龍淵劍所化,而唐淨則是唐鏡的諧音,明弦仔細琢磨,的確與古琴也有聯係,那麼這位車白車局長,又會是什麼來頭?

他不由陷入這個有趣的猜測之中,半晌才道:“車局是馬車化形嗎?”

饒是龍深這麼嚴肅的人,也忍不住被逗笑。

“你怎麼不猜他是不是白鹿或白狐?”

啊對,這麼說也講得通,冬至擰眉糾結:“那車這個姓是什麼意思,隨便起的?”

龍深:“大多起名是偶然,有些人將出身與姓名聯係上,僅僅是為了表達一種感恩,或紀念。”

冬至點點頭,他知道龍深心中,必然對歐冶子感念至深。

“師父,你知道歐冶子在何處有祠堂或墓碑可供憑吊麼?我想瞻仰一下他老人家的風采,以後每年也去看望。”

龍深一笑,握住對方的手。

他從未體會過這種心念一動,對方便能察知自己心意的感覺,雖然陌生,卻跳動著自己都無法忽略的微微欣悅。

原來這就是愛。

“不必了,人死萬事皆空,心中有意即可,形式並不重要。”

話題又回到車白身上,龍深道:“車局的名字,的確與來曆有關,不過是從他的姓氏裡拆出來。軒轅二字取左邊,則為車,柏樹取右邊,則為白。”

冬至眼睛眨動的速度不由加快,此刻就算看見三頭巨蟒或無支祁,都不會令他更吃驚了,因為他剛剛得知西北分局的局長,竟然是黃帝親手種下的那棵軒轅柏?

也就是說,他即將見到自己民族的老祖宗,活生生的軒轅柏?

他早就知道特管局藏龍臥虎,可在親耳聽見車白原形時,還是用了好幾秒的時間去消化。

“我曾見過有人考據,說軒轅柏其實是漢代所種?”

龍深搖頭:“春秋時歐冶子與我遊曆各地,當時便已與車局有過一麵之緣了。”

冬至心馳神往,遙想當年那個群英薈萃,百家爭鳴的時代,恨不能早生數千年,哪怕那時候的龍深還是一把劍。

龍深道:“降頭術之所以被視為邪術,正是因為它與下降者息息相關,即使是車局,也未必有把握完全化解,隻盼你到時候不要失望就好了。”

冬至一笑:“不會。”

他做夢都沒想過這份感情能為龍深所接受,現在既然連這個願望都實現了,冬至忽然發現,生與死,其實他已經不看得那麼重了。

龍深似乎看出他的想法,麵色微微柔和:“還有,當年因工作需要隱藏身份,車局曾經結過婚,有一位妻子,但他妻子因病早逝,你我雖然心意已定,但最好還是不要在他麵前表現太過,以免勾起他的傷心事。”

冬至很意外:“器靈也會生病嗎?”

他的想法很簡單,既然車局是器靈,那麼跟他在一起的,自然也是器靈。

然而龍深卻道:“他的妻子是普通人。”

這寥寥幾句話,就可以讓冬至腦補出一個驚心動魄感人至深的故事,但讓他更驚訝的是器靈結婚這件事,在他看來,大多應該都是像他師父這樣清心寡欲,但看唐淨又並不像。

龍深見他欲言又止,就問:“你想說什麼?”

冬至按捺不住好奇心:“器靈不都是一心修煉的嗎?”

龍深對他這個疑問感到很是奇怪:“器靈既已化形,自然也有七情六欲,與常人無異,不過是壽命長一些,無法生子罷了。”

說罷頓了頓,他又道:“你現在身體不好,不能做太過激烈的運動,不然有可能會發作。如果你想要的話,等降頭化解之後再說吧。”

龍深雖性子偏淡,卻也比任何人還要坦蕩,絕不熱衷於人類那種吊胃口或欲迎還拒的行為。

但冬至內心是崩潰的,他想說自己沒想要,或者自己不需要,但這樣的回答好像又非常奇怪,更顯得欲蓋彌彰,於是白皙麵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漲紅,他望住對方,想為自己辯解,又有些啼笑皆非,忍得很辛苦。

顯然他們之間心靈相通的程度還不夠,龍深誤會了他的反應,忽然笑了一下:“其實你想要,也不用非得身體上的接觸。”

冬至還沒明白對方這句話到底什麼意思,就見龍深伸指點住他的眉心。

一股熱流旋即從冬至眉心之間湧入。

“閉上眼。”龍深道。

冬至不明所以,仍舊聽話照做。

周身俱暗。

卻又驟然一亮。

冬至發現自己身處空茫天地,又似在縹緲宇宙之間,四處微風蕩漾,溫暖如春,卻像霧裡看花一般朦朧不清,隻覺一股慵懶從骨子裡冒出來,剛睡醒那般,他忍不住想伸個懶腰,卻感覺自己無法動彈,立於孤弱花枝之上,一動,就搖搖欲墜。

他竟成了一朵花。↙思↙兔↙網↙

含苞待放,還是枝頭上的花骨朵。

這個念頭模模糊糊在心頭升起,周身微熱,仿佛在溫泉裡泡久了,越發懶洋洋的,嬌嫩的花瓣被手指輕輕撓動,敏[gǎn]得瞬間傳遞至神經,令人不由自主微微顫唞,宛若春天裡破土而出,在陽光的親%e5%90%bb下慢慢舒展,在柔風的撫弄下輕輕搖曳,他無法拒絕這種筷感,哪怕那隻手動作逐漸加快,花苞被一瓣一瓣,往外掰開。

漸漸的,被裹在花苞內的花蕊也暴露在空氣中,潑天大雨突如其來,將整朵花苞打濕,沉甸甸的水分幾乎壓折了花枝,卻也給了強行摧開的花朵充足的水分,輕微痛楚湧上感知,但更多卻是一種心滿意足的戰栗感。

雨勢漸小,雨聲漸停,溫暖的陽光複又出現,將花瓣上的水分蒸乾,唯獨被盛在花苞裡的雨水還顫巍巍留著,溫熱起來,飽腹般的甘美與恬靜潮水般漫過來,逐漸將所有意識淹沒……

冬至睜開眼,發現自己衣物整齊躺在床上,隻是麵色潮紅,%e8%83%b8膛劇烈起伏不定,像是剛經曆過一場無法言喻的奇妙旅程,卻比跑上八千米還累,身體處於一種虛脫而慵懶的微妙狀態之中。

他喘熄道:“這是……”

“神交。”龍深接道。

神交沒有身體上的接觸,而是意識形態的水%e4%b9%b3|交融,卻能達到比身體更強烈的精神筷感,冬至以前曾在小說裡見過,那時候他還以為隻是小說家的幻想杜撰罷了,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親身體會到這種滋味。

用欲|仙|欲死可能還無法形容這種感覺,如果非要用一個詞,冬至能想到的隻有銷魂蝕骨。

他失神地望著天花板,甚至也無餘力去看龍深一樣,額頭上冒出來的汗水被龍深擦掉,但隨之湧上心頭的卻是密密麻麻的羞恥之情,他臉色發紅,恨不得把整個人都埋進被子裡去。

龍深看著他露在被子外頭的毛絨絨腦袋:“神交雖然筷感比身體接觸強烈,但畢竟損耗精神,也不能經常做,你想要的話,一周最多一次。”

“我又不是精蟲上腦的種馬!”

冬至再也忍不住,整個人從被子裡冒出來,發出強烈抗議,通紅的臉也不知道是惱羞成怒,還是在被子裡悶久了。

當然,在他看見龍深意味深長的眼神時,就知道對方在逗他玩了。

冬至頭一回知道,他師父也是有幽默感的。

……

美好的光陰總是一閃而逝,即將麵對的局麵,卻未知且險峻。

兩天之後,他們從酒店退訂,直接飛往西北那座曆史悠久的古城。

西北分局也許是冬至見過的所有分局和辦事處裡,辦公場所最正規的一處了,因為它就座落在市區某研究所旁邊的獨棟小樓,外頭跟研究所掛同一塊招牌,隻有進了小樓裡麵,才能看見牆上一塊小小的銘牌,上書中華人民共和國特彆管理局西北分局。

而分局車局長,也與冬至想象中白發蒼蒼的老者截然不同,對方約莫四五十年紀,頭發往後梳,一身中山裝,戴著金邊眼鏡,看上去更像一個教書育人的大學教授,而不是修行者。

麵對這位年紀幾可與這個民族文明媲美的分局局長,冬至不敢有絲毫怠慢,跟在龍深後麵恭恭敬敬行禮問好。

車白和藹可親,未言先笑,眼角便有了細細的紋路,他早從龍深那裡得知來龍去脈,也不多耽誤工夫,就問冬至感覺如何。

冬至道:“昨日剛吐過一回血,今日尚未發作,感覺還好,就是容易累,手腳發軟。”

車白為他把了脈,沉%e5%90%9f片刻,微微皺眉。

“這不是簡單的降頭,恐怕天魔還通過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