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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綱 夢溪石 4363 字 6個月前

人驀地睜眼,白光倏然而至,從他的眉心刺入貫穿,瞬間光芒大盛,將所有黑暗全部逼退在領域之外,陰影自慚形穢,雜亂的魔氣哀號哭泣,仿佛末日降臨。

老人麵色猙獰,將白芒一寸寸逼出。

“龍深!”

他大喝一聲,周身魔氣暴漲,白光被狠狠彈回!

時空這邊的龍深後退了兩步。

但白光須臾化為火焰,退回的瞬間轟然爆炸,將老人裹挾卷入,宛若紅蓮業火,焚燒世間一切邪惡。

“我的分|身!”

哀嚎聲從虛空的另一邊穿透過來,在這間屋子裡餘音繚繞,反複回蕩。

原本程緣站立的地方,已經隻剩下一堆灰燼。

那些被他戕害過的靈魂,也與他一道灰飛煙滅,不留半點痕跡。

然而對它們來說,這其實是一種解脫。

……

明弦以琴化身,武器也是琴弦,他的絲弦堪比鋒刃,割人頭顱也如割韭一般,上回僅僅用來捆縛冬至,已是手下留情,春風拂麵,但現在,他用來對付唐淨的手段,卻真正是狠辣無情,不留半點餘地。

絲弦如利箭破空疾射向唐淨眉心,唐淨閃身避開,手起手落,絲弦頃刻斷開,但下一刻,又有兩條絲弦轉眼即至,一左一右射向他的肩膀,唐淨雙手揚起,切斷絲弦,身形一躍而起,大鵬展翅般撲向明弦,手刀挾著金光朝對方劈下,卻差了點準頭,隻輕飄飄割下幾根發絲。

幾乎在同時,絲弦穿透了他的肩胛骨,複又迅速抽回,帶出一串血珠。

唐淨吃痛皺眉。

“這就是你的真正實力?糖糖,你太讓我失望了。”

明弦用最溫柔的語氣,說著最絕情的話:“再對我留情,你會屍骨無存。”

話音方落,又是幾根絲弦從各個方向急射而來,將唐淨還手的餘地和退路通通封住,明弦毫不留情,招招直擊唐淨的要害。

唐淨眉目一沉,不退反進,身形飄忽,徑自從絲弦陣中穿過,直取明弦脖頸。

明弦沒想到唐淨真正認真起來時,自己的攻擊竟對他毫無用處,不由微微蹙眉,撤回絲弦,閃身後退。

然而對方的速度實在太快,他手中剛有動作,唐淨的手已經搭上他的脖頸。

脖子旋即傳來一陣劇痛,明弦飛身後撤,唐淨五爪轉而落在他的肩膀上,直接撕下肩膀襯衫連帶下麵的皮肉。

血迅速染紅白色襯衫,肩膀濕了一大片,明弦不怒反笑,索性也不用絲弦了,兩人直接赤手空拳就這麼過招。

雖然是空手,但這兩人完全是人形殺器的級彆,招招帶上罡氣,交手自然也分外凶狠。

明弦稍不留神,肋下就被抓出幾道血痕,傷口皮肉翻出,深可見骨。

當然唐淨也沒好到哪裡去,他的一邊胳膊被明弦踹中,已經無法使用,約莫是斷了。

他扭頭吐出一口血水,飛起腿踹向明弦的%e8%83%b8腹,明弦往後閃避,伸手抓住他的腳踝,另一隻手拍向他的%e8%83%b8口,唐淨借著樹木旋身掙開,明弦那一掌落空,拍向他身後的枯樹。

砰的一下,枯樹斷裂彎折,又在半空碎為粉末,飄飛四散。

如果唐淨反應再慢一點,此時此刻的他就會跟那棵枯樹一樣。

他相信明弦是真的要殺了自己。

兩人招招殺氣,卻又帶著無法言喻的美感,仿佛不是在進行生死對決,而隻是在切磋練習。

然而隻有身處其間才能感覺到氣流以兩人為中心往四周蔓延盤旋,在他們所到之處,半人高的野草紛紛齊根而斷,如同被利刃削過,整齊得詭異。

先前在床笫之間的濃情蜜意蕩然無存,今日的唐淨與明弦,是兩個陣營的敵人,他們沒有妥協與和好的可能,哪怕已經有了刻骨銘心的愛情,兩人也絕不會對對方留情。

更何況他們還沒有。

唐淨知道,明弦之前在他麵前表現出來的傻白甜全是假的,真正的明弦,是眼前殺人不眨眼的劇毒玫瑰。

在生死一線的瞬間,唐淨不由想,如果他們不是各懷鬼胎,彆有目的地相遇,如果時光倒流,換一種方式重新認識,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但時光沒有倒流,所有一切,都在既定的軌道上前行。

明弦出手淩厲,無不衝著唐淨的要害去,他的臉頰濺上血珠,這讓他原本秀美的五官多了幾分妖異,宛若修羅再世。在他眼裡,唐淨已非活人,而是行將枯朽的死物。

他們都是器靈成精,彼此更為了解對方的弱點,他們遠比普通人強悍,但也並非金剛不敗之身,唐淨是鏡子所化,金石為體,然而既已為人,自然也有了人的特點,臟腑,頭顱,脖頸,這些都是致命之處。

無星無月之夜。

屋內,龍深正通過程緣,在與千裡之外的音羽鳩彥交手。

屋外,明弦與唐淨所到之處,野草紛飛,在半空又被氣旋卷入,瘋狂打轉,周而複始。

狂風亂舞,烏雲蔽頂,不遠處的路燈閃爍幾下,接二連三,宣告壽命終結。

唐淨一旦不留任何餘地,連明弦也開始倍感吃力,他%e8%83%b8口中了幾拳,估摸著肋骨可能斷了兩根,臟腑也有內傷,但這些地方還不是最致命的,最要命的是他剛剛太陽%e7%a9%b4被唐淨狠狠踢中,這種力度換成普通人早就死了,但明弦還能一躍而起,忽略頭暈目眩的感覺,對唐淨繼續狂風暴雨般的攻擊。

唐淨也沒好到哪裡去,他一隻手臂脫臼外加折斷,卻以彆扭的姿勢繼續與明弦搏鬥,他的頸窩,曾經在床上,兩人翻雲覆雨時,被明弦抵住喘熄的地方,也被撕下一大塊皮肉,甚至露出下麵的森森白骨,渾身血跡斑斑,一身衣服已經不成樣子,不比明弦少半分狼狽。

但他一隻手堪比刀劍,不出則已,一出手便削金斷玉,地麵因此被劈開無數道口子,他們周身之地,已經一片狼藉,沒有完好。

但這場激戰,終究還是有結束的一刻。

明弦長腿飛起,正中唐淨腰腹,唐淨瞬間吐出一口血,翻身摔倒在地。

然而就在前一秒,他的五指也插入明弦%e8%83%b8口,留下五個血洞。

明弦非但沒有片刻停留,反而趁著唐淨落地時飛身而上,手中絲弦儘出,直指對方頭顱。

透明無色的絲弦在半路被一道金光截下,明弦還未來得及反應,金光已至眼前,他隻覺%e8%83%b8口一陣悶痛,喉頭湧上腥甜,就不由自主想將腥甜噴吐出來。

身旁的泥土染上血色,順著土地的脈絡絲絲流淌,深入野草根部,明弦摸向自己的心臟,那裡破了個大洞,從前%e8%83%b8到後背,常人早就斷氣了,而他猶躺在地上微弱喘熄。

曾經他剛剛化形之際,以為自己是不會死的,但事實證明他錯了,原來他也會痛,會因為失血過多,受傷過重而瀕臨死亡。

眼前是大片大片的黑暗,血從額頭流下,滑過眼角,模糊了視線,明弦卻沒有力氣去擦拭。

一個人影似乎朝他這邊蹣跚爬來,明弦已經徹底失去了力氣和鬥誌,一動也不想動。

他聽說人類在臨死前,總會閃過自己生命中最深刻的一幕,但明弦發現自己現在腦海裡一片空白,竟然什麼都沒想起,反倒有種能這樣一直安靜地躺下去也不錯的感覺。

有點像他還未修成人身,作為一張琴,安靜地待在一個地方,沒有人來打擾,任憑光陰飛逝的閒適和愜意。

他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並非傷感,反而感覺解脫。

一隻手托起他的後腦勺,明弦其實已經看不大見了,但仍舊朝對方微微一笑。

“我死了,你會傷心嗎?”

“會。”他聽見唐淨這樣答道。

“因為我是你的同類嗎?”明弦又問。

唐淨咽下喉嚨翻騰的血氣,輕輕為對方抹去眼角的血痕:“不是,因為我發現,我好像有點喜歡上你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明弦失笑:“這句話,你上次在公園裡已經說過了。唐先生失憶了嗎?”

唐淨:“我的喜歡,比那個時候,又深了一點點。”

明弦:“隻有一點點?”

唐淨:“不止一點點。”

明弦笑了。

“有一件事。”

反正也看不見,他索性閉著眼睛,節省一些力氣。

“石碑,其實是遠古鎮魔陣的一部分,鎮壓著上古時代的大魔,它的力量,遠在所有魔物之上。一旦陣法被破,大魔複生,將顛倒陰陽,翻江倒海,星序混亂,為整個世界帶來災難。關於那個陣法,當年遣唐使歸國,也帶走了部分記載此事的卷宗,後來中國曆經朝代更迭,典籍多數損毀散佚,但日本不管怎麼戰亂,皇室始終萬世一係,所以那些珍藏在皇宮中的典籍,也就保存下來。音羽千方百計派人來中國,毀壞石碑,也源於此。”

明弦淡淡道,輕聲細語,若不是兩人的處境都不合時宜,他更像是在課堂裡跟學生講一個典故或傳說,娓娓道來,悅耳動聽。

其實特管局內部對此事早有多番推測,大致也與明弦說的差不離,但唐淨沒有打斷對方,隻是將他抱在懷裡,靜靜聽對方說下去。

明弦道:“我知道,你們現在也在尋找石碑,與音羽的人爭分奪秒,但是你們的方向錯了。”

他咳嗽幾聲,血沫從嘴邊溢出,唐淨將他又扶高了一些,讓對方可以更舒服點,並試圖將自身的生機注入明弦,挽回對方的性命,但明弦製止了他的動作。

唐淨的舉動無濟於事,明弦也不需要。

他緩緩道:“石碑,在龍脈上。”

唐淨微微一震。

龍脈,並非特製能出皇帝的風水,華夏大地廣袤無邊,山川遍地,藏風聚水的龍脈自然也數不勝數,譬如昆侖山,就被從古至今所有風水名家認為是萬山之祖,龍脈之源。

除了昆侖山,還有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龍脈分支,公認的十朝古都也是龍脈所在,長白山同樣是東北的龍脈,而賀蘭山一脈,也算小龍脈,受龍氣滋養,還有過一個西夏王朝。

明弦道:“不是所有龍脈,都會有石碑。我聽音羽說過,石碑,隻有八塊。”

先前特管局根據已經出土的石碑,推測石碑可能位於名勝古跡上,現在看來,這種推測差之毫厘,謬以千裡。

唐淨隨即想到一點:“申城是不是也有石碑?”

否則音羽鳩彥不會在這裡大費周章。

明弦:“對,望月湖下,有坑道通往澱山湖,澱山湖下,又有水道通往江河,那裡有石碑,被異獸看守,程緣……想要破除封印,讓異獸毀掉石碑。”

唐淨眉頭緊鎖:“你知道剩餘石碑的具體方位麼?”

明弦困難地搖搖頭:“音羽也防著我,他不會相信任何人,我隻知道這些。但我懷疑,他也未必全部知道,否則,陣法早就被破了。”

音羽鳩彥,這個人從長白山骨龍伊始,就頻頻出現在他們的視線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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