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醫苦笑:“自然不可以,微臣說的這味藥雖是穩胎的,但穩胎的目的恐怕……”
他低下頭,聲音無奈,“君上,若是以我們醫者心,假如一位婦人有孕,卻自身決沒有能力生下這孩子,反而會連累自己斃命,那麼,我們勢必要勸她放棄這個孩子的。”
“有時候,這也是命。”
禦醫出去後,秦川闔了眼,秦兮有些擔心他,但他揮揮手,讓她出去了。
帳內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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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兮一度擔心自己皇兄會發作,但沒有,次日他麵色如常,隻是連發了好幾封密信回國。
而行軍的速度也慢了許多,說是體察蜀國諸知州的情況。
他的理由名正言順,也沒什麼可值得懷疑的。
“我說他肯定知道了吧,竟沒發作,我以為他要把你剁了。”
隱士高人這些人心如明鏡,也擔心師寧遠吃味。
結果後者半點也不難受,隻是淡淡挑眉。
“許青珂不是任何人的私有物,我隻能阻止彆人傷她,卻沒資格彆人對她好。”
“彆人如此,秦川也一樣。”
這……退得可不止一步了。
隱士高人搖搖頭,暗道這情愛還真是可怕。
明明小心眼得可怕的人,如今卻隻想著對她好了。
其餘都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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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沉州時,跟西川的軍隊遇上了,雖早已得信,可秦笙親眼見到秦爵安好,還是十分歡喜的,然而她卻看出秦爵麵上凝重,隻是隱忍不發。
似有什麼事情,不能說。
秦笙疑心,正想詢問,卻還未來得及,過沉州落驛館的時候,街上來往行人肅穆得看著行軍過街。
不管過哪一州,秦川都讓許青珂的人先行,這點事兒大家也心如明鏡,本來黑甲軍那邊尤有人不甘,但一想到前頭那馬車裡麵待著的人,到底是欽佩的,也就慢慢接受了。
但這街上的氣氛……有些詭異。
廢奴協議的消息已經傳開,但多數蜀國人心頭複雜,但也不該是這樣的表情跟眼神。
許青珂不知。
知道她入了驛站後,當地的屬官沒管住嘴,說了一件事。
周厥臨朝撞壁而亡了。
隻這話一說,師寧遠當時敏[gǎn],臉色變了,直接伸手握住許青珂,他的掌心滾燙,小心翼翼看她臉色。
眾多知情人也都嚇壞了,秦川等著那屬官,恨不得拔劍劈死他。
眾人心悸,但她的臉色完好,隻是愣在那裡,良久後才嗯了一聲。
眾人的心一起一落。
也沒多久,還未吃晚席,天地陰雲密布,忽起了雷霆,下了磅礴大雨。
許青珂麵色如常,跟趙娘子等人說了幾句話,情緒有些黯然,但也沒多大的問題,眾人稍稍放心,是以也沒糾纏,直到她進了浴池要沐浴,旁人退了。
她扶了柱子,捂住嘴角,粘稠的鮮血湧出。
大量的血濺落在浴池水中,暈染開來,她撐著身子,從袖口拿出藥盒想要拿出藥丸塞入口中,卻壓不住體內一波一波的痛楚。
鮮血不斷湧出,身下也有滾燙液體流淌下。
砰!門被撞開,師寧遠衝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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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微光搖曳,趙娘子跟秦笙來回出入,捧出一盆一盆的血水。
門口,秦川坐在台階上,麵無表情。
他是君王,他不走,誰都攔不住,何況他插了一把刀在地上,誰敢動他?
能與他一戰的也就師寧遠一個,後者如今還在屋內,為了方便出入換水,門是開的,他坐在台階上,背對著那個房間,他能聽到裡麵的聲音。
那樣痛苦壓抑,又那樣虛弱。
屋內,師寧遠握著她的手,兩人手中都染了血,在這世道,男子多忌諱這樣的血,以為汙穢,可他不在乎,卻是心疼極致。
攥住她纖細的手掌,兩眼有水光,唇一直在顫唞,“小許,彆怕,不會有事的,彆怕,我在呐……”
許青珂埋了頭在他另一手掌中,嗓子沙啞羸弱極致,仿佛含了莫大痛苦,“我知道不該,也不該這樣傷自己負了他的好意,可我難受。”
“寧遠……他們都是因我死的。”
“我母親明知自己要赴死,因為知道有人盯上了……她知道那人盯上的不是他們,而是我,她都知道。”
“養父母……也並非不知那碗裡有□□,他們也都知道的,卻心甘吃下了。”
“他們都知道的。”
“我留不住他們,致遠,我留不住他們。”
“我注定孤獨。”
我注定孤獨。
該是有多悲涼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也是她從來不肯言明的脆弱。
師寧遠眼前刹那閃出自己朝她表明愛慕時候她的表情。
冷漠,疏遠,卻是寂寞。
比天上一閃而過的煙花還寂寞。
這種寂寞是她給自己的——她的心魔起於那大雪封山,加重於兩碗□□的甘心暴斃,成魔於腹中孩兒的注定逝去。
周厥的以死成全是沒人料到的引子,爆發了這遲早會爆發的心魔。
她瞞不過自己,她的罪孽,她的禍源……
她的唇齒都咬出了血。
“可他們不知道……他們的孩子,另一個許青珂……不是自然死的,隻因根骨樣貌有幾分像我,於是便死了。”
“他給我挑的人,讓我頂替。”
“因為我要成為他,他便死了。”
她一開始就知道自己邁不去這道坎——許青珂殺死了許青珂。
懷著這樣從未對人言的魔障,她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走入深淵。
不敢回念,甚至不敢再去見那對夫妻的墓碑。
或許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經準備好了——仇恨了,恩怨消,人間紅塵絕於黃土。
她便是這樣的人。
這世上什麼都不留戀,她想離開了嗎?
虧她如此隱藏,他竟也不知道她內心竟藏著這樣的苦楚。
是他的錯。
“許青珂!你幾日前才說過在世上你隻想要我,如今就反悔了?還是當日隻是誆騙我!人都你都睡過了,你現在不要了?有你這樣的!!”
“騙紙!”師寧遠恨極,猛得咬了她的手腕,帶著血。
許青珂不覺得痛,隻含淚看著他。
她若是落淚,他就敗了,作為回應,他也落淚了。
淚比她更多,更燙。
一滴滴落在她手上,旁邊的趙娘子跟秦笙都偏過臉,不忍看。
配藥的王璞沉默,神色複雜,而那雙眼也見了黯淡。
“許青珂,這世上是沒有黃泉奈何的,人即死,便是再不相見。即便有,我也要將自己焚了,骨灰不留,我再不要與你相遇的緣分……”
“太痛了。”
他說再不要跟她相遇,太痛了。
許青珂闔上眼。
再不遇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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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院子裡,靠著牆離得遠遠的景霄看了下才開始結痂的傷口,有些失神。
生死彆離是最苦痛的。
可誰也料不到它何時來,又何時走,一如沈靈月跟白星河。
她們幽若孤蘭,粲若星辰,卻無聲無息得在角落裡慘烈凋謝。
它的來去,攔不住,留不住。
這就是這真實的慘淡人間。
景霄閉上眼。
屋內,王璞忽然說:“師寧遠,你不能留在這裡……你的存在是她最大的痛苦。”
“她心裡對你有愧疚。”
“這種愧疚,不管你如何告訴她你不在意,沒關係,她都不能放下。”
師寧遠臉色一變,秦笙兩人也愣了。
王璞嘴唇蠕動了下,補充:“因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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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寧遠出去了,秦笙跟趙娘子也都出來了了。
門關上。
等候的眾人忍不住觀望,卻不敢詢問。
秦笙甚至沒去洗自己的手,隻是怔怔看著雙手血紅。
忍著的淚這才落下。
死了?秦川手掌顫唞,伸手握刀,站起,刷!刀拔出,指著師寧遠。⊥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殺意淩厲。
鏗!彧掠眾人不自覺齊齊拔刀劍。
劍拔弩張。
但師寧遠一點反應也沒有,隻是呆呆站在門口,像一尊磐石。
“哥。”秦兮拉住秦川的手臂,紅著眼。
院子裡氣氛猙獰,屋中忽竄出王璞冰冷低沉的聲音。
“都安靜,一個時辰後我給你們一個活著的許青珂!”
眾人頓時安靜。
活著的麼?能留住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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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王璞看著仿佛半條命已墜陰間的許青珂。
她的唇唯一的血色就是唇齒流出的痕跡,他看著,伸出手,指尖有一個小瓷瓶,瓶口對著她的唇,她的眼盯著他。
光輝脆弱得很。
仿佛要死了。
老邁的臉神色變化,最終有微妙的表情。
“認出我了麼?”
“既認出,卻不肯被我救?”
“可你無法抗拒的,一如當年那寒潭,也一如此時。”
許青珂忽視線迷糊起來,發不出聲音,隻有感覺到有冰涼且含著草木香的液體入了喉。
像是靈丹妙藥,讓近乎乾涸的生機開始煥發生命。
但最後還隱隱約約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他身上被撕下來了,是易~~容麵具吧。
她在想。
然後她的唇瓣被觸碰,冰涼柔軟,還有那熟悉的聲音,深情又飽含歲月沉澱的悵惘。
“染衣。”
“我終於找到你了。”
第325章 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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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後, 秦笙跟趙娘子進屋去,屋內血腥味還有,但不能通風, 因許青珂如今受不得半點涼。
可她們心裡都不曉得許青珂是否還活著。
弗阮偽裝的王樸坐在邊上, 似乎累極,朝兩人看了看, 眼神示意,兩人這才敢往地上軟臥上躺著的許青珂看去。
麵容蒼白, 姿態憔悴, 雖依舊妍麗, 且有種病態美,但若是死了……
趙娘子近前,伸手觸鼻息, 秦笙摸脈搏,然後兩人同時對視,那表情同時鬆緩,繼而歡喜。
最後……齊齊朝他行禮。
感謝?自是感謝的。
誰也沒想到這樣凶險的一關竟真的過了。
“今夜才是最重要的, 過了今夜一關,她才算是妥當了。”
說完,弗阮出門, 正對上師寧遠,兩人的臉色都很深重,在弗阮端著王樸的臉皮跟偽裝出的身子擦肩而過的時候,師寧遠說了一聲謝謝。
弗阮似驚訝, 回頭看了他一眼,但後者卻是走了。
走了?
北琛等人才得知秦笙兩人出來通報好消息,正歡喜呢,卻見師寧遠顧自離開,好生奇怪。
但很快他們又懂了——是怕吧,也怕影響許青珂。
秦笙兩人對視一眼,暗道剛剛王樸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