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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珂浮屠 胖哈 4456 字 6個月前

擺垂落,聲音沙啞,卻又朗朗分明。

“稟君上,臣有事啟奏。”

啟奏什麼?許念胥遲疑了下,還是允了,然後便聽到周厥開口說了一句滿朝皆寂了足足十個呼吸後猛然爆發的話。

“臣請求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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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堂失控之前,許念胥及時暫停,並且把周厥跟最信任的謝臨雲請進內殿。

殿上,“難道沒有第二種法子?”一個衷耿的老臣氣壞了,“非要用這種方式!周大人這……”

主動求和,這傳出去彆說名聲沒了,就是門庭都要被潑糞!

曆朝曆代哪個主動求和的人有好名聲的?死後被掘墳鞭屍的都數之不儘!

沒道理啊,一代名臣老將,從前還是主力抗燁的鷹戰派,怎麼會忽然出這種幺蛾子!

幾個老臣都左右想不通。

而內殿中,周厥對上許念胥無奈的目光,他歎口氣。

當年白星河的死訊傳來,他看著朝堂動蕩,看著百姓不安,看著各地梟雄野心起伏,孤坐良久,終究當了一個啞巴。

這啞巴一當就當了十幾年。

白了頭發,死了心腸,卻發現十幾年後像是輪回,這局麵又出現了。

在一切都欣欣向榮的時候,命運齒輪又走向了最慘烈的一局。

他倒寧願自己早幾年就死了,也好過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

可現在他還活著,竟多活了這麼多年。

原以為可以看那個孩子從此安生,也以為這個國家在她手裡終究會成為她最強大的後盾。

卻沒想到反過來了。

終成負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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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中,許念胥後退一步,竟下跪了,謝臨雲也隨著跪下。

周厥闔上眼。

雙手作揖,許念胥低下頭,“周前輩,這本該是我的責任,如果真有一個人能擔得起這個責任,那也隻能是我。”

然而,周厥睜開眼,搖頭。

“你擔不下這個擔子,也不能擔這個責任,蜀國需要一個名義上的精神領袖,她在北地若是已經把自己祭祀,那你就不能倒,否則整個蜀就真正崩裂混亂了。”

謝臨雲皺眉:“若是按照許大人的計劃,最後成功了,也是大功績,也許不到這麼險惡的境地。”

周厥盯著他,“這話你自己信?”

謝臨雲垂眸,不信。

周厥緩緩道:“天下人的眼睛是最嚴苛的,人心也是最涼薄的,他們不會記得彆人的功績,不會記得曾有人抗守邊疆數十次,將脆弱的國防打造銅牆鐵壁,讓他們安穩度日,他們隻記得彆人未儘全力幫自己,就等於欠了自己一分,便把其餘十分全部抹殺了。”

“如許致遠……他不是第一個人,許青珂珂也不會是最後一人。”

不管她立下多大的功績,不管多少人為此得以安生,她都會成為百萬千萬蜀國子民唾罵的罪人。

因為在這個計劃裡,蜀國終究是要亡的,亡國的罪責最終都會被放在她身上,把她拖入萬丈深淵。

最可怕的是——這也是她自己攬在身上的。

她不在意,彆人卻不能不在意。

周厥低頭看著君王跟能臣:“我當今後悔了,她入仕由不得自己,我當時竟還得她不離朝是幸事。”

“何至於眼下這樣的局麵非要讓她去承擔。”

“細數古今,臣服外敵放敵入關者,不管為何緣故,不管如何功績彪炳,再顧全大局,最終不得善終,也終究落天下人詬罵。”

“她不該是這樣的!”

許青珂,她是白星河跟許致遠的女兒許青珂。

她的父母已經那般,她不該是落得這樣的下場。

所以……周厥扶了自己的袖擺,跪了下去。

跟許念胥麵對麵,也看謝臨雲。

“不管是不是學生,作為一個已經半隻腳邁入棺材的老人,我可以教你們最後一次。”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我死,就是給她的最大成全。”

抬手,雙手交疊,作揖,下放在冰涼的地上。

整個蜀國,還有誰比他更能壓過許青珂更擔得起這樣的惡名。

一個鍋砸下來,總得有人背,這就是政治。

但老也有老的好處。

“臣,求君上應允。”

許念胥當下紅了眼,嘴唇顫唞,最終開口:“允。”

冰涼大殿幽幽回響,然後跟謝臨雲一起俯身拜他。

周厥笑了下,起身走了。

走出內殿,走出大門,過了一會……

大殿那邊內侍狂奔,悲痛傳呼:“君上!周大人撞壁而亡!!!”

兩個跪地的風華青年將滾燙的淚流淌在冰涼的地麵。

有一個老人用自己的死給一個年輕君王跟一個年輕權臣上了最後一次的課。

這節課叫取舍。

尤記得,當年他三十多許,風光無限,也有一個女人用自己在大雪封山中慘烈的死逼著她取舍。

死亡的那一刻,他在想什麼?

大概是想到小他許多的佳人牽著他欣賞的後輩緩緩而來,一邊輕聲喚他。

“老師可久等了?”

是,他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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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千古罪人

北地城牆之上, 敲鼓的人忍不住看著身邊筆直站著的人。

含著謙卑,也含著敬慕,但他很快低下頭, 聽到她說:“秦川, 你可還記得蜀先帝為何而死?”

秦川皺眉:“霍萬謀殺。”

許青珂:“歸根究底是因為兩個字。”

拿兩個字?

“長生。”許青珂忽扯到了虛無縹緲的長生,讓人迷糊, 卻讓秦川心悸。

“長生,讓一個昏庸的帝王不顧一切斂財, 國庫跟民膏被他籠絡一空, 全用於一個毫無意義的求長生密地。”

“那個密地等於寶藏, 名叫長生殿。”

“長生殿,非那位昏庸的先帝一朝之功,也是曆代蜀國君王的奢想, 因為它,蜀近百年的敗落才有了實際的根源。”

“幾代帝王窮極一個原本最強大的古老王國才建造出的長生殿,富有黃金三億七千五百萬兩。”

婉轉,輕柔, 娓娓道來,許青珂的話像是一個夢,龐大縹緲的夢境。

秦川臉上幾乎沒有表情, 隻死死盯著許青珂,問:“你找到它了?”

許青珂:“是”

秦川:“什麼時候?”

許青珂:“入朝前準備,在霍萬死前得手,在他死後到如今……”

秦川:“你拿它做了什麼?”

許青珂:“在諸國內運用這筆錢財招兵買馬很容易被察覺並且被扼殺於搖籃, 最重要的是我沒把握躲過弗阮的眼。”

秦川:“所以呢?”

許青珂:“這天下太大,非五國的所謂江山,往東海之外的遼闊海域富有島嶼三千,物資豁達,幅員無邊。”

說完,她頓了下,看著秦川,目光那樣冷靜,表情那樣清晰。

“秦川,臨堰都的淮水水道臨著東海,水麵寬闊,但一寸長一寸短,淵崛起的時間不夠,黑甲軍無敵,但水軍是軟肋,若是有五百艘上乘十丈規格的軍船入了淮水,外加黑甲軍都在北地,堰都可防得住?”

她的話跳得如此突兀,從長生殿到海外三千島,再到淮水水道,然後……

秦川的臉色終於蒼白,黑甲軍中在之前還有十分把握拿下整個北地乃至蜀國的將軍們都嘩然變臉。

有人大罵不可能!罵許青珂是在故意哄騙他們,想讓他們退兵。

但罵著罵著,他們很快就靜聲了。

因為從那些文士跟秦兮秦夜乃至於自家君王的臉色上看懂了——是真的,許青珂從來不屑扯謊威嚇人。

她的謀略覆蓋機巧,但更多的是陽謀。

所謂陽謀,就是言之有物。

秦川悶了好半響才憋出一句話。

“許青珂,這世上怎會有你這樣的女子。”

讓他如此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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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的淵國龐大軍隊此時陷入了十分的狼狽。┆┆思┆┆兔┆┆在┆┆線┆┆閱┆┆讀┆┆

是攻陷蜀國的邊境重要,還是守住自己國都重要?

自然可以先攻打蜀國,然後回朝攻打圍困堰都的水軍,水軍畢竟也隻是水軍,人數肯定沒那麼多,但最大的問題在於——靖跟燁反水了,他們從前挨著蜀,被淵拿來攻打蜀,如今反水,自可以反過去攻打淵,要知道他們也是挨著淵的。

這是一把雙刃劍。

便是貫通始末,秦笙等人,還是秦兮等人也才懂許青珂到底有多厲害。

這盤棋她下得太厲害了!

不過她的厲害不僅僅在於棋子的走位,更在於時機!

燁、靖、堰都,三個地方的聯合爆發才是逼迫秦川跟二十萬黑甲軍的最大利器。

讓他退無可退!

隻有一種選擇!

“你是要寡人退?”秦川算是第一個壓下這種狼狽的人,他發現自己無法把目光從那個女人身上移開。

隻是情感太複雜了。

她不屑他的情愛,亦要逼迫他的王權,他才懂這種被逼迫的感覺,太難受。

也知道他跟她原來真的已成敵人。

動輒輸贏,動輒滿城血雨。

權柄在手中,已然聞到蠢蠢欲動的血腥味。

但……

“寡人就算退了,來日還是會來,而你素來謀算徹底,若是底牌隻可用一次,你要的就不是寡人一退,莫非是要寡人永遠休戰?”

秦川握緊腰上的刀刃。

“許青珂,你知道不可能。”

如此矛盾,所以他算不過她,亦……不懂她。

何其悲涼。

誰能懂她?師寧遠嗎?他已許久不說話。

秦笙轉頭看著許青珂。

珂珂,你到底要做什麼?莫非……

“不用你退。”

什麼!

到底什麼意思!!!很多淵的將領都要瘋了。

但這種瘋狂在聽到許青珂下一句話後又都以為她瘋了。

“我會讓北地開城門,讓你入主蜀國,甚至一統靖跟燁,成就帝國王權。”

隱士高人以為自己聽錯了,更遑論其他人。

北地的將士都癡呆了,忽有將軍大呼:“城主!您在說什麼啊?”

“是啊,城主,您是不是說錯了!!!”

“許相!!!”

此起彼伏的叫喊,含著難以置信,也有滿腔不甘跟悲憤,甚至有人想要辱罵許青珂,到底還是壓住了。

他們寧可奢望剛剛那是幻聽了。

然而,許青珂重複了,“我說,我要北地開城門!”

喧鬨頓時再次死寂,有將士猩紅眼,跪在地上,哭嚎:“為什麼啊!!!”

“您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要從了秦川。

是不是看中那帝後之位。

是不是……

是啊,他們如何有資格去要求這個人為北地為蜀國割舍那唾手可得的至高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