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從眼前掠過,也似乎看到馬上的冷峻青年腰上隨駿馬奔走而上下鏗鏘的佩刀。
但……馬忽然被勒令停下了,馬蹄落下,馬上的秦夜轉頭看向那酒肆,當不是為那些眼露崇拜敬畏的酒客。
下馬,他大步走向那酒肆。
“酒家,來十壇好酒!”
他自己掏了銀兩放在桌子上,也不許酒家不要,更不在這裡喝酒,而是讓酒家送到將軍府去。
這些本該是副將或者小兵該做的,可他自己倒是無所謂,不過看酒家老板灶上正煨著一盅燒酒,頓時眼睛一亮。
那老板也是猴兒精,立刻說這燒酒乃等稀客,要送給秦夜。
隻是一小壺燒酒,秦夜並不推辭,謝過了,正拿過來,忽轉頭。
他也聽到了馬蹄聲。
準確的說,是衛隊跟馬車的聲音。
行軍打仗自然視力極好,何況他正直大好年華,於是看到了那衛隊標記。
是她……
——————
這年頭,皇家有無上榮光,權貴有族輝,權臣的威嚴便在於衛隊。
獨占半壁江山的權臣衛隊並不奢華鋪張,卻有軍隊那樣凜然的氣度,但也平添了幾分清冷。
如她的人呢。
不緊不慢而來。
到了城門口,守軍統領正要上前,卻見秦將軍已經走上去了。
第177章 燒酒
——————
秦夜是什麼人, 如今蜀國甚少有人不知道, 雖然他這兩年一慣在外打戰, 很少有人見他真容。
此時他提著一壺還十分溫熱的燒酒,走上前來。
本許青珂的馬車停下是遞交官帖出城去的,本朝律法規定司部官員出城都必須登記在案, 所以馬車衛隊停下了, 但秦夜走過來了。
秦夜……阿青知道這人底細, 卻沒什麼其他情緒跟表情。
“許大人……”秦夜頓足在馬車邊上,沉聲冷冽,如當年一樣。
可簾子撩開了,那簾子是素色的,乾淨,柔而綢, 手背撩開簾子, 看到纖細的手指, 後才是人。
簾子撩開能看到的好像不是一個用兩三年就穩穩把持朝政無人敢輕視的當朝權臣,而是一個人。
是的, 隻是一個人,聞其名而駭其人,見其人卻忘其名。
皮囊清絕色, 眉眼鎖遠山。
秦夜恍惚了下, 以至於自己先喚了人,卻又無聲,倒讓許青珂開了口, “秦將軍?”
她素來聲線纖柔,但有冷清之意,反越發涼人耳目浸潤心情。
秦夜回神,指尖狠狠掐了掌心,“好久不見,許大人。”
他這話有幾分隱晦,畢竟他也知道自己的底細於此人是已知的把柄。
“是許久,兩年來不曾照麵。”秦夜說這話,其實自己也覺得唏噓,因他跟許青珂都不至於退避對方,但事實就是他們一文一武,卻鮮少有公務上的接觸,且更大的原因是他常年在外,幾次難得回邯煬,對方卻剛好出了邯煬。
再比如今日,他才回邯煬,對方仿佛又要走了。
“許大人要出城去?是君上又有指示?”
“倒不是,去避寒罷了。”
一般人是避暑,於許青珂這裡卻是避寒,也是,許青珂的身體素來……
本來話到這裡就該結束了,畢竟一文一武不適宜交往過重。
那守軍通靈也交還阿青官帖,後者收起官帖,轉頭看了秦夜一眼,後者忽就不想退開了。
“許大人比兩年前略有不同。”秦夜聽到自己說。
“不同?”許青珂揣度此人心思,非要在這種時候這樣閒散聊天?
地點時間跟對象都不對。
但她並沒有不耐或者打斷他。
“外表上。”秦夜說的也不是其他,也沒說多,就三個字而已。
天上飄著雪,秦夜站在雪花紛飛之中,站在馬車邊上,對著車裡的許青珂,你外表不一樣了。
外表?
大概是另外一種讚美許青珂一年比一年容顏絕世的說法。
這是一個將軍的讚美方式?
似直接,其實隱晦。
似讚美,又似嘲弄。
許青珂伸出手,指尖接了一片雪花,
“一個人不可能踏入同一條河兩次,於此時,想接住的這片雪花,已不是原來的那片雪花,將軍可知道為什麼?”
秦夜皺眉,思考了下,說:“水在流,河已不是原來的那條河,而雪在融化,也不是原來的雪。”
然而,許青珂的回答是:“我已不是原來的我。”
文官跟武將的差彆在此嗎?
他似是而非提及皮囊,暗示她這兩年得權位頗厲害。
她便用這樣讓人無法辯駁的玄奧來反擊。
每個人都在變,前一瞬的你跟後一刹的你並不同。
——最好彆跟許青珂辯論。
這是蜀國朝堂所有人的認知。
秦夜知道自己不如人,更知道再留對方多說幾句,恐怕他的腦子都會被對方碾壓到塵埃裡。
既留不住,那就……
他忽提起那一壺燒酒。
“許大人體寒,這一路也下著雪,不若喝點燒酒驅驅寒吧。”
他這一舉動讓人詫異,因為基本上文武不相交,且秦夜遭冷遇多年,而許青珂卻是青雲直上,對於他帶領的那些軍中乾將而言,許青珂是一個讓人嫉妒又厭惡的存在。
可秦夜竟主動示好?
難道說那燒酒有毒?
呸,秦將軍怎麼會是這種人!
不過對於阿青等人而言,任何人都需要防著,畢竟如今蜀國還是有很多人想要許青珂的命。
然,就在阿青準備探手去接過燒酒的時候,許青珂伸出手拿住了那燒酒。
燒酒酒瓶赤紅,飛雪縹緲而晶白,她的手也白,白得如瓷細膩。
她拿了,打開酒瓶蓋,拖起稍稍酌了一小口。
她這舉動也讓秦夜意外。
這種人該是琉璃燈盞夜光杯伺候精貴的,原也會拿著酒瓶就喝酒?雖這也是一小酒瓶。
但……
秦夜目光難以從上麵拔回,除非許青珂說話。
她喝了一小口,放下酒瓶,唇齒間品了品,道:“烈而不狂,醇而不厚,是好酒,多謝秦將軍。”
秦夜默了默,沒再說話,隻是頷首,後退了一步。
車隊走了。
她也放下了簾子。
蓋住了那酒,也掩住了那人。
秦夜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遠去,大雪紛飛,天地蒼白。
似乎好久,身後的一個副將才忍不住說了一句。
“將軍,這就是許大人?似乎……似乎跟傳聞不太一樣。”
傳聞?傳聞哪裡不一樣。
不就是絕頂聰明,手段通天,而且還……
長得十分好看。
難道剛剛不好看?
秦夜想起自己的主子在那一夜微妙的神色,似乎有些了然。
這樣的人,殺之難舍。
秦夜正要走的時候,忽看到那邊也顯然被許青珂撩簾後的風儀所蠱惑的一群人裡麵……
有一個人輕悠悠一句。
“功過相抵。”
忽如其來,其實是接洽之前的話題。
許青珂此人……功過相抵。°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
秦夜次日上了朝才揣度到許青珂為何要忽然遠離朝闕。
三皇子死的那些時日,蜀王的反應太不尋常,朝中早有猜疑蜀王受傷,身體有礙,但又連連選修美人,不太搭理朝政……左右都是一種不尋常的征兆,似乎太子上位不遠了。
然而,五皇子這兩年又崛起了。
要拿王位,必爭許青珂!
於是被太子跟五皇子叨擾不行的許大人就這麼走了。
連蜀王都默認了,想來也不希望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臣子被自己兒子拉攏了去,許青珂離開是最合適的,左右如今國內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被許青珂處理得井井有條,朝中有許,軍中有雙秦,他無憂矣。
得知許青珂離朝避寒,太子一脈尚不好說,但霍允延卻並不意外。
許青珂,你既入了朝堂,還執掌中樞,哪裡還能置身事外。
尤其是提拔你的那位主兒一日不如一日。
他轉頭看向巍峨宮廷之中……後宮所在。
嘴角一瞥,似有嘲弄。
那麼多美人兒,我的父王,您忙得過來嗎?
後宮一靈廷,戒備森嚴,但裡麵歌舞升平,有嬉笑曖昧聲傳來,對於守衛的宮衛而言,這是一門苦差事。
一個青年禁軍統領巡邏時似不經意往裡瞥,瞥到窩在君王懷裡的雪白嬌柔美人兒衣衫半露,簾子幽幽,半遮半掩。
————————
入夜十分,邯煬郊區再往外的秀遠山溫泉莊。
此地有天然溫泉,名列蜀國溫泉之地前茅,因靠近邯煬,最為權貴喜歡,不過屬皇家掌控,後蜀王將它分賜給一些王公大臣,其中自然也包括許青珂。
山中暮飛雪,紅木瓦蓋珠翠連招。
清池生白霧,青石露天美人招搖。
美人就一個人,內外封鎖,而天……天上不會有人的,隻有蒙蒙落下的飛雪,那一幕應該極美。
其實無關太子跟五皇子,若是許青珂不想,這兩個人連她住所的門都進不去,她離開邯煬,隻是因為自己真的受不住冷。
此時她的臉色已經有些蒼白,年紀越大,這種身體上的隱疾就越厲害,王樸這些年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寶貴藥材才替她補了些活力,可今年冬日下大雪,氣候尤比往年還冷一些,從半月前開始許青珂的身體就比較不妙了。
這次連王樸都跟來了。
“公子,您且泡著,外麵我們守著,保管沒人能打擾您。”
趙娘子說了這番話就闔上了門。
許青珂輕按了下太陽%e7%a9%b4,目光一掃溫泉池,這一方溫泉小莊規格不小,常泡溫泉延年益壽,難怪當時好些人羨慕。
但她也不是很在意,這身子的狀況她心理清楚,五年期限,她已經用了兩年,剩下來的三年大概每天都得與天爭命。
但為何一定要安生兩年呢?
衣帶無聲落下,袍子被放在屏風上,許青珂赤身走入水中。
這一切,無人可看到。
山腳下,五個黑影站在樹下低聲說話,言詞之中重點無非是——狗官,必殺!
等確定了計劃,五人分散開來,從山的不同方位上去。
突襲暗殺,目標許青珂。
五人顯然武功極強,速度很快,很快就到了山中一側最孤立的山崖一側。
從莊下四方攻上……
許青珂坐在池中,閉著眼,這溫泉水的確能解寒氣,也至於讓好些天都不能入眠的她感覺到了困意。
可她也不至於睡著,因為看到了池子邊沿那邊接洽的懸崖。
懸崖外側絕頂星光月色,許青珂似睡非睡中看著那懸崖。
這些年她總是反反複複在那火燒的屋子跟懸崖之間奔跑,好像沒有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