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
所以百姓們圍觀,但他們很快知道死的人是誰了,隻因花月坊外站著許多白衣儒生,這些儒生乃是整個蜀國才學最高的學子組成,從學於諸多學院,上有儒道大家為師,左右也有當朝清貴們庇護,他們是一個國家裡最寶貴的財富,更甚於珠寶錢財。
可他們如今都守在大門,神情都十分激動,阻撓封守此地的三司差衛,似乎劍拔弩張要動手似的,可刑獄裡麵的人哪裡是這些弱質芊芊的儒生可比的,推一下就倒了,可他們也不太想推,這一推弄出人命案怎麼辦。
但如果這些儒生們再過分一些,那可就難保了。
鬨騰中,一片混亂,儒生們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差衛們已經按住了腰上的刀。
於此時,有一輛馬車到了街道,前方一大群人圍著,馬車都堵在那兒,這輛馬車也如是。
人群不得不讓路了,當然不是因為這輛馬車,而是因為前頭堵著的馬車裡麵竟有楓陽侯府的,而且不止一輛,兩輛馬車一前一後。
就是不看族徽,就看那騎馬的貴公子也知道是景家的人。
圍觀的老百姓紛紛後退,甚至差點發生踩踏事件,但終究讓出了寬敞了一條路,楓陽侯府的馬車要過去,對麵的馬車也要過來,但景修看到對麵那輛馬車的時候愣了下,隻因對麵起碼的男子,他是認識的。
他騎馬接送,這車裡的人莫非是……但這次怎麼會這般低調。
兩府的馬車在這道上對上,又都驚訝之下沒有前進,倒是空出了地方,讓一輛馬車後來居上。
馬車停下,簾子撩開,謝臨雲下車來見到景家的馬車驚訝之下也是皺眉,但也朝景修稍作揖。
景修跟他不一樣,他入了禦史台,前者卻是去了戶部。
以前是同科進士,如今也是同僚,理當打招呼。
景修也朝他作揖,論出身跟如今官位,他是比謝臨雲高一些,可姓謝的家學淵源,背後還有兩個老師,實在不可小看,隻是……馬車裡還有人。
第96章 儒生,儒道
景修目光深沉, 但是謝臨雲並未太在意, 他隻是轉身想去撩開簾子, 這種動作素來不該是他這樣的貴公子做的,可他覺得裡麵那個人是他的頂頭上司, 理應如此,何況——她是許青珂。
可裡麵的人顯然沒有那麼嬌貴, 那纖白細長的手指跟著還在蕩著的簾子, 輕輕撩開,一個人下馬。她下馬的時候,景修臉色一變, 也下馬了。
他竟朝他行禮了, 下官禮。
這讓楓陽侯府兩輛馬車裡的人都是震驚。
“四哥怎麼……”
景萱透過窗子, 看到那個人衣袍曳地,背對她們,但她的目光落在那些儒生身上。
端看背影,一頭發絲如墨漆黑,風吹起的時候, 這個人讓人恍惚如夢。
儒生數十上百,也有一半出自清貴之家, 也見過不少達官顯貴,但不知為何, 在這人下馬車落地後淡淡撇來一眼後, 齊齊心中冷悸, 但眼裡又是恍惚的。
這個最近在朝堂內外掀起滔天巨浪且讓千屍伏野的人今日並未穿官服, 一身錦白流青絲的袍子,束腰緞帶冠發,如此簡單。
讓青山千峰跟萬尺江河都退卻暗淡的絕色近在咫尺,在她一眼望來的時候,多少才學,多少抱負,多少理直氣壯都成了指尖抓不住的塵埃。
這些儒生莫名很緊張起來。
“逃學來看熱鬨麼?我不知道如今你們還有這般打發時間的方式。”
淡涼似冷泉,讓人心生畏懼。
她是誰,無人不知,無人不識。
但前首一儒生還是有氣量的,上前一步,衣袖垂落,再昂首,說:“許大人,聞說裡麵斃命的乃是學師張太傅,不知是否?”
在讀書人裡麵,真正的師生關係可以很講究很計較,也可以不將就不計較,張端濡畢竟是當朝太傅,名望不俗,意義非凡。
能看到這些眼神純淨的儒生臉上都是緊張,許青珂指尖輕勾袖擺,並不上心,也不在意,所以殘忍回答:“是又如何。”
多好的學生們啊,一個個都變了臉色,難堪,難以置信,好像自己的信仰被玷~汙了。
“怎麼可以是!張太傅可是我等儒道之先師,他怎麼會死在這種地方!!”
“定然是有人故意抹黑他,殺人後再移屍!”
“花月坊如此汙濁之地,竟讓我們當朝太傅……”
“我儒道之風骨,竟然在這種地方覆滅,真真是……”
這些儒生一個個痛苦不堪,思想越純淨,其實越脆弱。。
老百姓們不懂儒道之信仰,也不懂學師之敬慕,但大概有些動容。
而差衛們覺得局麵難以控製了,因為有些儒生似乎想進去搶看屍體,好確認剛剛許青珂都是一派胡言。
場麵正要混亂。
“原來你們的儒道這般淺薄。”
所有儒生都是一愣,齊齊看向許青珂,震驚,羞恥,還有憤怒。
她怎能這麼說!!!
不等這些人反駁,因為以雙方差距的巨大,他們若是反駁便是過錯,許青珂還不至於欺負這些人,所以開口:“百家爭鳴才是道,百官合政才有朝,千人萬人才是天下,法家兵家農家皆如此,獨有你們的儒道隻需一個人便可代表,也可折損風骨?”
多隨便的語氣,多從容的眉眼,沒有批判,沒有教導,隻有她淡然如水的姿態。
儒生們如當錘一擊,皆是神色震惶。
“這般淺薄脆弱,他在這花月坊內,還是你們在花月坊外有什麼區彆。”許青珂這番話是一把刀,切割了這些儒生的臉麵,一群人一時也啞口無言。
內外有什麼區彆?他們以為自己在外麵的,張太傅在裡麵。
可現在……她說沒有區彆。
為首儒生有些不甘,竟又上前一步,辯駁:“可是許大人,張太傅可是太傅,他這般,且被殺了……您難道不覺得我儒道沒落了?”
貪官那般多,皆是儒道所處,該是何等讓人失望啊。
所以他們不安,且一個張太傅就讓他們惶惶絕望了。
若是不覺得,那麼許青珂也不堪為如今儒道學子。
景修想,這樣的局麵怕是很多人沒想到了,道的信仰,於他們這些已經入了官場的人是何等渺茫可笑的東西。
想必許青珂再聰明也解決不了這樣的問題。
但是呢,他沒想到許青珂看著那為首儒生,這些儒生的臉麵幾乎是一致的,她的指尖鬆開,勾起的袖子落下,上麵的水紋輕蕩,她笑了。
竟是笑了,她怎麼能笑,這時候怎還能笑。
但她說:“不是還有你們嗎?”
似乎覺得他們很幼稚,連這樣的道理都看不懂。
但她又那樣風月綺麗,一笑,一句,蠱惑人心,似戰場擂鼓,一下子讓所有儒生撥開雲霧。
是啊,還有他們!
這位天之驕子竟也能低頭寄希望於蒼生嗎?
這些人歡喜的時候,卻也看見她轉身甩袖,淡淡一句:“莫胡鬨,散了!”
簡單兩個字,才是真的落地有聲。
是啊,剛剛在她眼裡肯定已經十分可笑了吧,千萬不能在可笑下去了,於是儒生們齊齊收起那喪氣臉,站直身,朝著許青珂深深一作揖。
“諾!”聲音齊整而靜穆於四野。
如斯安靜。
兩司的人恭敬讓開路迎著她進門,但跟在後麵的謝臨雲留意到她側頭看著一處,那是一輛馬車,旁邊是騎馬俊彥的公子。≡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那公子有一半皇族血脈,隻因他的母親是公主。
而那位公主竟出沒在這種地方,而且,她還撩開了簾子,也看著許青珂。
四目相對,許青珂眸色淺淡,但陽光餘暉落儘眼中,昭昭風華,馬車裡的人藏在黑暗中,背著光,那本豔麗的眼也曾經瑰麗過,如今卻隻剩下了深沉。
知道許青珂進門,衣角消失不見,簾子放下了,微微蕩。
但外麵包圍此地的老百姓們久久不能恢複原來的吵嚷,隻有安靜的敬畏。
景修定定看著那扇門,轉頭的時候發現許家的人已經走了。
這似乎是離城的方向。
他上馬準備離開,聽得馬車裡的幾個妹妹們按捺不住問他:“四哥,那位就是青珂公子許青珂嗎?”
景修皺眉,“她已不止公子,非你們能多問的。”
他的聲音嚴厲,眼角卻瞥了下馬車裡唯一不問且安靜的景萱,眼裡若有所思。
上樓的時候,謝臨雲吩咐人去通知邯煬府派人過來清理周遭街道擁堵。
若不是擁堵,怎麼會讓那等人家的馬車過了這條道,若不是巧合,那就耐人尋味了。
他吩咐完,對上許青珂的眼,“大人可是覺得我過於趨炎附勢了?”
許青珂不置可否,“許,皇族,侯府,再算上一個秦家,都被困在此地,也是朝中開天辟地第一次了。”
秦?當時還有秦家的人?不過選秀在即,秦家又速來低調,恐怕當時也在附近,被許青珂觀察到了。
但她覺得是巧合?謝臨雲心中暗附,卻也看到許青珂翩然一笑。
“但沒有一家會對太傅大人的死感興趣。”許青珂這般說,帶著些微嘲弄,讓兩司的人跟謝臨雲都是一愣。
但前頭照麵而來的人顯然有些不悅。
目前負責此案的是刑部的王澤,他聽到許青珂的話,上前來,“但許大人還是來了不是嗎?”
也有些嘲弄跟不滿,自然了,他是刑部主管此案的官員,從職位上還略高了許青珂一些,何況禦史台以前在三司素來地位最弱,如今竟要仰禦史台之鼻息了。
不,應該說仰許青珂之鼻息。
他不懂太尉大人為什麼要讓步許青珂,就算這案子難查,也未必一定要求助許青珂吧。
“我來,是因為我跟這位太傅大人有些不和,特地來看看他死狀,不行嗎?”
許青珂淡淡一句,眾人皆是錯愕,既驚訝許青珂如此直白,又不安她這話的冷淡跟鋒芒。
王澤惱怒反擊:“那看來我是需要好好調查一下許大人了。”
這人真是!周邊刑部的人臉色都變了,但來不及阻止。
“衣服都穿得不甚妥帖,靴子上的淤泥未乾,是剛剛被叫來的吧,臨時被叫來接這爛攤子還一副怕被人搶功的模樣,平日裡在刑部必然是被邊緣化的人物,要麼能及不足,要麼不懂規矩。”
“而現在的規矩就是……”許青珂走進那扇門,“你胡說八道惹惱我,我怒而離去,大不了拐道去隔壁去嘗一嘗天香樓的美食,而你要麼被你們的太尉大人直接貶走去偏遠地方吃紅薯,要麼就是熬著這個案子,等實在查不出結果了,被摘了帽子回家種紅薯。”
她進門聞到強烈的血腥味,入目也是恐怖的景象,但她眉梢都一動不動,隻轉頭看向門口表情僵硬的王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