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頁(1 / 1)

風雲入畫卷 烏雲登珠 4226 字 6個月前

彆則帶著人離開了山梁,他還不時回過頭,將目光停留在鹿荻身上。

“你們聊什麼聊那麼久?”秦嫣問。

“原來我們以前就見過,郅彆就是小狼崽。”鹿荻扯著馬韁繩,道。

“什麼小狼崽?”

“當初我和你們相遇的時候,不是告訴你們,石/國使者被一個小孩子帶人殺了嗎?”鹿荻說,“原來就是郅彆。”

“那個被搶的姑娘就是伶耶公主?”秦嫣覺得伶耶真是太可憐了,她很慶幸自己方才放下成見,出手救了那個姑娘。

鹿荻說:“當年我掩護了他,他居然還記得我。”

秦嫣說:“你沒趁機將他收為麾下將軍?橫豎如今處羅部落他們也不能回去了。”

鹿荻忍笑:“郅彆倒是肯降服於我,不過他的條件,我沒法接受。”

“什麼條件?”

“他說,我與他聯姻,他給我賣命。”鹿荻道,“他要將伶耶嫁給我。”

“啊?那可要不得。”秦嫣道,鹿荻可是個姑娘。

鹿荻笑道:“是不是很好笑?”

兩個姑娘說說笑笑著,馬蹄嗒嗒地,輕快地在雪湖、山梁之間穿行著。遠處的雪山腳下,一座輝煌的城池正在等著她們的到來。

高昌大城裡,過新年的氣氛喜氣洋洋。

第151章 琵琶

秦嫣和鹿荻緊趕慢趕, 在一個繁星漸消的清晨,踏著初升的陽光,來到了高昌。西域氣候乾燥, 多以黃土、黃石壘屋子, 隻有那些富戶人家有精巧的樓閣亭台,才需要使用到木材。這裡的屋子很少怕走水, 加之又是節日,到處都懸掛著大紅燈籠串, 等到夜黑上燈時分, 可以想見有多麼熱鬨了。

鹿荻是收到高昌掌政駙馬邀請的, 當然在高昌王宮外的典客署,是有一席之地的。不過,鹿荻這種會吃會玩的, 知道,高昌的精髓在宮外,不在宮裡。一旦進入了典客署,來往人群都是各處使節, 他們處月部落在時羅漫山地位剛剛崛起,在西域依然勢力不顯,難免仰人鼻息。還不如自己事先訂好一間鬨中取靜、房舍乾淨、店家殷勤的客棧, 來得更自在逍遙。

至於處月部落帶給高昌國的禮物,早幾日就已經被處月部落的長老們,護送著入了高昌國。他們就住在典客署裡,等待自己的汗王蒞臨。

秦嫣跟著鹿荻來到了客棧。

這間客棧是波斯風格, 波斯國雖然國滅王死,但是他們對於奢華的追求,昳麗的審美情趣,始終在影響著這條古老通道上的每一處。客棧的拱頂結構在天穹高處,形成一個圓形屋頂。潔白的石灰石大柱兩側,牆麵均貼著琉璃彩磚,上麵雕刻著蔓藤花紋。

踏入其間,濃烈的香料味道,讓整個客棧浸染在一股異國風味之中。

圓形穹頂下,一隊身著白紗,頭戴著水晶首飾的舞女,在不斷旋轉著跳舞。如同一朵朵盛開在屋舍中的優缽曇花。秦嫣看得一雙眼睛左轉右轉。如果說敦煌之富貴豪奢,還都是偏向於唐國漢人味道的。這座高昌則肆無忌彈地將世間各地最美的音符,都毫無節製,絢爛璀璨地堆放在一處。

鹿荻拉著她的手,將她帶到她們定好的屋子裡。

屋子裡貝母鑲嵌的白紗臥床,雪白的牆麵上,一顆顆綠鬆石般的琉璃片,鑲嵌出波斯國輝煌過去的壁畫來。這些本來是一百年前,波斯王族炫耀武功的方式,如今,則成了高昌這樽富貴美酒中,增加情調的一點香油。

鹿荻一入房間便張開手臂旋轉起來:“王妃,有沒有一種回到故鄉的感覺?”秦嫣對於當年與鹿荻的初遇,跟鹿荻透露得不算太多,是以後來在遇到桑遲之後,她就將自己的身份定位娜慕絲公主了。鹿荻雖然有些懷疑,但是能夠幫著她出生入死拯救部落的人,她有什麼好多計較的?

“王妃,今晚我們住這裡,如何?”鹿荻跳上床鋪,拉起床鋪上的一張薄紗,邊上還鑲嵌著一道道腰果形的金色花邊。

“這也太鋪張了吧?”秦嫣坐在梳妝台一側,這屋子她當然是喜歡的。可是……她的手指提起一個搽麵油的小蓋子,連這樣的小蓋子上都鎏金錯銀,這樣的屋子想來住一晚價值不菲。

“沒辦法。”鹿荻從床鋪上坐下來,雙腿晃蕩著,“我怎麼知道我們部落這麼幾個月就能翻身呢?根本就沒有計劃來高昌。這兩日能訂到,隻有這種屋子了。”她順手摸了摸旁邊鎏金的床頭裝飾。

秦嫣甩下遮在臉上的麻布巾子,愉快地從行禮中拿出一套自己常穿的紫色裙衫,說道:“我可不想再遮頭蓋臉地去逛街,我要打扮得美美地去看晚上的燈會!”高昌國各國風俗都有,但以漢族風俗為主的。高昌王族在重要場合,也都是說漢語,著古漢禮服的。如今正是漢族的新年之後第十一日,再過幾日就是元宵佳節。這兩日已經陸陸續續,有商家將那些費了不少時日製作起來的鳳鳥、蓮台、牡丹、人物、戲文等各色彩燈,開始張掛起來,以招徠客戶。

秦嫣去後麵的沐室裡,稍微洗去一些身上的風塵,便去換衣衫了。

如今秦嫣穿上的是,新做起來的紫色波斯女裙。這與數月前鹿荻在小鎮上隨便給她買的衣服質地當然是不一樣了。紫紗翩躚,搭配上鹿荻給她定做的白水晶頭麵,一頭微微卷曲的長發,如同華美的絲緞,在波斯風的屋子裡,越發顯得相得益彰。

秦嫣走到鹿荻麵前,帶著白水晶大戒指的手指,修長白皙,輕輕敲著床頭:“汗王,出去嗎?”

鹿荻撓撓頭:“我們先去樓下,用個茶點再出門。”他們一路趕過來時,早膳是在馬背上對付了一下。鹿荻換洗了乾淨衣衫,走出來時看到秦嫣,道:“王妃還是將麵紗戴起來吧。”實在太紮眼了,站那裡都美得像月光下的一朵白曇花。雖則鹿荻並不擔心她被人欺負,但是,在這種三教九流的地方裡,還是能避讓的避讓一下。

秦嫣隻要有得玩,還是挺聽話的,便將臉上的麵紗遮起來。

哪怕是這樣,高挑的身子,婀娜的姿態,也還是挺招人的。不過幸而這裡是高昌,各國紅肥綠瘦的美人聚集的地方。外人又看不到秦嫣的臉,想來就是個波斯美姬。況且身邊還陪著一個圖桑男子,圖桑族在西域地位不低,也就沒有人來騷擾秦嫣了。

她們在客棧的用飯之所,尋到了一個位置坐下來。

鹿荻問侍者拿來了菜單,熟練地點了幾道在高昌小有名氣的菜肴,兩個姑娘要了點葡萄汁釀做的飲料,優哉遊哉地等著上菜。這裡來往的侍者,也都打扮成波斯男子的樣子。頭上包裹著高高的包頭巾,上麵裝飾著大塊大塊的鎏金水晶裝飾。令秦嫣和鹿荻想起她們的桑遲將軍,桑遲將軍應該在波斯帝國屬於侍衛長,可是在部落中總是穿得十分樸素。鹿荻開玩笑地道:“看來回去要給桑遲大人,也準備幾套像樣的禮服了。”

她們正在說笑間,鹿荻發現自己案桌的不遠處,隔著一道白絹屏風。上麵一筆字也沒有,一點畫也沒有,與四周格格不入。

鹿荻是個對於視覺感受很注重的人,覺得不舒服,便去招了侍者,過來詢問。侍者走過來:“請問,先生有什麼要求?”

鹿荻指著那屏風道:“我有幾年沒來你們的客棧了,什麼時候多了這麼一架屏風。白慘慘地看著好不舒服,不如撤去?”

侍者一看是那架屏風,道:“回稟先生,這座屏風是蜜姑娘的。不能撤,姑娘彈琵琶要用它遮著的。”

“什麼蜜姑娘?”鹿荻少年時,曾經出入這種風月場,知道事若反常必有其妖,想來這蜜姑娘應該有著不俗的緣故和來頭。↘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蜜姑娘全名叫紮羅斯古爾蜜。”侍者解說道,“是一名粟特人,專擅琵琶。尤其擅長中原名曲《歸海波》。”

“《歸海波》?”秦嫣本來支著頭,在看鹿荻跟那侍者說話。此刻聽得來了精神,“《歸海波》如今還有人喜歡麼?”

“怎麼沒有?就是太難了,會彈的人少。”侍者道,“我們這邊的蜜姑娘,就是彈《歸海波》的大家。整個高昌城,要聽《歸海波》就要到我們‘怡豐’客棧來。”

秦嫣問道:“今日能聽嗎?”

侍者道:“隻要有人點,便會彈的。”

鹿荻看娜慕絲感興趣,也道:“多少錢帛點一曲?”

侍者打量了一下兩位客人,男客俊秀體麵,女客雖則擋著半張臉,那點傾城姿色還是可以透過麵紗的起伏轉折,隱隱辨認出來的。加之這兩位客人,住的又是最昂貴的套間客舍。便道:“兩位若實在要聽,小的去給客人安排。”他伸出兩個手指:“一曲《歸海波》需要兩車絲絹。”

“去你的!”鹿荻當場就不顧自己的“貴客”體麵,村夫一般道,“搶錢啊!”她前幾年部落中窮困潦倒,當然是沒這個閒錢來高昌吃喝玩樂。但是再物價上漲,也不能漲到這種地步啊?鹿荻發現自己失態,收斂了一下,道:“不聽不聽,什麼東西?”

鹿荻待那侍者走遠了,輕聲對秦嫣道:“莫急,我們的位置好,說不定有什麼冤大頭回來付賬。然後我們一起聽聽看,是什麼仙女彈的曲子。”卻覺得娜慕絲有些奇怪,平日裡她也是跟她有說有笑,又玩又鬨,很多事情都看得無足輕重,相處起來十分協調。

可是她似乎如今看起來有些僵硬,鹿荻推了推她:“娜慕絲,有什麼事情嗎?”

秦嫣用了很大的精力,才將眼睛裡的酸脹壓了下去。《歸海波》倒是沒什麼,這種難度極高的曲子,被大西域道上的琴師追崇並不是什麼令人意外的事情。可是,“一曲兩車絲絹”……

秦嫣喊住那侍者,如今的度量衡之中,一車絲絹其實還是挺亂的。她問他:“請問這位小哥,一曲兩車絲絹,以什麼車計算?一車的話,要多少卷絲絹?”

侍者方才被鹿荻罵了,倒也很有涵養並不生氣。此刻見這個女客在問,依然微笑答道:“是以獨輪小車為計量,一車十二段絹帛。總計二十四段絹帛。”

鹿荻聽她問價格,問得如此詳細,便道:“你想聽?”若是大油壁車,那一車是挺誇張的。若是普通獨輪車的計量,雖則是貴了一些,以她圖桑王部汗王的身份,到底還是能夠承受的。當下不由分說拍出幾個金餅子:“聽了!給我去兌錢!”

侍者做到了生意,大為喜悅,朗聲道:“東三廂座,點蜜姑娘《歸海波》。”

鹿荻反正錢已經花出去了,老子那就舒爽地聽。聽聽看這個仙女曲子有多了不起。隻見麵前的燈籠一陣明明暗暗,不知道怎麼布的光,聽曲台的四周慢慢暗了下來,而那素白的屏風就顯得明亮了一些。

秦嫣已經早有準備,將自己的麵巾悄悄取下,當做巾帕掩在自己的眼皮之下。免得淚水被人發現。

那屏風越來越明亮,成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