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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入畫卷 烏雲登珠 4238 字 6個月前

娘子的。

“秦嫣?”齊三娘疑惑了,仔細看著她的臉,“哪裡還認得出你?”

秦嫣哭道:“我知道認不出了,我知道。”她說,“新婚你為我理過妝,你幫,我們讀過婚書,是你送我們入洞房……”她已經泣不成聲。

齊三娘子與他們在沐雨山莊所做的事情,從無人知道。當日在場的人如今都不在了。她作為莫闌門的首座女殺手,也不會沒事與人說這等事情,聽她提起,不由越發驚訝:“你……秦娘子不是死在秋格明塔什山崖下了嗎?”

“我沒有死,”秦嫣問道,“你告訴我,我的夫郎可還活著?他在何處?”

齊三娘一怔:翟容頂替張定和,進入高昌,這是絕密之密。如果一切順利,高昌如一枚鑲嵌在西域的棋子,可以定江山,穩邊疆。如果事情敗露,則會被圖桑帝國的一些與唐國不和之人,以此為借口,煽動民憤,引起戰事。這是一件關係到數十萬人生死存亡之事……

而他們承啟閣在這裡的任務,就是要斷絕任何一點可能引起波動的因素。

秦嫣在敦煌城的行為十分反常,單獨深入翟府探查。那個看起來駝背耳聾的看府老頭,也是承啟閣設下的密探。他裝聾作啞已經探聽到,這個胡族女子自稱是翟家二郎君的夫人,要尋找翟容的下落。此後,又在敦煌城四下打聽當年與翟容相關的事情。

這讓承啟閣的人非常擔憂。

他們擔憂的是,當年最了解情況的人,除了承啟閣之人,還有一個人。那就是長清。

長清先生雖則幫助過承啟閣覆滅星芒教,但是此人到底是什麼來曆,是什麼心思,承啟閣並不清楚。兩年前,長安城發來消息,說是曾經有一名才高北鬥的侏儒,與隱太子建成之子李承安關係甚好。大家推測,長清先生可能就是那名侏儒。

既然與隱太子之子關係交好,那就意味著對現在的李唐政權,恐怕多少抱有一點惡意。他們擔心這位長清先生做出不利於大唐帝國的行為。

一開始以為這波斯女是長清派來的人,所以立即趕儘殺絕,以免夜長夢多。如今齊三娘子聽說她就是秦嫣,而且,能夠將那日在沐雨山莊成婚的細節,一樣樣敘述出來。齊三娘子心中不由自主信了三分。那時,她為小秦娘子梳妝的細節,男人都是在屋外的,哪怕長清也不可能了解。

齊三娘道:“翟輔史……已經不在了……”

秦嫣卻覺得,她在撒謊。

秦嫣還待再詳細詢問齊三娘子,驀然回頭,隻聽見一陣強烈的機括之聲。無數密密麻麻的鋼針,再度如同一團團沉甸甸的灰影,向著秦嫣奔撲而去。

秦嫣乍見齊三娘子太過激動,忘記防護身後,那承啟閣的另外五位黑衣人悄悄跟蹤過來。這一回他們“冰雨針”暗器盒裡滿滿都是鐵針。

這五人這一出手,竟然是連著齊三娘子一起射殺的。

翟容在敦煌不是沒有設過自己的眼線,但,都被大唐軍方逐一驅逐了。翟容後來誤認若若已死,為了高昌計劃的安全,就服從軍令,沒再往敦煌安插人手了。

而留在這裡的官員,個個都是冷麵殺手,不能讓唐國設在高昌國的行動發生任何紕漏。

眼看秦嫣和齊三娘子就要同時斃命了。

六個身著深土色兜帽的身影,從四周後麵包抄下來,手中波斯彎刀閃現,那五個承啟閣官員,連哼都沒來得及哼,喉間閃起一片血花。

……

……

步陸孤鹿荻這幾年,活得非常焦慮。

她是處月部落前任汗王,步陸孤以節的大女兒。早些年,父王連娶數回妻子,都不得生出其他孩子,為了穩定部落裡的軍心,遂將她自小以男兒教養。

六年前,父汗的第七個妻子終於為他誕下了一個小王子。步陸孤以節和她都非常高興,弟弟取名步陸孤哲荻,步陸孤鹿荻更在心中發誓要好好照顧教導幼弟成長。

父汗在世時,她生活得無憂無慮。

處月部落是西圖桑十姓王部之一,父親對她很是寵愛。步陸孤鹿荻每日帶著黑頭、胖魚閒逛在各處,吃喝玩樂,日子過得輕鬆自在。

兩年前,處月部落所在的草場經曆了一次白鵝子大雪災,死傷了一半人,牲畜也幾乎都凍死。父汗又受到其他部落的傾軋,急怒攻心,撒手而去。

小王子隻有六歲,步陸孤鹿荻以自己稚嫩的肩膀,擔起給部落找出路的重任來。本來想著要依靠其他圖桑部落,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處月部落有一片草地,名“金娑草場”,地近蒲類海,草長豐美,其他圖桑王部要求他們將這片草場劃歸他們,才能給予處月部落以庇護。

步陸孤鹿荻知道,這片金娑草場是處月部落最後的財產,若是歸了其他部落,那麼處月舉部為奴的日子,便不再遙遠了。她自己為奴也就罷了,難道讓自己的弟弟也小小年紀,從部落小特勤墜為賤奴嗎?

絕對不可以!

這兩年她左支右絀,各處周旋,漸漸臂肘儘掣難以為續。不時有響馬騷擾掠奪他們的部落,青壯男子愈來愈少,甚至淪落到丟了一匹種馬,要她這位汗王親自去尋捕。

此刻,夏季漸漸走到了尾聲,大漠上的秋天總是走得特彆快。很快,冬日的寒冷,就悄悄摸入了處月部落。

草原上陰風呼號,萬草伏地。濃重的烏雲在長空滾卷如深色的水墨。處月部落又陷入了一次被處羅部族的軍隊圍攻之中。

這些年,天災兵禍之下,處月部落總人數不過七百來人,其中,精壯兵卒僅僅三百多人,餘者都是老弱婦孺。

步陸孤鹿荻也算機警,獲得對方即將圍攻部落的消息之後,已經命整個部落的族人深入金娑草場,準備好火油火種,一旦他們這些前線部族戰士無法阻擋此次吞並,便火燒草場,讓葛薩部落和處羅部落的汗王,至少最近三年無法安享金娑草場!

那處羅族的領兵蘇尼名叫布陸孤羅勒,長了一張焦黃的凹臉,下巴很大。他身後是數百名身強體壯的處羅軍卒,高頭大馬在他們的□□,傲然呼哧出令人驚悚的熱氣。這羅勒蘇尼是處羅汗王座前的一任大將,身經百戰。此刻猶如惡煞一般,將鹿荻與她所帶著的處月士兵,漸漸逼到了一條狹窄的山壁前。

布陸孤羅勒大笑:“鹿荻,你們是自儘求個全屍,還是讓我們來成全你們?”

鹿荻派了兩百名處月部青年護著部落中的老弱婦孺向蒲類海金娑草場撤退,手邊隻有一百多名青壯部族。

鹿荻揮舞著手中的圖桑刀:“回去告訴你們可汗,我們是不會讓出金娑草場半步的!”

羅勒森冷而笑:“那好,今日就讓處月部落滅族以此吧。”

鹿荻雙目隱約透出火光:“準備——迎戰!”

那羅勒蘇尼笑了一下,不無陰險地告訴鹿荻和她身後的一百名處月部戰士:“葛薩部落已經有人追上了你們的族人,聽說,”他手指摸了摸刀刃上的血光,“聽說他們走得很慢,可能連缺蘭隘口都無法到達。”

鹿荻的眸子裡頓時充滿了驚恐。

對方,居然探摸出他們族人的路線!這意味著他們已經派出人手去圍追堵截處月部落的族人了!

鹿荻向著缺蘭隘的方向遙遙看了一眼,遠處的博力漫山三峰崔嵬並立,雪海連綿……而她的弟弟哲荻小特勤,正在黑頭和胖魚的保護下,帶著四百多名老弱婦孺趕去金娑草場,準備跟那些欺壓他們的惡人,做最後的反抗。

如果被葛薩部落先到一步,必然會將她的部族進行殘殺。而金娑草場也會完好無損地被這些畜生瓜分。

鹿荻轉身對自己的族眾道:“走,我們趕緊去缺蘭隘!”她身邊那一百名漢子亦麵色發白,他們的妻兒老小已經命在旦夕了。隻怕他們無論如何打馬揚鞭也趕不過去了。

布陸孤羅勒仰頭大笑:“什麼處月部族,什麼雪山之子?你們就是一群喪家犬!”他根本沒打算與這些籠中困獸決一死戰。時羅漫山一共有三個較大的圖桑部落:葛薩部、處羅部、處月部。讓處月人去麵對葛薩部吧。

鹿荻他們已經聽不到那處羅蘇尼囂張的聲音了,他們不停抽打著身下的馬匹,希望還能夠搶在部族被屠殺之前,有機會焚燒金娑草場,做出自己微弱的反抗。

浦類海的藍色湖岸漸漸出現在了麵前,雪山的倒影如同白雲漂浮在湖麵。·思·兔·網·

鹿荻和處月部落的戰士們心中猛烈狂跳,滿是淒惶,隻怕此刻見到的景色,是此生最後一次了。前麵,缺蘭隘口,親人的安危如何,金娑草場的命運如何?

正在胡思亂想之間,冰冽的空氣中傳來一陣不詳的鮮血味道。血腥味越來越濃鬱,越來越清晰,似乎隻要繞過眼前的那道山梁,就能看到一片屠殺之地了。

“已經開戰了!”步陸孤鹿荻和身邊的戰士們都目齜儘碎,手中的皮鞭將身下的坐騎狠狠抽[dòng],瘋也似地向前趕去。

血腥之氣越來越濃鬱,漸漸還能聽到慘叫聲。

步陸孤鹿荻帶著處月族的精壯戰士,快馬繞過一個山坳,六百多名部族的親人終於出現在他們的麵前。很意外,他們沒有人倒下,他們都下了馬,下了牛車,數百人緊緊偎依在一起。雖然看起來這些部落婦孺很害怕,但是畢竟並沒有受到傷害。

步陸孤鹿荻帶著人又衝過一點,看到族人麵前,果然站著一支黑壓壓的軍隊。他們怒馬強弓,刀刃鋥亮,似乎隨便一個衝擊,就能將那弱小不堪的處月部落衝得七零八落。

可是很奇怪,他們停留在原地沒有動。

步陸孤鹿荻繼續衝過去,她愣住了。

隻見兩陣之間,血屍無數,皮甲碎裂,兵戈折斷……咦?方才發出慘叫,傷亡在地的,居然都是葛薩部的軍卒?

怎麼可能?!

鹿荻的目光轉到兩隊人馬的針鋒相對處。

風烈烈,衣袂飄揚中,站著一名紫色衣衫的胡女。

她一手掌弓,一手執箭,弓拉滿月、箭發在弦,指著對麵的葛薩軍隊。

一張同樣衣料的紫色麵紗遮去了她下半麵容貌。額頭上一片鳧藍色的水晶額飾,映得她一雙眸子如浦類海水一般深不見底。她的身邊左右站立著六名同樣烏發藍眸的波斯男子。他們也都是箭滿弓弦,跟在那紫衫女子的身後,狠狠對住了葛薩部的軍隊。

他們,隻有七個人,用箭指著整整一支軍隊。

整整一支軍隊,就不再敢踏前一步!

步陸孤鹿荻不覺放慢了坐騎的馬步,這個紫衫波斯女子她是認識的。

她身上的衣裳、頭上的藍水晶首飾,還是她幫她挑選的。幾個月前她與她在木那塔小鎮上分手,她說她去敦煌找自己的夫君。

為何如今她會出現在這裡?

她身邊的六名波斯武士又是什麼人?

鹿荻催促著自己的手下:“快!過去護住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