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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入畫卷 烏雲登珠 4224 字 6個月前

提起,高昌駙馬“強搶民女”的這個話題,難道她真的帶個千嬌百%e5%aa%9a的美人回部落嗎?她會瘋的。

“哇,這馬可真是神駿啊。”鹿荻遠遠跟著那個高昌官員的後麵看著,做出由衷讚歎的神態來,又說,“我們的馬也不錯,哈?”四人一起看她身後的黑白兩匹馬,除了馬轡、鞍韉簡陋破爛,馬匹的神駿之色倒的確不差多少。於是,顯得馬身上的裝飾、轡頭越發潦倒難看,提醒著他們如今過得如何不堪。旁邊擠著的一些商旅也是識貨之人,紛紛搖頭著,這兩匹馬落這群窮酸手中也太可惜了。

對於自己汗王的洋洋得意之色,胖魚和黑頭都露出尷尬的表情。

高昌的馬隊走過之後,馬隊、駝隊需要重新整理道路,互相讓開通道,頗為需要花費一點時間。鹿荻他們牽了幾匹馬也有點走不出去,索性站著繼續閒聊等待。

鹿荻問秦嫣:“你不是那什麼王子的波斯娘子吧?”

“不是。”

“那既然如此,這簪子你可要換錢使用?我可以幫你找門路,多換幾個錢。”鹿荻對這種東西特彆識貨,一看便知道是上佳美玉。她認識有實力的商人,完全可以賣個大價錢,讓這個波斯姑娘路上過得富富裕裕的。

“啊,不用。”秦嫣急著趕路,還賣什麼玉簪?順手塞給鹿荻,“你要不要?”

鹿荻悚然退後一步:“姑娘,我對女人沒興趣的啊,你彆看上我啊!”難道方才給她擋鞭子太有神采了,姑娘看上她了?那就太討厭了。

秦嫣哭笑不得,收回來放在懷裡:“不要就算了。”

鹿荻聳聳眉毛,這事兒看來她不需要幫忙了。又提醒她:“張駙馬說的也沒有錯,你大概先前住在小地方,所以不知道輕重,這西域道如今雖然大致沒什麼戰事發生,但是沙匪搶掠這種事情不會少,你還是儘早入敦煌不可耽擱。唐國的治安要好許多。”

“多謝汗王。”

黑頭聽著她們的交談,問道:“汗王,那張駙馬真是有龍陽之癖嗎?那紅豆公主豈不是太過可憐了?”

胖魚也問:“聽說他們兩人自小青梅竹馬,感情甚篤,怎麼張定和忽然有了這怪癖,這讓紅豆公主怎麼辦?”

“你們懂個屁!”鹿荻粗魯啐了他們一口,“人家那是政治策略。如今麴文泰過世,高昌小王子麴智勝年齡尚幼不能親政。若是紅豆公主和駙馬誕出小世子,他兵權、政權、商權,三權在握。你說說看,這高昌王位會傳給誰?張氏還是麴氏?”

黑頭他們哪裡懂得這些個政治彎繞曲折的利益勾連,聽得一愣一愣的。

“駙馬本不得掌權。高昌麴氏讓張定和暫理朝政,隻是權宜之計。”鹿荻說,“聽說,高昌的宮闈裡,有麴氏王族的勢力監視著他們不得行房,還要記錄在《起居注》中。紅豆公主大婚之後,很有可能獨守空閨多年。”鹿荻道,“駙馬的暫時掌政,是多方妥協的結果。”

“那等到麴智勝能掌握國事,駙馬被清權,他自己豈不是自身難保?”秦嫣問,儘管這幾個圖桑人一直不停地在諷刺挖苦那“明華公子”,秦嫣倒是聽得出,這位張駙馬為了穩定高昌和西域,斡旋調和,應該做了許多的努力。方才,他為波斯王子的囑托而關心她的安危,可見也是個重情誼之人。她倒是對那位張駙馬有了幾分關心。

鹿荻說:“我覺得他將事情做得如此絕,應該是留好後步的吧?至少公主絕對會保他。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麴伯雅國變流亡之時,他們也是在一起互相扶持。我聽說,這些年公主獨居卻不養麵首,相反,凡是駙馬需要她相助之處,從無半點退縮。我覺得,紅豆公主對駙馬還是一心一意的。”

秦嫣道:“我想,等他們還政小王子之後,一定還是會共享天倫之樂,成為令人豔羨的佳偶。”

鹿荻道:“王族之人,多身不由己。”莫說是紅豆公主麴鴻都了,她步陸孤鹿荻不也是,不得不承擔著自己無力承受的重擔?

“駝隊要出發了,姑娘,你快上那匹駱駝吧。”鹿荻看到駝隊即將出發了,提醒秦嫣道。秦嫣點點頭,抓住駱駝的轡頭,坐上了駱駝背。說實話,還是胡人的衣服騎用坐騎要方便省事得多,她覺得穿著波斯姬娘的衣服,還是挺實用的。回頭向鹿荻他們揮手道彆。

雙方也都沒有細問對方的姓名,想來不過是茫茫大漠中的一次萍水相逢,沒有必要互相認識了解得太深。

負責駝隊的領隊一聲長號,悠悠然飄蕩在夏日的午後。西域的午後已經開始有涼風襲來,秦嫣臉上的紫色麵巾飄蕩飛舞。遠遠聽著有人在駱駝上彈起了琵琶,又有人吹起了觱篥。駝鈴叮咚,她的身子隨著那高低起伏,如陸地行舟的駱駝,搖晃著向前而去。

隨風傳來粟特歌女的歌聲:

“冰雪消融,回歸孤雁,

一路向西天空蔚藍。

蒼茫高山上最怕,手中的風箏斷了線……”

秦嫣覺得,似乎又回到了五年前,甚至七年前的光景。時光隻是一瞬,她真希望什麼也不曾改變。駱駝一匹接一匹,連綴成長長的一條線,向著東方而去。敦煌大城正在等待著她的歸來。

——郎君我回來了,你在哪裡?

在木那塔鎮的另一麵,高昌國的白馬馬隊也形成一道長線,一路向西,天空蔚藍。直到酉時之後,這支馬隊來到了蒲昌海邊。鄯善之地夏日綿長,此刻還遠未到日落之時。這支白馬蹁躚的華美車隊,卻停了下來,甚至有人開始搭起金頂白幕的帷帳,似乎準備在這裡過夜。

高昌駙馬的馬車也停在了一帶胡楊林下,一名年輕的仆人掀開青簾,走下馬車。利落地解下四匹白馬,讓其他隨從牽著去湖邊飲水。這一路上緊趕慢趕,連正午日頭旺盛的時候,駙馬都讓儘快趕路。如今黃昏涼爽,不冷不熱之時,他反而命令在蒲昌海邊駐紮停營。

待那仆人走開不久,馬車的車簾一掀,露出一雙仙鳧雲如意絲履。華袿飛髾,褒衣博帶,張駙馬走出馬車。

高昌國麴氏,起於隋朝的扶持,整個政權傾向於已經消失的楊氏天下。在李唐建國之後,他們以漢室遺統自居,有魏晉遺風。不過這些年,隨著與李唐國的關係改善,臣下之民已經逐漸開始與唐國一樣喜歡穿胡服。隻有在本國的重大場合,才會穿著這樣的南朝衣衫。

這是個看起來年約三十許的男人,略顯瘦削,越發顯得身段飄逸。臉上輪廓挺拔完美,眉毛微耷,眼睛有神,敷著一層白色脂粉,使得他的真實年齡,甚至真實相貌,都有些模糊。不過,張定和自少年起,就愛以魏晉遺風來打扮自己,塗朱抹粉,穿寬鬆大襦,這是整個高昌上下都很熟悉的事情了。

暖陽微紅,張駙馬的眼睛看向蒲昌海的清澈湖水。

“落柯,”他道,“更衣。”剛才被那波斯女子弄臟的袖子,得換一身了。

已經將四匹白馬交代給了奴子的年輕男仆落柯走回張駙馬的身邊。數年前,他曾是一名駝奴,在一次去敦煌的路上,遇到一個很可憐的女孩子,她帶著自己殘疾的兄長,想要混入他們的駝隊。他很喜歡她,就偷偷用自己也很弱小的胳膊保護了她。

那一年風雪很大,路上也很孤寂,因為這個女孩的陪伴,讓他覺得很有趣。後來她夫君就來找她了。還給他贖了身。落柯勤快刻苦,到了敦煌運貨、認貨,做店小夥,成了“看山樓”裡很不錯的一名店夥計。

一日,高昌駙馬微服來敦煌,被他的勤勉所打動,問他跟不跟他去高昌。他可以教他武功,教他認字,有了本事,他就能夠更體麵地活著。

落柯當然求之不得這樣的機會,在同伴們豔羨的目光中,他成為了張駙馬的貼身男仆。雖然他是自由平民,可是他喜歡像其他奴仆一樣,稱呼張駙馬為主人。主人果然教他認字,還教他武功,跟他說,再過兩年,他就能出師了,到時候,在高昌也好,在沙洲也罷,盤一個店麵下來,就能過上安穩富裕的日子。

落柯說,他願意服侍主人一輩子。

張駙馬說,你我沒有那麼長的緣分。

落柯看著駙馬走到蒲昌海邊,立到一棵胡楊樹下。這棵胡楊樹的樹根已經□□暴出了。

剛才還在說衣服弄臟了,讓他重新換過了一身大衣服的駙馬,現在卻不嫌臟,就這樣坐在了那枝遒結的樹根上,他與那樹根一起,在夕陽的斜照下,散發著淡金色。▲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他挺拔的側顏微微抬起,仿佛蒲昌海裡有什麼東西會出現,讓他如此等待。

從唐國回高昌的路,實際上這裡是繞道的。

隻不過,很多年前他在這裡等到過一個人。就算若若並不可能從這裡出現,他還是讓馬隊繞過來,想要故地重遊一下。

第142章 遠月

落柯摸著一匹白馬的頭, 隨著駙馬的眼神向前望去,那裡隱約可以看到,有一片金黃色的廢墟, 在湖岸的另一頭, 反射著斜陽的光彩。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了。

夕陽一點點被湖光山色蠶食下去, 下人們已經做好了飯菜。護衛這支馬隊的軍卒,隨行出使的文官, 都在遠處的帳房裡用餐已畢。每個人各司其職, 蒲昌海的岸邊, 除了馬匹偶然的嘶鳴聲,諾大一支七八十人的隊伍,一點多餘的聲息都沒有。

婢女幾次送來熱過的飯菜, 想讓落柯遞過去。駙馬的起居飲食都隻讓落柯經手,落柯也是最熟悉駙馬脾性的。落柯將手一擺,輕聲道:“你們輪班,隨時熱著, 實在味道變了就重新做一份,現在駙馬還不能打擾。其他人等,都去休息吧。”

婢女屈身行禮, 回到行軍灶前,把落柯大人的意思說了一遍。庖廚留了一把火,沒有事情的奴人們紛紛散去。

蒲昌海上日光已經完全消退,深藍的天空如幕, 一顆、兩顆的夜星,從天幕上顯現出來。

蒲昌海。

他第一次弄丟若若的地方,就是這裡。所以這一次出使唐國,要經過蒲昌海,他就在這個傍晚前趕到了蒲昌海。

他仿佛以為,自己也在這裡枯坐一天一夜,若若會像上一次一般,光著一雙腳,站在他的麵前。他仿佛以為,隻要他在這裡等上一天一夜,若若會和許多年前一樣,跌跌撞撞爬上來,對著他哭,讓他不要丟下她。

——他不曾丟下過她,真的一次也沒有。

每一次,都是若若丟下他。

頭一回失散是在夕照城,她丟下他走失在了樓蘭聖道裡;第二回也是她,丟下他,為了救長清哥哥,回星芒教兩年;更是她,在秋格明塔什的山崖下將他丟下的!

早知道她會這樣一次又一次地丟下他,第一次在蒲昌海重逢的時候,他一定不會為了自己那一點點少年人的驕傲之心,拚命忍住眼淚,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他要掐著她的脖子,逼她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