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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入畫卷 烏雲登珠 4267 字 6個月前

補充道,“這是很多年前,莫血無意中說過的,我一直記著。”

翟羽道:“西域牧人都認為,長天厚土,蓄養牧草。以草為食,萬物滋長。身輕者,化入長空為飛鳥;體沉者,陷入茂草為走獸。而那天地間的牧草生生不息,永遠滋潤著長生天大神。長清先生,你覺得他們的這種生存方式,與星芒教的刀奴不同分類,有沒有什麼關聯。”

星芒教的產生,植根於西域天山的牧民部落,這一點長清是知道的。就連所謂的紮合穀也就是個稱謂而已,其實莫血也是驅策著他們四處遷徙,居無定所。他們也如牧人一般,出去的刀奴無論流散在何處,都能在莫血的指引下,找到自己的部落。

長清緘默著,清冷的冬日陽光落在他的耳廓,幾乎有了透明的味道。秦嫣從來沒有發現過,自己從小似乎無所不能的兄長,也有如此脆弱的時候。

翟容接著道:“根據我們的調查,星芒教手下的刀奴分為三種,草字圈、天字圈和地字圈。後兩者應該是教習了內家武功,身手十分強悍的刀奴,那些是真正的殺手集團。而草字圈,並不是因為根骨最差才留在草字圈的,而是將他們當作牧草般放養。”

長清聽了這話,與前幾日,翟容跟他所做的交談中,漸漸似乎看到了一根呼之欲出的引線,那根引線身後連著黑/火/藥,隻要一個火星……便會……

他問道:“難道,莫血一直在篩選、訓練的就是摩尼奴?”

暫時沒有人說話,大家等著長清先生,自己得出結論。他們如今掌握的情況,也是猜測為主,他們需要聽到長清自己根據十幾年在紮合穀的生活,為他們的調查結果,做出一個肯定的結論。

那冥冥中藏在引線中的黑/火/藥,在長清的頭腦中,如焰火一般綻放開來。

長清的眼圈頓時血紅!

與此同時,秦嫣也不遲鈍,聽出話裡話外的意思,似乎自己還是被他們與“摩尼奴”這個東西緊緊聯係在一起。當年杏雲林的陰影又罩到了她的頭上了。

那種憤懣、絕望的感覺再次浮上心頭,當日翟容孤軍獨戰,被迫砍下林朗先生兩指的情景,將她的心%e8%83%b8漲滿,漲得%e8%83%b8口悶痛,雙眸發酸……

可是,她又隱約覺得今日的情景,似乎又與那日的情形不太一樣。她用自己已經模糊的眼睛四處轉看,甚至都沒有人特彆關注她。隻有坐在近旁的翟容手伸過來,輕輕撫摸著她的手背。

她悄悄擦了即將滴出來的淚水,懷疑是自己多心了,此事其實與她無關吧?否則她還不是要成為眾矢之的?

長清這兩天,已經被翟容一點點疏通了,他靈光一現,轉向翟羽:“摩尼奴,是巨尊尼放養在大漠的牧草?他們用這種手法,是為了獲得摩尼奴的血脈,以便保持他們自己神魔一般的壽命與功力?”

他的牙縫裡迸出話語:“這些年我監管著那些小刀奴,讓他們修習破妄功,就是在親手送他們上絕路?我儘力教養妹妹,最終,讓她淪為巨尊尼的血食?”

眾人都以憐憫的目光看向長清,他在紮合穀生存的價值,就在於此。他的每一天,每一個行為,都在為星芒教殘害生靈。

因此,無論長清每日念多少經文,都無法獲得真正的平靜;他想要皈依平靜,卻總是棋差一著。當年送他法牒,答應為他引薦的慧徹僧人,莫名卷入南雲山幽若雲的事件中,從此他是被慈悲拋棄的一縷孤魂……長清頓時雙目血紅、意識昏聵起來,隻覺自己一個區區疲倦禸體,竟然背負著如此深重的屍山血海來……

正在這時,寂靜的屋子裡,響起了一聲清脆至極的“哢嗒”聲。長清隻覺得%e8%83%b8口如被什麼東西重重一敲,混亂的情緒居然慢慢碎裂……

隨著頭腦的清醒,他抬起眼,尋找那聲音的發源地。

他看到嫣兒,她手中撮著幾顆鬆子。那聲響,正是她一口貝齒在咬開一枚鬆子的聲音。

她看到哥哥,因為他自己殺孽太深一時無法接受,而心魔走火,便想著要安慰他。故意將那鬆仁磕得山響。

待眾人看她,她才假裝發現了自己的“不合時宜”,托起掌心的鬆子,指著案桌上,青瓷葵碟裡擺著的果雜零嘴,道:“這麼好吃的鬆子,你們不吃嗎?”她這個人就是這樣,方才她頭一次猜出自己可能是摩尼奴時,她是心情頓時沉了底。翟容摸著她的手安慰了她,她就很快振作起來了。

是摩尼奴怎麼了?再差,能比她當初一個人去敦煌時候差嗎?

這鬆子是翟羽帶來擺茶席的,他這種商道巨賈,出手都是挑尖貨。如今這季節又是鬆子新熟,的確夠新鮮、飽滿。

洪遠孤先笑了,打破了那沉悶的氣氛,道:“長清先生用些茶點,你多年未歸唐國,這些東西想來親切得很。來來來,大家一起用一些,莫辜負了我大弟子辛苦帶來的心意。”

翟羽也笑盈盈讓著眾人。

長清覺得心口毒血慢慢退了回去,並沒有人責怪他為了活命,幫助星芒教做了那麼多惡事……隻是他自己心裡的坎過不去而已。如今他已經逃出來了,以後好好修行自身,好好超度那些因他死去的人吧……“生老病死,輪轉無際。事與願違,憂悲為害。欲深禍重,瘡疣無外。三界皆苦,國有何賴。”四無常偈在他%e8%83%b8中慢慢滾過,既然如今知道了因,找一個合適的緣,必然能夠種下一顆善果來。長清默默合十,不再說話了。

他從紮合穀逃出來之後,因擔憂自己的妹子或許不能逃脫星芒教的羈絆;或許會被人始亂終棄,重重雜念,令他已經減弱了往日的修行。如今雙手合十,他重新拾回了自己的本心。

秦嫣看到長清的臉色恢複了莊嚴從容,這才放了心。哥哥已經控製住了他自己的難過和憂憤,她也就跟著變得衝淡起來了。也隨著哥哥的雙手一起合十,悄然念了幾句。

帶她睜開眼睛,眾人已經用茶點用得很融洽。翟容挪了一盤鬆子給她。

齊三娘子是第一次見到翟容與他那個小媳婦。女人心思要更細膩一些,她抓了幾枚椒鹽南瓜子,一邊磕一邊看小兩口說話。

“若若,你聽到不曾?”

“怎麼?”秦嫣一臉肉皮子很瓷實的模樣,用心剝著她的鬆子。

“你是會被巨尊尼吃掉的。”翟容感覺丟臉又好笑,本來很嚴肅的氣氛,被若若用咬鬆殼,這麼可笑的方式破壞了也就罷了。可她自己才是這件事情最大的受害者,難道不應該上點心嗎。

她拚命練功十幾年,結果卻是為了將自己修煉成一個惡魔的血食;她有夫君、不久之後還有可能會與自己父親相認……這些,都還沒有捂熱呢,很可能又要脫手而出了。翟容想想都覺得難受。

秦嫣剝著鬆仁,她人在案桌邊,耳朵又不聾,他們說些什麼都聽明白了:但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姑娘已經麻木了好不好?!

她對這些事情也已經很厭倦了,被巨尊尼吃?她倒要看看事到臨頭,求生不容易,求個死還不爽利嗎?她將鬆仁上的油皮吹掉,掌心剝好的幾顆鬆子遞到翟容嘴邊:“吃幾個?”

看著她殷勤的小臉,私底下他們之間沒這麼少“投喂”過彼此,可是這個場合……

——翟容狠狠地猶豫了一下。

他是承啟閣爬升最快的官員,主要是成心踩在他兄長的肩背上,為了儘快上位,把握住“雲煙”計劃的主控權。這兩年,他明搶暗奪、強取豪奪了不少翟羽的眼線和資源。如今,他的官階連連被破格攫升,已經超過了他兄長半個品佚。而洪師叔因為與江湖羈絆太深,又身體有疾,洪先生在承啟閣隻能算是個散職。

如今,翟容是在場所有人中間官身最高之人。〓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方才進來的時候,翟羽沒向他行禮,那是因為小屋子裡都是自己人。齊三娘子這樣的都是規矩行過禮才坐下的。如今,他要在這些屬下的麵前,噘著嘴,從自己娘子手掌中咬幾顆鬆子吃嗎?

“你到底吃不吃?”秦嫣追問。

翟容眼尾掃過眾人一圈,嗯,到底都是自己人,其實……也沒什麼啊。齊三娘子跟著翟羽辦事的時間也不算少了……也不必忌諱……他猶猶豫豫地,將手伸出來想拾取過來,秦嫣說:“油得很,就著吃,免得又臟一隻手。”

於是,在承啟閣目前最受聖上器重、位高權重的小翟大人,在眾目睽睽之下,低頭吃那幾個鬆子。其他幾個男人都儘量麵不改色,齊三娘子看得笑出一口大白牙,儘顯這位中年婦人的豪爽俠女風範。

“好不好吃?我先剝給哥哥幾個,再剝給你。”秦嫣覺得讓個大男人剝著鬆子吃得劈裡啪啦地,挺難看的,那就她來做這隻鬆鼠吧?

翟容抹一把嘴邊的油皮,也不好說什麼。橫豎已經都撇開來吃了,就隨意她吧。畢竟若若此刻應該是最惶恐無助之人,讓她稱稱心,說不定就沒那麼難受了。前兩日他擋著那銅鏡,不讓她發現自己身後的變化,就是因為當時隻不過是他們這一邊的推斷,他們還希望得到長清的驗證。免得她受到虛驚。

如今驗證了,縱然大家的態度都是很平靜對待,他還是比較擔心她會承受不住。

但這麼跟沒事人似的……

怎麼覺得更擔心了呢?

秦嫣的手指是被莫血用那種方式訓練過的,剝鬆仁的速度十分驚人。剝了一把放在勾花赭釉的小碟子裡,膝行著繞過翟容,遞到長清哥哥麵前。她對長清不敢做出“喂食”這種過於親密的動作,會被哥哥說沒規矩的。這種乾果他們在紮合穀的時候,也是無上的美味,她知道長清很喜歡。

長清吃著那些鬆仁,方才片片湧動的心魔,先是被嫣兒咬鬆子的聲音給打斷了,如今咀嚼著香脆甜鬆的果仁,心中百感交集。

長清問道:“請問,你們可調查出來,摩尼奴如何辨認?”

翟羽點點頭,示意他問翟容。長清便看著翟容。

“脊背會上有青影,平日裡如普通淤青。若遇恐懼、激動或者興奮時,會呈現清晰的青蓮紋樣。”翟容道,這事兒涉及若若身子隱私,旁人都不好說,他道,“若若第一日來這裡,我給她沐浴湯水中灑了一點紅%e5%90%9f香……”

“紅%e5%90%9f香是什麼東西?”秦嫣拽他的衣袖,油膩的手指在他的袍袖上落下一塊油汙。翟容隻當沒看到,說:“紅%e5%90%9f香是一種活血的香料。”

“活血……”秦嫣想起那日自己是有點點不對勁,她嘴角卷成一個弧形,“好啊,你……給我下春那個什麼……”她記得他們初次在雲水居喝酒的時候,翟容說張娘子的酒就有活血的藥物,張娘子則說那酒是春酒。好嘛,兩年不見給自己娘子下春/藥,什麼混/賬人啊!太喪心病狂了吧?

“嫣兒!”長清的聲音陡然提高,“你彆打岔了行不行?!”他心中一陣絞痛。的確,在紮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