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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入畫卷 烏雲登珠 4246 字 6個月前

退吐穀渾。在隋唐戰亂的年代,讓西域的戰火不得燎燒入中原厚土,為唐國的平定,立下汗馬功勞。

翟羽站起來,看到翟容隔著幾個傷者,在看他們這裡。他的眼睛裡,像是養了兩顆星星,明亮而銳利。

翟羽對他頷首,轉身走開。

他伏擊慕容伏允的三位王子後,受大唐承啟閣賞識,以受傷名義退出軍中。這些年來,在河西隱秘的戰線上,他依然是守護國門的唐國之將。

“可以兒女情長,不能英雄氣短。”他相信,自己的兄弟已經長大,他會做出令人滿意的抉擇。

第78章 皮影

這幾日, 郎君有事在忙碌,私奔之事他們都是江湖兒女,說走就能走。翟容放心不下這裡的事情, 要幫著一起調查;秦嫣則還在醫師署有工作, 她自認為自己的刀法犀利,比尋常醫師更能夠減輕傷者的苦痛, 所以也想留幾日。

這日戌時將儘,秦嫣從醫師署回到蔡玉班。各位娘子們習慣夜裡生活, 都還在打牌。

三日國殤之後, 雖然絲竹之樂還不能動, 但是,私底下打個小牌,聊聊天, 嗑個瓜子,還是沒人太管束的。更何況教坊司的女人們本來就隨性慣了。蔡班主讓他們聲音小一些,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不多管了。

是以, 雖則蔡玉班裡眾人俱在,倒也聲音壓得低低,隻是偶然有壓抑住的笑聲。但也很快戛然而止, 生怕被鄰居聽見了,舉報給裡坊的武侯。

她來到了蔡玉班的樂器庫房。庫房在蔡玉班第二進屋子的小閣樓上,有一個老伯專門在裡麵看管。這兩個月怕是都不能動絲竹,秦嫣跟這位老伯關係好, 老伯昨日跟她說好,托她醫師署回來以後,幫著照管一下庫房,自己好去下麵找老兄弟們抽個水煙,嘮嗑一下,打個牌。

秦嫣晚上是很空的,她睡眠少,郎君又說了兩人暫時保持距離,也不會晚上來過夜。這件事情對她而言,不算麻煩。

老伯看見秦嫣回來,將鑰匙給她,高高興興出去找許散由先生。秦嫣一個人走入閣樓的庫房。

絲竹已經好幾天不曾動用了,樂器、道具都被整齊地放在那間地下室的庫房裡。裡麵琳琅滿目,螺鈿的琵琶、嵌翠的箜篌、墜玉的長簫、一排排青銅的鐘鼓……這些樂器,每一件都是由匠人經過數十道工序,精心打磨而成的,在月光下,呈現出圓滑的弧線。上麵鑲嵌的貝螺、漆雕等裝飾物,無不精美。

秦嫣在庫房裡轉來轉去,退一步,回到距離門口五尺之處的一小片空地。

榴木地板上,這裡單獨立著一麵六尺見方的白絹屏風。屏風的四邊都有黃柳木的雕刻,上麵有不少都是三國的戲文。這是一麵專門表演皮影戲的屏風。旁邊則擺放著六隻深口牛皮銅釘銅扣箱子。後麵青銅錯銀百鳥朝鳳的皮影燈也矗立著,裡麵的蠟燭都裝得滿滿的。

她從老伯臥榻上摸出火鐮,點亮了皮影用的那兩盞明燈,白光灼灼的光輝,將她的臉映得桃腮杏眼。她打開牛皮包銅邊的人影箱子,裡麵一排排羅列著以驢皮雕刻的皮影人。秦嫣從裡麵挑選了一番,找出一個腿很長的郎君皮影。

她把那皮影以支棒按在皮影白絹屏風上,明亮的光線下,那年輕郎君就站起來了。

刻繪皮影的師傅,將這位郎君的側臉刻得十分俊朗。長眉入鬢,一雙桃花眼,眼梢深深。一身刻著錦華蒰芥紋的袍子,腰帶束得長身玉立。她調動著手指,讓那皮影郎君走動起來。

一開始還是磕磕絆絆的,但是她的手指是經過天疏潭底紅蓮的改變的,要纖長靈活一些,很快就能讓那皮影郎君一步步走得端方。她的手指靈動,那郎君邁動長腿,步步行走的姿勢,跟翟容漸漸越發相似。

她嘴角微微勾起,看著郎君從左走到右,又從右走到左。覺得難免單調。看到另一個箱子上標著“山水景致”的字樣,她打開,裡麵山巒、樓閣、草地、樹林、玲瓏石、虹橋等布景一應俱全。

將哪些裝飾在白絹屏風上呢?

她想到自己即將前往的,他的師門。

翟容說,他們北海門是遠懸在東海以北的孤島。

他的師父杜先老先生,是風塵三俠中虯髯客的師兄。虯髯客曾經與李唐王室結識,因感慕當今聖上的雄才偉略,也為了天下黎民少一些征戰,他退出中原爭霸。虯髯客回到了北海,在杜先那裡休養了數年,然後進入新羅為帝。

杜先則隱居在北海,過著他悠然的小日子。

杜先師父有識人慧目,擅於掇英攫才。翟容的小師叔洪遠孤先生,當年二十五歲時,尚在隋宮中做音聲人。杜先生看出對方根骨殊異,建議對方習武。

洪遠孤三十歲始出江湖,三十二歲便名震天下。

因虯髯客的關係,杜先受到唐王邀請去太極宮做客,遊太學時,看見了翟容,指點了他三天。翟容才九歲,便一心要拜在他的門下。

聽郎君說,北海門立於東海之北,遙望瀛洲三仙島,裡麵石橋古舊、峻山清遠。每日清晨海霧鎖重樓,遠遠看去,仿佛是仙家聖地。

秦嫣根據自己的想象,在“山水景致”的牛皮大箱裡,翻出界刻出來的疊樓高宇,層層青山,道道水光,將其以嗬膠逐一貼在白絹屏風上。然後用幾根雕梁繪柱搭成一個大一些的明軒敞屋,她用左手操作著郎君皮影人,走入那屋子。

她伸手又拿了一個脖子裡帶著一個累珠金絲垂玉項鏈的小娘子出來。幾下適應之後,她以右手操縱著小娘子皮影,也姍姍走入了小屋。兩道身影一起在白絹屏風上,與她想象中的北海門仙居,漸漸融合。

無人的庫房裡,四周全是黑暗,隻有白絹屏風這裡一片明亮。她將兩個皮影人按在屏風上,口中開始了自己編的戲文。

那小娘子皮影頑皮地轉了一下眼珠,將目光轉到郎君身邊,道:“郎君,我想吃曲香齋的肉粽,你能否出門之後幫我帶兩隻過來?”

那郎君走動幾步,坐到小娘子的身邊,她模仿著翟容的語氣,教訓道:“若若,你不要那麼饞。”

“誰饞了?你到底幫不幫我買?”她指揮著皮影戲的小娘子,撒嬌地朝坐在身邊的夫君一靠。

秦嫣知道,翟容將她送回北海門之後,還是要離開她的,唐國男子大多都誌在建功立業,踏平四方,而女子則都要在閨閣中,守著明月照高樓。所以,唐國的詩歌有兩個最大的種類,一個叫做征夫詞,一個叫做閨怨曲。這是這個年代,很多年輕愛侶都無法脫離的命運。

秦嫣紅了臉,捏著嗓子為那皮影小娘子配音,道:“郎君,你看……是你兒子想吃……不是我。”既然男子不能常陪身邊,那就有個孩子也很好。她原先是不喜歡孩子的,不過,那是自己覺得沒有安全感。如今跟著翟容,她覺得應該還是能夠改變這個觀點的。

說完這句臉紅心跳的話,她偷偷從屏風後麵探出來,四處張望一下,似乎周圍有人會聽到似的。

當然是沒有人的。

她重新縮回去,嗓子立起喉嚨,裝出粗聲道:“唉,好吧。”

屏風上的小娘子坐了一會兒不安分了,又問:“郎君,很想念敦煌城的冰糕,你什麼時候做給我吃?”

“若若,你不能吃太多冷食。”依然是她假裝翟容的語氣。

“是你兒子想吃,不是我。”這一回,皮影戲的小娘子不羞赧了,很不服氣地斜斜抬起頭。

“好吧。”俊俏的皮影小郎君,被秦嫣操縱著,無奈地閉了一下眼皮。

她繼續玩著,手指一彈,讓那小娘子扭動著坐直身子:“郎君,聽說隔壁鎮上的蔥油餅子很香,你明日一早能不能給我帶兩個。”

“太多了,若若,你會吃胖的。”她模仿著翟容的語氣。

“不是我想吃,是你兒子想吃!”秦嫣開心地回答著。

她暗自想,如果懷了翟容的孩子,肯定可以躺在床上作威作福,要吃要喝。十月過後,就會有個跟他爹一樣好看的娃娃,陪著她了……

驀然,黑暗裡傳來一個她無比熟悉的聲音:“若若,我兒子哪會像你這麼饞?”﹌思﹌兔﹌網﹌

秦嫣手中一抖,兩個皮影人都落在了地上。

一道月光從打開的小閣門裡照過來,翟容的影子就落在皮影屏風之前,隻不過她玩得太投入了,他的腳步又跟狸貓似的沒有聲音,沒有留意。

身邊一暖,翟容的身形已經移動到了她的身邊,他撿起她落在地上的兩個皮影人,學著她一起支在白絹屏風上。皮影燈照著屏風上的水光樹影,也照著兩個並立的人兒。

秦嫣捂住臉,覺得太倒黴了!

自己躲在沒人的角落裡意%e6%b7%ab一下下,這樣的事情,都會被抓包……這,這還有沒有臉見人了?

做皮影的白絹屏風下,明燈很亮,翟容也看出她的窘迫已經不能掩飾了。若若真是太可愛了!他看見她就想笑:“若若,我來給你演個戲文。”

秦嫣紅著臉:“你給我演什麼?”婚都求過了,她也答應了,還有什麼好演的?

“你不是說大澤邊,第一次看見我,擔心我打你?”

“嗯。”

“那次見麵不算,我們重新來過。”

“好。”秦嫣還沉浸在方才被他窺破自己意%e6%b7%ab之事的害羞中,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翟容伸出手,將那些屋宇、樓台、雕花梁柱都一個個從白絹屏風上揭走,然後從“景致”箱子裡,重新挑了一抹雲端上的遠山,幾塊零碎的石頭。將小娘子皮影人交在秦嫣手中,指著其中一塊道:“坐上去。”

秦嫣便讓那皮影小娘子坐上去。翟容從器具箱子裡挑了一麵驢皮雕刻的小卷花繞枝琵琶:“拿住。”

翟容在夕照城上,她曾與他聊起第一次見麵時的情形。她說,看見他就怕他揍她。

——揍她?他舍得揍她嗎?死丫頭胡說八道,真是令他耿耿於懷啊。

還說,看到小紀就一見鐘情,把他的兄弟拿出來對比他?這也太氣人了!

“春天的草地上,野花剛剛盛開。祁連雪山在月光下,像是罩著一層紗霧。”他讓那皮影小郎君走到一塊石頭旁邊,然後蹲下。秦嫣忙配合著他,將那皮影小娘子耍得好似在彈琵琶,嘴裡低低哼著《綠枝繞》。

翟容笑著,在少女輕巧空靈的小聲歌唱中,說:“美麗的姑娘,你的琵琶真動聽,能告訴我的名字嗎?不要是花蕊,不要是幽若雲,叫若若怎麼樣?”

“?!”秦嫣被他惡改得有些吃不消了,努力入戲地道,“哪裡來的登徒子?我與郎君素不相識,為何要告訴你我的名姓?”

“我對姑娘一見鐘情,你就得告訴我你的名字。”翟容的本性很快就暴露了,方才那個還頗有些詩經小調調的開場白,頓時被他破壞了。

“可是你沒有對我一見鐘情,你當時對我一臉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