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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入畫卷 烏雲登珠 4247 字 6個月前

“我……我,不不不,你一點也不凶……”秦嫣慌了,連忙伏身行禮,恢複跟他的尊卑有彆。

“抬起頭!”

秦嫣抬起頭,驚懼地看著翟容一眯眼睛逼近她,凶光畢露:“那你剛才胡說什麼呢?”

秦嫣縮著腦袋,不敢作聲。

翟容俯視著她畏縮的模樣,心中哼了一聲:還幽若雲呢?丫頭——“騙子”!

縱然他兄長翟羽派出的人馬需要二十來天才能從南雲山回來確認,這個女孩子到底是不是幽九州的女兒。此刻翟容則已經有多半猜測出,她必然是偽造了身份。

見這小丫頭“騙子”嚇得一動也不敢亂動,翟容鬆弛下自己威逼的氣勢,敲著筷子提醒她:“我的醬菜沒有了!”

“哦。”秦嫣連忙從那個醬菜罐子裡,掏了兩條,小心翼翼夾在他的餅子上,“二郎主請用。”為了顯示殷勤,以便彌補說他凶的錯失,秦嫣一臉狗腿子的模樣,道:“會不會有點鹹?奴婢給你去續些水來。”

“嗯,彆太燙。”翟容看著她一路碎跑不敢怠慢的慫樣,在她背後簡直想拍案狂笑。

據他猜測,能將慧徹僧囚禁整半年的女響馬,一想便知必然是個瞪眼、抹脖子的狠角色。所以他先是與秦嫣融洽相處,誘她戒心放下。待她忘記要喬裝幽若雲之時,他隨便找個機會突然翻臉嚇唬她一下。果然,稍微一咋呼,她的原形就給嚇得掉出來了,哪有幽若雲囚禁情郎的那股子強硬瘋狂勁兒?這個小姑娘,跟西域彪悍的女響馬肯定不是一個人,她隻是一隻容易受驚的小兔子。

當然,這隻兔子膽子略大一些。這正說明,她有難言之隱,不得不違背自己的本性做事——這麼說來,她其實也挺可憐的。

片刻過後,翟容低眉喝著她新端來的水。秦嫣在旁邊危坐候著:平心而論,翟家這位二郎君真是一個非常漂亮的男孩子,他隻不過是隨意喝幾口水,那移動的白嫩喉結,讓人看著真是……

可惜,又美又凶,不知道有多紮手!

她自己見慣了生死仇殺,倒是尚能承受,可是想到自己將菁菁姑娘提醒給了他,那姑娘性子十分柔順,可彆吃了他的虧,她不由有些後悔去牽了這個線。

“你在想什麼呢?”

秦嫣慌忙搖頭:“沒沒沒,奴婢腦子是空的……”

“嗤。”翟容對她的這滿臉怯色,再度露出一個嘲諷的表情。

秦嫣坐立難安地又伺候了他一會兒,看日頭漸漸到了午後,對翟容道:“嗯……奴婢,要回蔡玉班了,下午得去做樂師掙工錢。”

“好,”翟容說,“走吧,幽、若、雲。”

秦嫣抱頭鼠竄,急忙遠離。

第28章 祓禊

回到“蔡玉班”,上上下下都忙碌得不行,說是明日乃三月上巳節。樂班裡會安排車輛,讓眾人去敦煌城外的陌桑湖邊玩。資深樂班的娘子提醒新入行的小姑娘們,名為隨意玩耍,其實是可以隨意尋找恩客。若是各自有看上的年輕郎君就約著一起去。

大姑娘們都心領神會,第二日天沒亮,就到處聽到姑娘們洗沐梳頭的悉悉索索之聲,大家都尋出自己最好的家當,用心裝扮起來。

秦嫣和幾個小姑娘有的年齡小,有的在敦煌入行沒多久,談不上什麼約相熟的年輕郎君一起去湖邊祓禊。

秦嫣這種沒來幾天的,連好一些的衣裳都沒有,早早跟著起來。跟著其他小姑娘們先是好奇地各處轉了轉,看看大娘子們的頭麵衣裳,又去看了看夥夫挑公們準備的轅駕,嘻嘻哈哈議論了一番,漸漸散開。

秦嫣想著沒自己的事兒,打算洗洗躺一天。

“蔡玉班”負責梳洗打扮姑娘們的陳娘子將她從屋子裡趕出來。說新來的小姑娘們也得去,沒有好衣裳,讓大家穿起最漂亮的演出衣裙,跟馬車到陌桑湖去,要給“蔡玉班”搭個行障出來,讓那些與情人歡愉的大娘子們能夠有地方喝水、休息。

秦嫣翻出自己唯一的一套絲綢表演衣裳,裡裡外外穿戴起來。陳娘子沒有功夫替她盤發髻。而唐國也就是有身份的貴族女子,或者教坊的大娘子們才梳那般高聳的雲鬢,普通姑娘都隻要整齊簡單就好。她將自己額前稀疏的發髦拿篦子梳整齊,打了兩個辮子。翻遍自己簡陋的小妝奩,除了幾個不起眼的小絹花,一個小珍珠發釵。出翟府的時候,翟家主倒是送了她很貴重的一套紅寶石頭麵和一盒金箔花鈿。花鈿她一回“蔡玉班”就讓姑娘們搶走了。寶石頭麵陳娘子不讓人搶她的,說她長大了自己可以用。

秦嫣將紅寶石頭麵裡的釵子拿了一個放在頭發上,橫看豎看都顯得太貴重,跟她的衣裳不配。隻能光著發頂,走出屋子。

一個姐姐看到她就道:“花蕊,你怎麼也不知道打扮打扮?來,姐姐給你弄一下。”

這個姐姐是上回搶她的金箔花鈿搶最多的,笑著拉秦嫣去了自己的屋子。

這種大娘子是最擅長調理脂粉的,又得過秦嫣的好處,很用心地給她畫了臉,又在妝奩中取了兩小片圓形的金箔花子,將嗬膠弄溼潤,貼在秦嫣的唇角兩邊,說:“你看你,不會笑,如何討好男子?今日姐姐給你貼個假靨,就好像在笑一般。”

她還拉秦嫣到銅鏡旁,給她看。秦嫣努力將僵硬的嘴角微微彎起,配合臉上金光閃爍的假靨,果然好似有了點笑意。

走出那個姐姐屋子的時候,姑娘們都穿起表演用的絲綢衣裳。她們露出雪嫩的脖頸,頭發也都仔細梳理過了,帶上新折的鮮花,點著翠綠嬌紅的花鈿,衣袖間有濃濃的熏香味道。“蔡玉班”裡洋溢著一團香濃意暖的春閨之氣。

蔡班主準備了十五輛大車,除了五輛裡坐的是男子樂師和百戲人,其餘都是花枝招展的姑娘們。

“蔡玉班”在敦煌城一向富有名氣,此刻長長的車隊啟動,走出羅淄官道,出了西越門。姑娘們從車窗簾中向外探出。一群敦煌少年郎已經或三五成群,或兩兩並轡等在了城門外。

他們看到“蔡玉班”的女伶們,便騎著馬兒追上車隊。將手中新采的柳枝、鮮花往車裡扔。姑娘們嬉笑著接花,也有往外回扔的。

少年郎們得到姑娘們的回應,心花怒放,一路放聲歌唱:“騎馬春風揚,醉酒薄衣裳。誰家少年郎,水岸春夢長。”歌聲方落,“蔡玉班”的歌伎們應聲而和:“酥雪凝冰肌,挽發烏鬟倚。勻妝點花子,雙/飛青草棲。”聽得姑娘們如此多情,無賴少年們都高興起來,不乏上前隔著車窗獻殷勤的:“可是蔡玉班的商小娘子,三日未見,久思也矣,今日娘子肯賞某桃花酒水一杯?”

“去去去!昨日我就跟商娘子定下了。”有人在邊上抬杠。

馬車邊蜂蝶飛舞,惹得女子們個個粉麵含春,十來輛馬車裡一時花開無數。

秦嫣沒想到三月節是如此熱鬨風流,心中暗道幸虧沒有去躺鋪上,否則少了多少見識。也張著兩隻大眼睛左顧右盼著,生怕少看到什麼。隻見官道上還有許多其他車隊,也在慢慢向陌桑湖邊行進。仿佛整個敦煌的人,都要去那湖邊遊春一般。

到了陌桑湖邊,已經有好十幾個行障紮在了湖邊。根據各家貧富不同,有的是白絹行障,有的是錦緞行障。裡麵坐著各自的女眷,對著湖麵看風景。

陌桑湖是一個古河的故道。

那曾經飽含著祁連雪水的寬大河流,在時間的長流中慢慢消融於無形。留下一帶彎彎的修長碧湖,給敦煌的民眾帶來無限春日愉悅。敦煌曆任刺史在此疏通湖底,種柳植桃,弄成一片小江南。

秦嫣隨眾人來到一個對著湖邊,較為平坦的地方。秦嫣挽起一雙袖子,想等著幫忙,搬搭建行障需要的布帛。誰知左看右看並不能見到那些布匹。

陳娘子道:“姑娘們,都將外裙脫下來,我們搭行障。”∞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大小娘子們齊聲笑應,她們是樂班,賣笑的生意雖做得不多,但是籠絡郎君們的手段也是一樣不能少的。她們的行障與普通人家不同,是要用各自身上的外裙搭出行障來。如此可令經過的男子一眼便看到這行障的與眾不同,能夠進入這裡勾引流連。

秦嫣在無奈之下,隻得隨了大流剝下了外裙。幸而她表演所穿的衣裙,是粉色厚緞的裙子上罩了一層薄綃的石榴春水裙。拿走了那外裙,裡麵的襯裙隻是過於素淡一些,況且裡麵還有褲子。

她看著其他娘子們大多都已做好準備。脫去了外裙,裡麵的襯裙,也都是上好的布料。上麵描金繡花的十分華美。走動時,裙底裡隱約露出的膝絝,有的手繪,有的夾纈,俏麗得很。越發顯得秦嫣裙底風光的粗陋。

不過秦嫣這種身量未足的小娘子們本來就沒什麼人留意。裝扮得不足些,也沒人過多注意。

姑娘們坐在外裙搭成的行障間。那五彩繽紛的顏色,那輕紗曼妙的飄動,果然吸引了不少年輕的郎君,不時進來說話,帶著相中的娘子出去勾當。

一個時辰後,就隻剩下幾個小丫頭們,穿著不太得體的襯裙站在那豔麗嬌%e5%aa%9a的行障中。

秦嫣正看對岸,一葉扁舟貼著她們的行障從湖麵上掠過,那扁舟上的郎君站得那般近,手伸出來那般長,差點便能摸到她們。小丫頭們都唬得倒退一步。

立在扁舟上的郎君本想著偷襲一下這個樂班的行障,以此取樂。那站在最前麵的郎君,不慎失了重心,踩在了湖中,一雙粉靴踏在水中,濕了半邊衣襟。

小丫頭們都笑了起來。

扁舟上的其餘男子仔細看了一番,沒想到那些長得有些姿色的大娘子們都已經出去了,剩下的丫頭們身材寡淡,看著就無趣。見沒有什麼值得招惹的女子,那些郎君便拉起那落水的公子,互相打趣著繼續劃船向前,去偷襲彆的行障了。

秦嫣倒是認出來這幾個是什麼人了,正是二郎主的那些兄弟們。最孟浪跌下水去的,是楊召楊郎君。

秦嫣看著行障裡就剩她們一些小丫頭,其他年輕郎君還是在不住向這裡鑽進來。她不想去應付他們,便走出了行障。

岸邊數十尺開外的桃花都甚好,枝條向上攀升,下麵樹身深碧,泥土芬芳。

桃樹粗壯,縛了幾匹沒有主的馬。秦嫣是喜歡馬的,看一匹白馬渾身上下乾淨喜人,便過去撫弄那馬頭、馬頸。馬兒性子不錯,伸出溼潤的舌頭%e8%88%94她的手指。

她正在馬的右側撫弄那匹馬,見一隻手從馬嚼下伸出:“姑娘讓一讓,我要給馬喂水。”

秦嫣聽得聲音熟悉,將頭從馬頭邊側過去:“二郎主?”

若是換了彆的郎君,她肯定就躲回行障中去了。一來穿著襯裙,不太雅觀。二來她不知道外裙要被脫了,身上的膝絝是最難看的粗麻,怕提了裙角時被人取笑。

二郎主是不同的。

她覺得他根本分不清女子外裙和襯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