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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入畫卷 烏雲登珠 4266 字 6個月前

地站了起來。

他一站起來,眾人的嘈雜就開始慢慢退潮了。

翟家主袍袖一展,眾人立時靜音。翟家主說午後已至,相邀各位上寺外車馬,去翟府上飲宴。貴親、族眾們站起離席,由奴子們趨步上前,帶路引著他們去各自的車駕、馬匹處。女子們也戴起冪籬,或坐車,或騎馬往翟府而去。

敦煌屬邊城,商旅眾多,各國胡雜,宵禁製度、裡坊製度尤為嚴謹。他們一般都在晌午飲宴,至天微黑回各自府邸。若是族親好友,則往往留宿府中,徹夜飲酒,醉臥客房。

翟家主安排完客人,徐徐走到戲台下,來見一見這個“麵僵直”的無名少女。

秦嫣迫不及待地掙脫出翟容的鐵鉗之爪,看到翟家主來到戲台下,抱著琵琶打算行禮。

翟容將侄兒放在地上,軼兒叫著“阿父”,邁動胖腿走到翟羽身邊。翟羽便將他抱起來,看來軼兒平日甚受其父寵愛,熟練地環住父親的脖子,軟嫩的臉蛋便貼在了翟家主的%e8%83%b8`前。

秦嫣望著翟羽。

此時,這個男人沒了方才審視眾人、調控全場的威嚴,看著自己稚兒微笑的麵容令她產生某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秦嫣雙目一瞬不瞬地看著翟家主的模樣。

翟家主撫拍了軼兒一會兒,問了他幾句台上跳舞感覺如何?軼兒絮絮跟父親說了幾句。翟羽便將軼兒交給隨跟上來的%e4%b9%b3娘。微微仰頭,目光注視著台上手持琵琶的秦嫣。秦嫣覺得他對她有話要說,便走過去,低低曲起膝蓋,恭敬行禮。

“花蕊娘子,”翟羽對著秦嫣,道,“翟某,可否相請姑娘入府三日,為我演奏?”

他此言一出,連正要從舞台上躍下平地的翟容也頗感訝然,停下腳步掃視自己的兄長。

秦嫣心中緊縮,翟容本說明日來找她,已經令她頭痛難言。若是留下來,還不是任翟容魚肉了?況且,絲蕊墜樓之事還不分明,她還想跟著回去問問,究竟是如何出了什麼事情?

翟容負手立到秦嫣身邊,秦嫣膽怯地看一眼他的身影。她隻得認命,向翟家主再度施禮:“謝過翟家主盛情相邀,奴婢從命。請容奴婢跟班主說下。”

翟羽轉身,帶著一群人去自己的馬匹、車駕處。

成叔領著一名仆婦出來,跟秦嫣介紹,這是管十一娘,讓她帶著秦嫣去坐馬車。其他婢婦、奴子們都是要步行回府的。她是客人,家主特意關照讓她隨車入府,再讓管十一娘帶她洗沐吃些點心,安排好她的住宿,讓她休息一下。

翟容心滿意足。

這隻大狐狸知道,絨兔兒今晚被自家大哥捉到籠子裡了。他可以挑個閒空的時候慢慢撩撥、細細拷問。明明頗有些身手,大澤邊竟然敢瞞騙於他,這樣的丫頭實在要拽出她的底細來,查剝個通透!

他整一下衣袍,跳下舞台步履悠閒地揚長而去。

第8章 青蓮

翟府的“鬱遠堂”上,金銀平脫的髹漆平林鹿群屏風相間隔,分賓主合圍共食,約有二十桌。半尺高的案桌上,擺放著大食產的銀彩繪鎏金果盤、金酒具,鑲嵌著拇指大的紅瑪瑙。

奴子們彎腰來往穿梭,送上來自西域和中原各處的名貴菜肴。身著重石青色七破間裙的內苑婢侍為各位族親貴客,或素手破果皮、或以銀製小槌打開駱駝骨髓,或以尖細的烏檀木著挑去產自寒湖的鮮魚背刺……

眾人在席間,向著翟家兩位郎主和小郎君不時敬酒。

從桐子街請來的“席糾”娘子們打扮得雍容華貴,齊%e8%83%b8煙羅裙上隻以薄紗輕覆,玉臂淺露,雪%e8%83%b8隱約。美人妙語如珠,出口成詩,逗笑得滿場客人,觥籌碰撞、語笑燕然。

廳堂沒有門,兩麵錦緞帷幕以塗金青鳥紋銅鉤挽起。朝向庭院的一麵,有翟家私養樂班在奏樂助興。幾個本族年輕人耐不住“骰盤令”的拘謹,早早就開始行起擊鼓傳花一般的“拋打令”,彩球落到誰手中,就要起身在庭院裡隨著樂班的琴聲來一段舞蹈。

一番酒喝到日落時分,夕陽返照屏風,便開始有人告辭。搖曳著五彩綢帶的香車寶馬,載著河西貴人們,在熏熏酒意中走出了翟府。翟容親到門口送人。

翟家主則留在“鬱遠堂”內招呼族中親朋。

此時已經令下人將先前的宴席撤走,重新換了燙過的越州淺色酒具、茶碗、豆盞,重新擺過席位。還為族中老人們傳了靠胳膊的憑兒和塞在腰下的軟枕,讓族中親眾可以放鬆一些隨意趺坐。

留下來的都是族中近親,是要在翟府過夜的。這樣的酒席通常要飲至深夜。女眷們不勝酒力,在婢侍的攙扶下,去後宅客房更衣洗沐了。

翟容送完賓客回到“鬱遠堂上”,聽到如此對話。

“……翟家主,二郎主已近冠歲,可要留意起親事來。”一名族老道。唐國戰亂剛結束,聖上提倡男子二十弱冠前而婚,翟容十七歲定個親也是應當在考慮之中的。

翟羽道:“舍弟去歲在長安‘太極宮’被皇上親敕為皇家近衛,此事就不當著急了。”

男子作官則要為政務、軍務奔波忙碌,三十娶妻的都有。當然,侍妾可以早早就納。例如,他與宜郎的父親翟雲誠便是如此,二十三歲從軍前,家中有一侍妾生下了翟羽。直到三十多歲才娶了華陰的楊氏女為正妻,有了翟容。

那族老驚喜地張大眼睛:“二郎主入仕了?”翟羽道:“二郎要多奉侍聖上,待多些功勞在身上,以後為官能有‘上資’之選,會更有前途。”唐國論功行賞之時,同樣的軍功,依照出身不同而分“上中下”三資,各有高低。

少傾,有人拈須而笑:“如此甚好,待二郎主年過弱冠,這族中又可以出一個做官的家主了。”

翟羽微笑。

的確,宜郎才是翟家長房嫡孫。翟羽隻是侍妾所生的庶出長子。

當年他們父親去世之時,宜郎隻有六歲,因吐穀渾趁中原隋唐更迭之亂入侵敦煌,翟家族眾迫於無奈才推舉他暫代家主,說好等翟容行過成人禮之後,便將家主之位讓出來。翟羽接了聖上的差遣,做了河西密諜頭目,身上隻能捐個散官。從表麵看,是個沒什麼官身的散人。做這個翟氏家主,顯得越發名不正言不順了。

翟容看族中之人又在仗著年紀大、輩分高,對他大哥口無遮攔。這就是他不喜回敦煌的原因。若沒有他在,大哥自然能將一切鎮得好好的,他一回來,大哥的位置就微妙了。

翟容桌下握一把翟羽的手腕。翟羽明白兄弟要替自己打抱不平,反手拍拍他的手臂,微微搖頭,示意無妨,莫要出頭。以他如今在翟家、在敦煌的地位,已經不在乎這幾句閒話了。

這些話,族老們本來就是說給翟容聽的。讓他知道,這翟家不是他大哥的。平日裡根本不敢提。

翟容便當他們是山風吹過,拿起葵瓣白瓷盞敬自己兄長酒:“哥,今日費心了。敬你!”翟羽抬手回他的酒。

翟家族老敢如此大膽唐突的緣由,翟羽出身不好是一件,更要緊的一件則是他的妻室令族人不滿。

族人希望翟羽結交中原世家族姓的姻親,來提高翟家的地位。翟羽偏從關外帶回來一名來曆不明的女子。那女子性情乖戾,不堪受族人白眼相待,生下孩子不久,竟棄家而走。!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這讓族人如何接受?

隻是翟家在西域道上的所有關卡、行商人脈都被翟羽牢牢捏在手中。這十幾年來,翟家在敦煌的地位,也是他一步步做大的。否則,哪怕翟容年齡幼小,他們也可以找一個妥當的族人把持大權。如今隻能仰翟羽的鼻息,受製於他。

他們唯有盼著翟羽儘早將家主之位歸還翟容,無論如何,軼兒這樣血統不明的孩子,不能繼承翟家。對於族人的想法,翟容選擇:乾卿何事?在他心目中,大哥說軼兒是他的孩子,自然就不會錯。這翟家家主送與他做,他都不稀罕。

翟羽之妻名叫玉青蓮。在翟容失去父母之後,曾經撫養了他三年,翟容的印象中,嫂子是個美麗的清冷女子,兄長為她建了一座高閣,名為“無遙閣”。嫂子時常一個人在“無遙閣”眺望遠處的祁連山。

翟容認為,自己兄長對她的確是心有所牽,處理了家務常陪她一起在“無遙閣”上,那應該是他們一段平靜溫馨的日子。

兄長從各國的商隊中,挑選了最華美的唐國茶具、最精致的波斯毛毯,最剔透的弗林國琉璃,在“無遙閣”中擺放使用。每日研究最新奇的菜品,從各處搜羅香氣清遠的茶葉,供自己的妻子享用。兩個人時常坐在那朱絲黑紋的綢墩上,看著遠處飲茶、聊天,一望就是好幾個時辰。

兩個人都喜歡種花草,尤其是那些深山中的奇花異草。

兄長常去祁連山中尋找花根%e8%8c%8e球、珍稀種子回來。他們倆用祁連山每日運進城裡的雪水,以滴管慢慢飼養。三年裡翟容見過無數異色奇香的花草,在“無遙閣”上次第開放。

因翟容那時候睡覺不□□穩,嫂子還會挑安神補氣的草花讓奴子們裝在琉璃長瓶中,供在他的屋子裡,讓這個失去父母的孤單孩子有一宿安眠。

翟容還能記得,那一回,一種名為“明月珠蘭”的奇花,在夜間開放之時,“無遙閣”上灑滿藍色星星點點的花粉亮點,在夜空中飄浮流動,宛如螢火蟲一般起舞。他忍不住悄悄爬到對麵的樹上去看花。同時,也看到了嫂子低頭侍弄珠蘭的身影,而兄長看她的眼神溫柔,令翟容此生難忘。以及大哥飛身過來,一把將他從密層蔥茂的樹葉中拽出來的情形,嫂子笑得美眸含春的模樣,深深鐫刻在他的心中……

翟容覺得,嫂子也是在乎兄長的。以兄長對她的維護之心,她肯定不是族人口中那個會因為閒言閒語拋家棄子出走的“乖戾”女子。

無論曾經如何琴瑟相合過,五年前,玉嫂子還是無聲無息地離開了翟家。翟容以為兄長會不顧一切去找她。

但是據成叔說,翟羽隻是將自己鎖在“無遙閣”,五日不曾出來。

第六日他滿臉憔悴地走出來,吩咐打開府門,拿出那幾天累積的會客單,重新坐回那個家主才能使用的“朱雀書房”。從那一日起,那個會調香、弄菜哄自己妻子笑顏的翟羽不見了,隻剩下一個滴水不漏,打理翟家上下的翟家主。

不管族中人如何看待軼兒,翟容都覺得,軼兒就是他的親侄子。如果兄長願意,要讓軼兒日後繼承家業,他也會毫不含糊幫助軼兒的。

翟家兄弟陪著族親老少在“鬱遠堂”喝酒。敦煌城已經宵禁了,整個城市漸漸陷入了黑暗。翟家燈火輝煌如琉璃世界,從高空往下看去,如萬頃純黑波濤中的一隻通明小舟。

翟家的另一邊,秦嫣正在受著指責。

負責照看秦嫣的是一位姓管的大娘子,年逾四旬,排行十一。

雖是外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