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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彌想,是時候提早結束這個暑假,考慮考慮大四實習的事情。
從售後拿回修好的相機後,她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時尚雜誌社做攝影助理。
鐘彌果然還是喜歡攝影的,那讓她感到輕鬆,不用刻意穿令人拘謹的昂貴衣服,也不需要學著化妝,她換回了格子襯衫和休閒褲,蹬著一雙小白鞋可以走很遠的路,隨意紮起個馬尾就去公司報道。
帶她的攝影師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略微禿頂,下巴留著小胡子,手腕上盤著幾串小紅珠。
艾競在那整理器材,鐘彌放下書包,喊了聲“老師”,他回過頭掃了她一眼。
“你該不是來做助理的?”
鐘彌自我介紹了一下,他戲謔地笑笑:“確定要吃這口飯?你是不是遞錯了簡曆,應該去應聘平模啊。”
身為攝影師,他的眼光倒是很銳利,一眼看出來鐘彌的臉很上鏡。
她隻能紅著臉說出自己的學校和在讀專業,艾競聽完什麼也沒說,指著地上一摞器材:“那你一起理一下,今天要拍外景。”
所謂攝影助理,往往是從苦力活開始的,男女都一樣,不管她在學校時的專業成績有多麼出色。
鐘彌第一天來公司,屁股還沒坐熱就扛著沉重的器材在滬市跑了一圈,任勞任怨。
火辣辣的太陽臨近落山,艾敬拿出小風扇吹吹臉上的汗,從兜裡掏出一張員工卡扔給鐘彌:“我有事先走了,你負責把器材送回去,順便幫我打卡下班,辛苦了。”
鐘彌對著他呼嘯而去的車屁股呆了幾秒,拿出手機查查卡裡的餘額,修過相機已經剩下不多,她咬咬牙,扛著那些東西去坐公交。
回到寫字樓時,鐘彌已經累得氣喘籲籲,走一步歇三步,艱難地往電梯的方向挪,剛走到電梯間,就眼看著一扇門快要合上,她急忙拖著器材要跑過去,裡麵的人便為她留了電梯。
然而很快她就一愣,看著那個人,動作僵住了。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
溫徒的手按在開門的按鈕上,靜靜地等她。
她滿頭是汗,狼狽不堪,不知道該不該走過去。
不會那麼巧……他的公司也在這棟寫字樓裡?
“鐘……鐘彌,這邊!”直到一個人叫住了她。
鐘彌回頭一看,是個麵熟的女孩,應該是自己雜誌社的,她脖子上掛著跟艾競一樣的員工卡。
“要幫忙嗎?”女孩替她分擔了一部分東西,正巧她們身後的一座電梯在一樓停了,打開了門。
“謝謝。”鐘彌忙跟著她進了那扇門,看都不敢再看對麵的溫徒一眼。
8、第 8 章 ...
電梯上行。
“對麵的電梯28層以下是不停的,咱們公司在19樓。”女孩子告訴她。
鐘彌這才想起來,電梯上有類似的提示,她第一天來,到處都不熟悉,累得精神恍惚,就給忽略了。
鐘彌感激地道謝,隻是公司人有點多,她還記不住誰是誰。
對方善解人意地自我介紹:“我是主編的助理,我叫萬蘇。”
其實萬蘇手裡也抱了一大摞東西,她剛剛下樓去跑了個腿,回來正好看到了鐘彌。
她隻比鐘彌提前一個月進雜誌社,同樣都是屬於那種“打雜跑腿”的助理,兩個人是同病相憐。當主編的助理不需要抗器材到處跑,然而,繁瑣的工作直把人壓得喘不過氣來,並不比鐘彌好到哪裡去。
乾了幾天苦力以後,鐘彌已經認清了現實,雜誌社短期內是不會給她獨立拍攝機會的。她隻有調整好心態先把工作做下去,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這次專題的模特是兩個臉特彆小的混血兒,大概是類型風格差不多,名氣也相當,拍攝間隙,兩個人私下裡有些不對付,明裡暗裡較著勁。鐘彌忙前忙後的同時,還要負責伺候著她們的脾氣。
艾競不管模特之間的矛盾,冷眼旁觀著,看到鐘彌碰了釘子回來,還不忘嘲笑她一句:“要不要考慮轉行?你也可以像她們那樣的。”
鐘彌不跟領導頂嘴,看他一眼後,下樓去給小姐姐們買甜品了。
“咦,鐘彌?”樓下星巴克裡遇到了萬蘇,她正在排在隊伍的最後一個位置。
鐘彌上前排在了她難姐難妹的身後:“又給主編買咖啡嗎?”
“主編的咖啡需求量好恐怖,”萬蘇瑟瑟發抖,“我以前都不知道原來星享卡的積分星星是有上限的。”
鐘彌聽罷笑了笑,捏捏自己的肩背斜方肌,這些天把她累得夠嗆。
萬蘇看著她,忽然就想起來,麵帶喜色地跟她分享:“對了,我今天去了趟36樓。”
“36樓?”
“鐘彌你還記得上次電梯裡那個白發的男人嗎?”
“誒?”鐘彌努力不去注意溫徒,倒是沒想到,身邊有的是注意他的人。
“36樓是Miyake呀,我今天去那裡送樣刊,看到了他,原來他是Miyake的負責人。”
鐘彌時尚知識匱乏,隻知道Miyake是日本的奢侈品牌,做成衣起家,鞋包首飾也經營。
“那不是日本牌子嗎?”
“今年要開拓中國市場,就來滬市建立了分部……這不是重點,那個男人彆看他一頭白發,實際上很年輕,還不到三十歲就當了中國整個大區的負責人,好不真實啊。”
萬蘇說得兩眼放光,鐘彌心裡卻是另一番滋味,她印證了自己的想法。
溫徒的公司真的就恰好在這個寫字樓。
世界好小。
鐘彌發出這樣的感慨後,沒意識到自己感慨早了。
買好蛋糕,兩個人一塊回公司,剛一推門,就與匆匆走進來的男人打了個照麵。
鐘彌定睛一看,好眼熟,這不就是溫徒身邊的那個男助理,隨他老板,長了張萬年不變的撲克牌臉。
“鐘小姐。”對方見到她,禮貌地打了招呼。
還好,他也認識萬蘇:“萬小姐。”
萬蘇笑道:“高經理,你也來買咖啡呢?”
走遠以後萬蘇才問她:“你怎麼認識溫總的特助?”
鐘彌含糊應付過去:“唔,他之前來過影棚……”
她有種不好的預感,隱隱襲來。
要說這棟寫字樓裡那麼多人,隨隨便便路上相遇也不會是大概率事件,但是,聽萬蘇的口風,那個公司好像跟自己的雜誌社還是合作關係。
以後怕是要抬頭不見低頭見了。
她預想得沒錯,反而更甚之。
次日鐘彌不小心遲了到,近來工作太累,睡覺沉得連鬨鐘都叫不醒。等她趕著地鐵狂奔過來,離上班時間已經過了半個多小時。
鐘彌歎了口氣,在自己辦公桌上整理了一下東西,準備去影棚挨一頓罵,然而經過萬蘇的桌子時,發現她在埋頭哭。
“萬蘇,你怎麼了?”
萬蘇淚眼婆娑地抬起頭,哭得一抽一抽,一看就是在主編那裡受了虐。
鐘彌心裡酸酸的,看她一哭,自己也想哭。
“我……我可能要辭職了,鐘彌。”
“為什麼?”鐘彌萬分不解,把她拉到沒人的消防通道裡。
一問才知道,主編對萬蘇一直不太滿意,不是很想讓她通過試用期。
於是這次故意找了個很刁鑽的任務派給她,知道她肯定辦不好,正好有機會讓她走人。
“她讓你做什麼?”
“她讓我預約一家餐廳,但是,我去了兩次,好話都說儘了,那家店是會員製,怎麼說也不願意接待新客。怎麼辦?明天周五,就是請客戶吃飯的時間了。”萬蘇一著急,淚珠滾滾往下掉。^_^思^_^兔^_^文^_^檔^_^共^_^享^_^與^_^線^_^上^_^閱^_^讀^_^
“還有這樣的店啊,放著上門的生意不做……”鐘彌開了眼,“就非要去那家店嗎?不能換彆家嗎?”
“主編說,就是因為一般人都吃不上,所以請客戶去這樣的店才有誠意。我們客戶是日本海歸,有日本情結,那家店是做日料的,說是廚師在日本銀座呆過二十年,料理手藝其他日料店比不了。”
鐘彌張了張嘴:“你說的是哪家店?”
萬蘇抽抽噎噎說了個名字,鐘彌拿出手機打開點評網站搜了一下。
熟悉的木牌門匾,藏青色暖簾。她一怔,是溫徒帶她去過的那家。
點評內容是兩極分化的。
五星好評的都是去那裡吃過的食客,對料理的口味讚不絕口。
一星兩星評也很多,內容幾乎都是抱怨,說費儘周折找到這店,老板態度惡劣,說什麼都不接待,一定要會員介紹過來才可以。
現在不是看點評的時候,她放下手機。
鐘彌搖搖萬蘇的肩:“彆哭,我來幫你約。”
萬蘇半信半疑地揉揉鼻子:“你怎麼約?”
午休時間,鐘彌打著車就去了。
這店是真的不好找,好在她已經來過一次,憑著印象拐進了小巷,走到頭,就到了店門前。
老板是隻做晚市的,中午沒客人,鐘彌進去時,看到他在工作台後處理食材,一旁的爐子裡燉著奶白色的湯,陣陣香味溢出來。
“鐘小姐?”白老板還記得她,熱情地招呼她,“稀客,請坐。”他伸手去夠茶壺。
“啊……不,不用麻煩。”鐘彌忙說,“白老板,我過來,是想問問,可不可以預約一下明晚的座位?”
白老板為她倒了杯玄米茶,放在吧台上:“你自己預約嗎,請朋友?”
“其實……是為公司請客戶吃飯。”鐘彌捧著古樸的杯子,老老實實說出來。
“可以哦,幾個人?”
這是答應的意思?這麼輕鬆,比鐘彌想得還容易。
“哎?真的可以嗎,我聽說你這裡是會員製呢。”鐘彌不太敢相信,遲疑地說,“有四個人……”
“不是會員製,是隻接待老客。”白老板微微一笑,“鐘小姐,你來過一次,就已經算是小店的老客了,隨時都可以帶新客過來吃。”
原來是這樣,說起來,要不是溫徒帶她過來,今天白老板大概也不會友善地接待她吧。鐘彌思緒飄忽了一陣,才露出笑容:“謝謝白老板,太謝謝你了。”
白老板看她一會兒滿腹心事,一會兒又開心得像個孩子,有些不解。
“鐘小姐吃午飯了沒有?”
“誒?還沒有。”
“那稍等。”
她稍坐了片刻,一碗湯汁濃鬱的豚骨拉麵放在了麵前,紅油油的溏心蛋窩在麵條上,令人食指大動。
鐘彌的肚子正餓得咕咕叫。
“那我不客氣了……多謝。”她也顧不得客套,接過筷子就吃。
幸福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