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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有運輸線,現在的人都很珍惜自己的工作。

雖說總是有偷奸耍滑的人,但是沒有底薪全靠提成的工作, 不少快遞員為了多掙錢,還是非常儘職的。

努一把力, 乾得好的一個月能掙幾百塊,乾得差的,一個月就幾十頂天。

不少年輕人都想加入這個行業——這可比送水輕鬆多了, 現在沒有電梯,光是爬樓就要耗費不少體力,更何況還要搬一桶水上去。

日子一天天的在過,到第四個月的時候,容白和江岩柏總算是拿到了快遞掙得一千多塊錢,對於以前的容白來說,這筆錢可有可無,甚至沒有他以前一頓飯的價格貴。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當他知道掙到錢的時候,他整個人都被一種無法言喻的滿足感占領了。

他的選擇沒有錯,他的付出也得到了回報,這不是白做工。

雖然還沒有格子鋪掙得多,但隻要有掙,容白就滿足了。

“慢慢就會走上正軌。”江岩柏揉了揉容白的頭。

江岩柏最近常這樣,他幾乎把容白當成了晚輩,像對待孩子一樣對待他。言語間總是帶著說不出的寵溺。

容白揮開江岩柏的手,咳了一聲:“你彆摸我頭,像什麼樣子。你比我還小呢!”

此時的江岩柏才十八歲,容白卻有二十五了。

兩人認識的時候,容白才二十一歲,江岩柏三十一歲。

那時候的容白心高氣傲,誰都不看在眼裡。

他成績好,家室好,長得好。走到哪裡就是人群的中心,表麵上彬彬有禮,實際上自視甚高。

容白一開始並不喜歡這個年紀大自己十歲的男人,即便江岩柏事業有成又英俊多金。

容白讀大學的時候,一直以為自己喜歡的是電影裡那種風華絕代的女人。

手裡夾著根煙,性感繾綣,傷痕累累的躺在布滿了鮮血的床上,冷漠又美豔動人,如同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

然而時間久了,他也知道這樣的女人幾乎是不存在的,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想過自己會愛上一個男人。

江岩柏卻窮追猛打,像是吃錯了藥一樣。

剛開始的時候,容白如避洪水猛獸,他不知道這個看起來很直的男人為什麼會看上自己。

他甚至在江岩柏送他禮物的時候,惡狠狠的把禮物扔到地上,氣急敗壞地讓江岩柏滾。

江岩柏追了容白兩年,容白拒絕了他一年半。

在最後半年的時候才終於稍微鬆動。

有時候容白也會想,江岩柏究竟看上了自己哪裡。

即便容白十分自戀,也不得不承認,自己並不是個十全十美的人。

江岩柏如果是一時新鮮還可以理解,但這麼長時間艱苦卓絕的求愛道路,顯然不是一般人能夠堅持住的。

或許是容白在江岩柏鍥而不舍的追求下終於動心,也或許是因為容白最終被感動。

他接受了江岩柏。

有時候想起來,容白也分不清自己對江岩柏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

究竟是愛,還是那一份對江岩柏執著的感動?

“回神了。”江岩柏伸手在容白眼前晃了晃,容白這才回過神來。

容白想了想,他問道:“我們現在手裡還有多少錢?”

江岩柏心裡有數:“還有四千二。”

這就是容白和江岩柏現在擁有的所有的財產了。

容白垂著頭,他還是頭一次嘗到這樣的滋味。

江岩柏走在烈日照射的路上,他穿著黑色的短袖,一條運動褲。

江岩柏身材高大,在平均男性身高才剛剛一米七的南方,他算是難得的高個了。

走到哪裡都有人回頭看他。

不知道是因為他的外表,還是因為他高出普通人一個頭的身高。

江岩柏近來心情很是不錯,他有了自己的事業,家庭和睦,還有容白陪在身邊。對江岩柏而言,幾乎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日子了。

但是顯然,老天爺不會讓他一帆風順,在他感到幸福的時候,老天爺總有辦法令人痛苦。

江岩柏夜裡回家的時候,看到的是哭天喊地的喬老太。

她的語調很奇怪,像是十多年前唱戲的聲調,她拖著嗓子哭喊:“你這個老不死的喲……怎麼這就走了!才過上好日子!你還沒抱上曾孫哦!”

李大壯和趙荷坐在沙發上,低垂著頭,一言不發。

江岩柏愣在門口,他的嗓子有些乾澀,說話的時候如同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他問道:“爺爺他,走了?”

李老太爺癱了一年多,他身子骨不好,能熬到現在,也多虧了他心態好,看得開。

李大壯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點點頭:“下午沒的。”

江岩柏不敢置信地走向臥室,李老太爺還躺在那張床上,他乾瘦乾瘦的,手臂上一點肉也沒有,臉頰也凹了下去,像是一具乾屍。

李老太爺是閉著眼睛的,江岩柏就這麼盯著他,好像這雙眼睛下一刻又會重新睜開,李老太爺會調皮的告訴他們,自己隻是嚇嚇他們。

然而沒有,他的眼睛再也不會睜開了。

這個苦了大半輩子的老人,終於迎來了人生的終點。

他為了自己的家人苦熬到了今天,死亡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江岩柏去拉李老太爺的手,沒有脈搏,沒有體溫,他的生命消逝了。

昨天還是活生生的一個人,還會咳嗽,喬老太念叨的時候還會艱難的擺手。

就這麼走了。

江岩柏拉著李老太爺的手,坐在床邊,眼淚從臉頰上滴落,在被褥上浸出了暗色的水漬。

喬老太還是用那種奇怪的語氣在說話,她哭得跪到了地上,李大壯和趙荷同時起來去扶她,喬老太一手揪住自己的%e8%83%b8口,另一隻手捶打著自己的腿。

“就這麼走了!當年他可說過,要比我死得晚呢!”喬老太翻起了陳年舊賬,“他這個人,一向是說話不算話的!是個騙子!當年娶我的時候,說要給我家送頭牛,結果連捧米都沒送。我走了十裡地,自己走到了他家門口!我娘當年還說我嫁了個鐵公雞,說我是個苦命的……”

但是無論怎麼哭,怎麼悲傷,葬禮還是要辦的。

李老太爺是個傳統的老人,他一早就置辦好了自己的棺材和壽衣,他不要火葬,要回鄉裡土葬,進祖墳,落葉歸根。

“那窮鄉僻壤的,能走的都走了,山路也陡,非要進祖墳。”喬老太哭訴道,“等我也走了,年輕人哪有時間回鄉掃墓?”

李大壯趕忙安慰道:“回去的,肯定回去的。”

江岩柏坐在一邊,並沒有說話,他還沒緩過勁來,不願意相信李老太爺已經離世的事實。

雖然家裡人早就做好了李老太爺隨時都會離開的準備,可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的時候,那種沒入骨髓的疼痛還是如影隨形,讓人痛不欲生。

但是無論江岩柏如何痛苦,他還是得強打精神,他要聯係喪葬隊,還要聯係老家的親戚。

李老太爺是七十二歲走的,在這個時候雖然不算高齡,但年紀也不小了,在老家,也是要開流水席宴請客人的。

明明這個家為此痛苦不已,卻還要打起精神來料理這些風俗人情。

江岩柏睜著眼睛在沙發上坐了一夜,這一夜,除了哭累了的喬老太之外,並沒有人能睡覺。

江岩柏不明白,為什麼每次在生活變好的時候,老天就讓他再次感受到絕望。

就像他的人生充滿了荊棘,江岩柏誠惶誠恐著埋下了希望的種子,好不容易發芽生長,就要快開花的時候,狂風就會肆虐,大地就會乾涸,非要讓他精心保護的一切化為烏有。

容白是在第二天知道了李老太爺的死訊,他從未經曆過生離死彆,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隻能陪著江岩柏去跑送葬的事。

人就這麼走了,但是世界不會停止運轉,該上班的人還是要去上班。

該吃飯的時候還是要吃飯。

兩人和送葬隊說了目的地,談好了價錢。←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江岩柏站在路邊,點燃了一根煙——他從未在容白麵前抽過煙。

容白買了瓶水走過去,一言不發地遞給了江岩柏。

“謝謝。”江岩柏苦澀地道謝。

容白也不嫌棄二手煙了,他組織了很久的語言,最終寬慰道:“人都會有這一天的。”

江岩柏點頭:“我知道。”

人都會死,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可是真實發生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就不像說的那麼簡單了。

“李爺爺他,走的時候肯定也不想你們這麼難過。”容白內心也不好受。

李老太爺是個和藹的人,容白那段時間經常給李老爺按腿翻身,李老太爺像個小孩似的,還會指揮著容白在櫃子裡找到自己收藏的各種奇怪的石頭,得意地炫耀自己珍貴的藏品。

容白吸吸鼻子,心口像是被石頭壓著似的,再說不出安慰的話。

江岩柏吸完最後一口煙,把煙頭踩熄之後扔到了垃圾桶裡,他麵無表情,似乎無悲無喜:“爺爺他走的時候家裡沒人發現。”

“奶奶去了市場,叔叔在客廳編竹筐,嬸嬸也在上班。”江岩柏壓抑著快要崩潰的情緒,“他臨走的時候,想不想喝水,想不想看我們最後一眼?他有沒有想說的話?”

“他走的時候,沒有一個人送他。”

江岩柏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

容白抱住了他。

明明陽光這麼烈,普通人在太陽底下不動彈都會熱出一身汗。

可是容白抱住江岩柏的時候,卻覺得冰涼至極。

江岩柏就像是抱住救命稻草一樣勒緊了容白的腰。

此時此刻,容白是江岩柏唯一的依靠。

江岩柏已經是成年人了,在家裡,他要照顧年邁的奶奶,要安慰叔叔和嬸嬸。

沒人知道他有多難受,也沒人知道他內心多麼茫然無措。

他痛苦而又愧疚,負罪感幾乎要把他淹沒。

容白抱著江岩柏,此時他的心軟成了棉花,他不知道怎麼安慰江岩柏,隻能這麼抱著他。

周圍的人路過的時候對著他們指指點點,似乎是覺得兩個大小夥子抱在一起有傷風化。

但是好在沒有人過來打擾他們。

在死亡麵前,凡人實在是太過渺小,無論想儘千方百計,還是無法讓重要的人留下。

李老太爺的壽衣是江岩柏給他換上的,李老太爺躺在棺材裡,喬老太又是一陣嚎啕,李大壯和趙荷拉著喬老太,送葬的人才把棺材合上。

這就是李老太爺在這個世界上,和自己的親人所見的最後一麵了。

從此以後,他將被深埋在地底,慢慢腐爛。

時光流逝,再過幾代,就不會有人記得,曾經有這麼一個人來到過這個世界上。

一家人坐上麵包車,送葬的隊伍在車後敲敲打打,嗩呐聲似乎就在耳邊。

喬老太透過車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