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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虹牌塞滿了整個街道,連街巷裡走路都不能直線行走而是需要開辟一條扭曲的動線,房間裡更是堆滿了臟亂差的雜物。

總之,在觀眾的視野範圍內,無數堆積在一起擠在一塊的障礙物,千回百繞。

特彆是一到晚上,那種明暗對比以強烈的燈光打出來,那種不時出現的大麵積陰影和搖搖晃晃的詭譎燈光,讓這種充滿擁擠的畫麵一度開始錯裂,層層疊疊。

這是每一個影迷心中的銀翼殺手的世界,也是第一部裡的世界,瑞恩高斯林和所有的影迷一樣,在經過了第一部的洗禮之後,他認為,沒錯,銀翼殺手的未來世界,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但是當他看到伊娃所設計和繪製出來的那個銀翼殺手的世界,他徹底驚呆了。

不僅僅是他,其他的包括阿黛萊德在內的幾名演員,也都是徹底呆滯了。

他們看到了什麼?

一個沒有那種滿眼都是障礙物臟亂差的賽博朋克世界。

他們看到的是一個完完全全與前一部背道而馳的世界,一個荒蕪、滿是雨霧塵埃、一望無際、一眼就能忘穿的廢土世界。

銀翼殺手的賽博朋克,到這裡變成了廢土文化。

如果說原來是銀翼殺手第一部想表現的是,讓觀眾什麼都看不清,這樣會讓他們意識到即使他們身在一個眼前所見物如此多的世界裡但是他們卻依舊什麼都看不清,這會讓觀眾產生一種思辨的哲學。

而如今,伊娃腦子裡的銀翼殺手世界,任何一個鏡頭都可以大麵積地去拍空鏡,一覽無遺。

暗淡銀色的無垠農田,一望無際,滿是垃圾的廢棄垃圾場,無限蔓延,空曠的人工智能公司,極度簡單的單人房間。

各種空間都清晰而空曠至極,要麼就是一扇門,直接通到底的長廊,要麼就是簡潔線條的二維空間。

一切的一切,都是簡單到了極致,沒有雜物,沒有雜人,沒有障礙,一目了然。

這根本就是一種對人們腦海中那個經典的銀翼殺手極大的挑釁嘛!

伊娃如今就是明明確確地告訴你們:我和第一部不同,第一部你們什麼都看到了卻都看不清晰,而這一部短片裡,我什麼都清清楚楚地拍給你們看,你們看得越清楚越好。

瑞恩高斯林的第一反應是,我的上帝,伊娃科迪這是要搞什麼?她拍的是銀翼殺手續集的短片,為什麼不按照原來那麼經典的世界觀去拍,而要重塑?

但是這種空曠至極的世界,又讓瑞恩高斯林非常不適,他正在搜尋這種不適感是從哪裡來的。

很快,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些門道。

這短片完全背離了第一部的邏輯,但是一旦聯係這部短片的劇情,聯係劇情裡那些比較深刻的內涵,例如人性是否是人類獨占的?例如仿生-人能否擁有人性,甚至淩駕人類至上?

一但聯係這些主旨,並且聯係故事的發展,想到故事裡那些無法參透的人物、事物,那麼這種畫麵所產生的不適感就會幻化成另一種微妙的的心理提示,不斷地在提醒著瑞恩高斯林以及其他人——

你看不清的東西,是不是比你眼前看清的東西更多?

第一部的看不清,和伊娃這部的看得清,不僅在風格上是賽博朋克和廢土文化的對比,更是一種意識形態的爭鋒。

瑞恩高斯林此刻朝著不遠處正在麵對著這些掛在牆上的繪製圖深思的伊娃,她那安靜的眼眸裡,總感覺其實閃爍著一些叛逆的血液。

他猛然深刻地覺得——

這部僅僅隻有20分鐘的續集短片,必定不凡。

☆、251

其實這部20分鐘的短片, 劇情很簡單,就是講述被製造出來和人類基本無差異的仿生-人男主人公, 在執行任務和發現真相的過程中,自己思索人類和仿生=人的未來。

同時他還購買了一款智能芯片, 裡麵有一個機器人,沒有真身, 隻能投影。

男主人公執行各類任務的時候都帶著女機器人, 這款名為喬伊的機器人很熱銷, 到處都是她的廣告。

女機器人在智能程序裡被設定裡是男主的妻子,所以女機器人愛著男主, 男主雖然知道機器人隻是一個程序,一個投影, 但是還是把她當自己唯一的朋友看待。

直到這個女機器人的芯片被BOSS一腳踩歲, 她死了。

雖然世界上還有無數個她, 但是卻應該不會再有屬於他的那個喬伊了。

這個故事看似波瀾不驚, 但是伊娃總覺得她需要探討一些東西, 才能顯出自己的水平。

不過這種精神內核的東西, 永遠不會是一朝一夕就能想出來的, 這天伊娃約了克裡斯汀一起一看了一處在洛杉磯舉行的未來科技展。

這種展覽似乎一向不是很受歡迎的那種,因為對未來科技感興趣的人們不太多,所以伊娃和克裡斯汀在現場也並沒有被發現或者引起騷動。

她們走到一個機器人的展覽館那兒, 克裡斯汀忽然看著那些機器人說道:“銀翼殺手裡的仿生=人,應該就是這些機器人未來的模樣吧?”

伊娃盯著玻璃櫥櫃裡的那些冰冷色澤的機器人,總覺得那些機器人看起來異常完美, 她會想象那些機器人每一個都擁有一顆晶瑩剔透的靈魂。

她回答克裡斯汀,“機器人在未來也許會變成仿生=人,然後也擁有獨一無二的靈魂。”

克裡斯汀似乎覺得這很可笑,“不可能,機器人是人類造出來的,怎麼可能擁有和人類一樣的靈魂?如果真的這樣的話,那人類社會的秩序到底是由人類來製定,還是有機器人來製定?”

伊娃短促地歎了一口氣,“這就很值得商榷了。”

克裡斯汀:“???天呐,伊娃你這個人類的大叛徒!竟然想未來我們的世界被機器人統治?”

伊娃轉過頭,對著克裡斯汀無奈地皺了皺眉頭,然後微微一笑,“大小姐,我們就不能好好探討一下這個如此具有哲學思辨意味的話題嗎?”

克裡斯汀也酷酷地瞥了她一眼,“你才是大小姐,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導演,什麼東西都要哲學思辨一下,果然也隻有你這種人才能做導演,但是你真的不怕想多了變成神經病啊……”

伊娃繼續盯著那些精妙的機器人發呆,“這麼和你說吧,人類之所以稱之為人類,是因為現在機器人還沒有能夠達到人類的思想高度,如果某一日機器人有了人性,那麼到底誰來類定義什麼是人類,還未可知呢。”

克裡斯汀皺眉思索道:“那麼,人們就不應該給機器人賦予靈魂和人性。”

伊娃笑了笑,“可是人類是很自私的,一方麵不希望被超越,一方麵又想利用機器人去幫人類做事替人類冒險為人類送死,如果要做這些高級的事,不給於機器人靈魂和人性又是不行的。”

克裡斯汀回答:“看來,說到底還是人性的私-欲。”

伊娃忽然深吸了一口氣,“這也是我在2049的短片裡想要討論的一個核心,那就是人類和機器人的矛盾,或者稱之為人類和仿生=人的矛盾。”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克裡斯汀問道:“你打算怎麼探討?”

伊娃望著那些沉默地、冰冷的、暗淡色調的機器人,陷入了沉思,她還沒想好。

她望著它們,腦子裡回蕩的一個聲音就是:如果我賦予你們靈魂,你們會乾什麼呢?人類的程序可以抑製住你們的人性嗎?

當然,伊娃知道沒有人會回答她,那些機器人隻會陳列在冰冷的玻璃櫥櫃裡被展示。

所以,伊娃隻能自己去想。

不過目前,她還需要麵對一個棘手的問題,那就是編劇向她提出的一個問題。

編劇問伊娃:“雖然隻是短片,但是在第一部裡還遺留下來了很多謎團沒解開,我們要不要在短片裡回應一下?”

伊娃思考了一陣子這個問題,她覺得,衝著銀翼殺手2049來看得人,都是來看情懷的,人家不是主要來看你新的主旨設定的,也不是主要來看什麼新的人物發展的,人家來看的是情懷。

既然是情懷,那麼伊娃就狡猾一次吧。

什麼叫做狡猾,就是一方麵是故事的續集,一方麵,又不是什麼真的去延續。

表麵看似換個一個主角,換了一個世界,但是其實隻是一個死循環,看似一堆新議題,其實最後還是回到了第一部的舊議題上。

伊娃並不打算在短片裡去填什麼三十年前留下的謎團,如果真的想填謎團,到2049的正片裡去填好了,所以她對編劇說的選擇是:“什麼都不回應。”

但是她對華納的建議是,即使在正片裡,也彆去填什麼謎團了。

她說:“我認為《銀翼殺手2049》最好的狀態,就是建立在第一部的基礎上,不要添一磚加一瓦,這才是這部續集獨特的地方,大部分人應該從未見過這樣的續集,這才是最聰明的方式。”

但是雖然一切都是建立在第一部的議題上的,但是新的包裝過的議題還是要有的,總不能目的地一樣,而開過去的方式也一樣吧?

而伊娃所采取的達到最終議題“人何以稱其為人”的方式,是通過男主人公和女主人公的一段看似波瀾不驚其實暗藏寓意的故事。

機器人喬伊是批量生產的,她會被設定成各種情感狀態,比如深愛男主的。在故事裡她會用各種方式去關心和取悅男主。

然後,這就會滋生出一個觀眾的疑問:她的種種關切男主的行為,是程度設定好的,還是自我意識?

在短片結尾,喬伊消失之後,男主對著琳琅滿目的喬伊廣告,他在想什麼?

是忽然醒悟,所有的柔情蜜意不過都是程序設定一場空,還是在堅定地相信著其實他們的感情是真的存在過的?

然後這又引發了第二重的思考,那就是男主角本身也是一個仿生-人,隻不過是最高級的那種和人類幾乎無異的,那麼一個仿生人,卻對著一個消失的機器人程序有著如此多的萬般感慨,這是不是又證明了其實“機器真的是有人性”的這一思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