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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清水秀,的確是個好地方。”年輕公子一邊欣賞沿路景色,一邊點頭道。

許公子道,“宣少喜歡就好,您的住處已經備好了。隻不過,這裡的房屋製式都一樣,我們想了不少辦法,也隻騰出了一排屋子,還請宣少勿怪。”

他們倒是想在這裡修建自己的宅子,不過才剛剛談妥了地方,開始奠基,想要住進去,隻能等明年了。所以如今也隻能將就。他們這些人都住在山上,有自己的小套間,已然算是不錯了。住在山腳下那些貧寒士子,有的是三四個人住一間房。能夠騰出一個單獨的院子給這位宣少,他的確已經儘力。

“無妨,入鄉隨俗,這道理我懂。”姓宣的公子眯了眯眼睛,笑道,“照規矩來就是。”

宣公子的院子就在山腳不遠處,是乙二號院子,院子裡的套間按照金木水火土編號,不過宣公子一人獨居,也就不需要計較這些了。當下從人們將行李搬進去,很快分派好了屋子,將隨身之物取出布置好,便算是安置下來。

接下來,許公子本來想找個地方吃飯,為宣公子接風洗塵,但卻被拒絕了。

“就請許兄領著我在這裡走走,熟悉一番環境吧。”他道,“我來的路上,聽說又弄出了個圖書館,去看看。”

許公子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將自己的跟班們都打發了,自己領著宣公子往山上走,一路上介紹了不少這裡的情況。路過飛虹樓時,見這裡有不少人,宣公子便好奇的問,“這是怎麼回事?”

“飛虹樓外建了一座布告欄,上麵張貼著幾位先生點評過的文章,每天更換,這是今日的文章貼出來了。”許公子說著,也有些意動。他是來這裡讀書的,也有幾分認真治學的意思,而且昨日貼出來的經義正是他精研過的內容,也寫了文章送進去,不知是否被選中。

宣公子見狀,便道,“過去瞧瞧。”

許公子在這裡也算是個名人,領著人走過去,便立刻有人開口招呼他,“恭喜許兄,今日張貼的文章之中,就有許兄的大作,果真字字珠璣!難怪四位先生畫了不少圈。”

眾人說著,便讓開了道路,讓許公子走進去看他自己的文章。——雖然這布告欄才放出來沒幾日,但大家已經形成了一套規矩,若有人榜上有名,則所有人都要表示尊敬,讓他優先閱覽。

宣公子也就跟著占了便宜,一起擠了進去。去見上麵貼了十篇文章,上頭還有幾位先生的評語,此外,最左邊貼著的則是幾位先生給出的範文,兩相對比,又能夠公開討論,學子們自然能夠將其中差距解讀得一清二楚,各有進益。

宣公子對這種新奇的教學方式十分好奇,看了半晌,身邊的人都換了一批,這才轉身離開。

許公子跟在他身邊,麵帶春風,顯然還沒從喜悅之情中回過神來。

宣公子道,“這地方倒是十分有趣。卻不知這樣的方法,是誰想出來的?”

“應該是幾位先生的意思吧?”許公子有些遲疑的道。

宣公子一笑,沒有反駁。很快兩人就爬上了山頂,來到圖書館。許公子先帶著宣公子登記身份,領了一張借書卡,然後兩人才從大門進入。

入門左手邊就是發放筆墨紙硯之處,門外也多了一塊白板,上麵用炭筆寫著書名,有些後麵打了勾,有些還空著。這是有人出錢求購,但館中沒有存貨的書,就以任務的形式發布出來,讓那些抄書賺錢的學子自己選擇。

畢竟這種求購的書,價錢會更高一些。圖書館作為中介並不收取費用,抄書的人自然能拿到更多。但與此同時,抄的書未必是自己想看的,那就要做出取舍了。

再往裡,就是排滿了桌椅的大廳,不少人都在奮筆疾書。此外,還有不少人沒有座位,便站在角落裡,手捧著書閱讀。大廳三麵都有門通往藏書室,門口有人值守,必須要登記之後才能把書拿出來翻閱。

人雖然多,卻並不嘈雜,偶爾有人說話,也都儘量壓低了聲音,幾乎隻能聽見翻書和寫字的沙沙聲。身處這樣的環境,很容易令人生出一種緊迫感——彆人都在那麼努力的學習,自己卻還在蹉跎時光,怎麼能不著急?

於是兩人也去藏書室挑書。

宣公子注意到,有些書隻有一兩本,有些卻有七八本。根據許公子的解釋,卻是因為有些書抄的人多,有些書生僻些,沒幾個人看,自然也少有人抄。除非任務板上出現,否則大家基本都是自己看什麼書就抄什麼書。好在館中來者不拒,並不因為某本書已經很多就不收。

兩人在圖書館看了一會兒書,就出來了。

出門的那一瞬間,宣公子不由微微一怔,若有所思的轉過頭看向室內,片刻後才回過神來,問許公子,“這圖書館裡,怎麼……不冷?”

“嗯?”許公子微微一愣,繼而反應過來,笑道,“宣少應該知道,這山上有湯泉。據說圖書館的地板下埋了鐵管,引滾燙的湯泉水從中流過,因此室內才能溫暖如春。咱們所住的那些宅子,也都是一樣的設計,可謂是十分費心了。”

“果然匠心獨運。”宣公子道,“這樣的心思,用在這裡,卻是可惜了。”

許公子眼神一閃,心下卻並不同意這句話。他聽父親說過,這個地方建築之初,本來就隻是為了給本地備考的士子一個安靜讀書的地方,所以屋子才設計成這種形式,租金也十分低廉。

他當然也明白,這樣的地方,這樣的心思,就是用來修彆院甚至山宮都是足夠的。但正因為這樣,才顯得這份心思難得。征州這片地方,的確很少出俊傑人才。唐家這樣的家族,放在江南比比皆是,在征州就是獨一份了,也可見一斑。

因為難出人才,所以朝廷取士也不看重這裡。三年一次的鄉試,本府解額竟隻有一兩個。而且一兩個人,會試基本上是不可能出頭的。能夠名列乙榜就已經是很好的成績了。所以偶爾考中一個,那簡直是行了大運。然而在朝中無人支應,想走到高位也難。

所以同鄉在朝堂上,是天然的盟友身份,唐家作為征州府最大的家族,在朝中經營也最久,出力扶持征州府的文教之事,力求能夠多出幾個進士官員,在朝中引為援手,那是很正常的。對唐家,對整個征州的讀書人都有好處。

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溫泉山房得到了整個征州官場、士紳家族的支持,紛紛將子弟送到此處。

所以事實上,就算周敏沒想到用編書的方式請來幾位先生,這裡的人氣也不會太低。有這些人帶頭,征州府的讀書人恐怕大半都會道這裡來。不過周敏到底不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也沒有機會接觸這些東西,所以根本沒想到背後的這些彎彎繞繞。

如今幾位大儒住在此處,雖然於有向學之心的學子是好事,但也使得這裡名聲大噪,來了不少各懷心思的人。

比如眼前這位爺,哪會在意征州府的讀書人如何?

說實話,許公子對他的來意,都還心存疑慮。所以等回到了宣公子的住處,沒有外人在場,他才開口問,“不知侯爺到這裡來,究竟所為何事?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還請侯爺儘管吩咐。”

卻原來這位年紀輕輕、看上去不到二十歲的宣公子,就是當今皇後最年幼的胞弟宣斌。

他出生那一年,當時還是普通官家女的皇後被選為皇子妃,因此一直將他視如福星。又因皇後一直無子,對這個年紀幼小的弟弟便當做兒子一般的疼愛,時常接進宮去照料。所以他竟是在宮中長大,待遇與一般的皇子皇女差不多,甚至論起聖眷或許還有過之。

今上登基時,皇後全家都得加封,他身上就有了爵位和官職,這些年來屢屢加封。去歲皇後誕育皇子,外家自然又得了不少封賞,宣公子也被封了昌平侯。

這樣一位本來應該在京城中呼風喚雨的權貴,卻突然跑到征州這麼偏遠的地方來,若說隻是遊山玩水,恐怕不會有人相信。但要說這征州府有什麼值得他打主意的,卻也不像。

所以許公子才會對他的來意十分不解,出言試探。▽思▽兔▽網▽

但宣斌顯然沒有跟他商量的意思,擺手道,“這你就不要管了。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我這裡你也不必常來,你身份特殊,若對我過分殷勤,隻怕反而惹人疑竇。”

“……是。”許公子答應了一聲,有些憂心的離開了。

宣斌自然不會在意他心裡在想什麼,往柔軟的沙發上一靠,點頭道,“這東西不錯,回頭問問怎麼弄的,回京裡也給姐姐姐夫弄一套。”

不過他也就是交代一句,自然有隨行之人出列應下,而後去打探此事。而宣斌的注意力,卻已經轉到彆的地方去了。

他將那張借書卡取出來,放在眼前細細的查看了一會兒,便放在一邊。

身為如今所有外戚之中最得寵的那一個,通籍宮中,無需旨意便可隨意進出宮禁的昌平侯,宣斌自然也可以輕易閱覽各種皇家珍藏,就連內庫的種種珍本孤本也翻看過,自然不會將圖書館裡那一點書放在眼裡。

但圖書館裡那種學習氛圍,卻是他在京城所不曾見過的。若能由朝廷出麵,在京城也弄這麼個圖書館,讓人抄了各種書放在裡頭,供學子們閱覽,似乎也不錯。

不過這個念頭也一樣隻是在腦海中一閃而逝,最多回京之後在皇帝麵前提一句。真正讓宣斌在意的,是最近發生的事。周敏那邊還在調查,但宣斌有自己的渠道,再加上旁觀者清,對整個事情的脈絡,反而比他們身在局中的人更清楚。

四位先生聚集在這裡修書,引來的可不止是學子們的關注,京城裡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這件事。其中就有鄭先生的政敵,如今官至禮部尚書的趙華。

當年二人同在翰林院,鄭先生處處都壓趙華一頭,自然也就成了彆人青雲路上的絆腳石。偏偏他自己沒多少政治頭腦,最後在趙華的讒言之下,與今上離了心。但他到底還有帝師的身份,皇帝對他也算敬重,趙華自然很不放心。

得知鄭先生要修書,生怕他弄出什麼功勞來,又讓皇帝想起這個人,便索性派人來搗鬼。

宣斌在路上碰見了趙家的人,所以他雖然來得晚了一點,卻對此事十分清楚。而他更知道,這圖書館一出,學子們的心都被收攏得差不多,這件事算是大勢已成,再難以更改了。

隻怕他的計劃,也要受到影響。

正想著,門外忽然有人稟報,“侯爺,齊阿光在外麵求見。”

宣斌眉頭一皺,但很快又舒展開來,“讓他進來。”

片刻後齊阿光出現在了門口,小心翼翼的行了禮,甚至不敢抬頭看宣斌,低眉順目的道,“不知侯爺想什麼時候品嘗那黃金米?小人也好下去安排。”

沒錯,宣斌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正是因為黃金米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