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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的炭上,立刻微微發焦,然後一股火焰從無到有,將之徹底吞沒。

石頭快步起身,在安氏敲門之前打開了書房的門。

安氏正抬著手,見了他,便道,“該吃飯了。”

石頭轉頭往室內看了一眼,低聲道,“睡著了。”說著將身一讓,就出了屋子,“我先過去,娘你去叫她吧。”

吃過飯之後,周敏覺得再在書房枯坐也沒意思,便決定去廚下給安氏幫忙。反正今天要準備的東西很多,也不愁沒事情做。石頭聞言,大大的鬆了一口氣,“那我自己去抄書吧。”

這一個下午,他果然集中精神,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抄完了兩卷書。停下來時手腕已經不是隱隱作痛,而是稍微一動就疼痛難忍。但石頭一腦子的書,頭昏腦漲,倒也的確沒再多想其他。

隻是吃完飯時一跟周敏照麵,又不免生出幾分心虛。

偏偏今晚是大年夜,還有個守歲的規矩。往年因為他們年紀小,所以齊老三和安氏往往讓他們早早去睡,自己守著。但今年一早就說好一家人一塊兒守歲,如此才吉祥吉利,這時候再反悔也不好。

他隻好找了個吃撐了的由頭出了門。今年過年,齊家山這邊熱鬨了許多,蓋印那蓋在對麵山腳下的新村子已經頗具規模,而且大部分都是拖家帶口的入住,經過了一年的經營,也算是有了新氣象,今日辭舊迎新,自然也張燈結彩,熱鬨非凡。

隻是這樣一來,倒反襯得住在山上的這一家子孤零零的。

石頭找了個地方坐下,夜風一吹瑟瑟發抖,更顯得形單影隻。但是這種寒冷和孤單正是他此刻需要的,這能讓他更快的冷靜下來。

但出來還不到半個時辰,安氏就不放心,讓大山出來找人了。

石頭歎了一口氣,又心煩意亂的回到了房間裡。

不知道是不是這一冷一熱給激的,素來身體健康的他之後卻一直覺得頭腦有些昏沉。其他人儘著說話,倒是沒注意這一點。周敏就坐在他旁邊,轉過頭看了他好幾次,才問,“石頭,你不舒服嗎?”

“可能有些著涼。”石頭含糊的道。

下一瞬間,周敏的手就伸了過來,在他的額頭上一按,然後又試了試自己的,道,“沒有發熱,可能是受了風。家裡有曬乾的鹿銜草,我去拿來給你熬水喝。”

中藥的味道不管熬起來怎麼樣,喝的時候感覺都不會太美妙。

候著水溫可以喝了,石頭便將一小鍋滾燙的藥汁直接灌了下去。又聽見安氏道,“不舒服就先去睡吧,彆逞強。”

石頭如蒙大赦,立刻答應著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因為年紀漸長,再讓他睡在父母的外間有些不太合適,所以齊老三和安氏的臥室搬到了火爐邊的裡間,石頭則住到了另一側的裡間,外間的床空著,若有客人來,鋪上就可以睡了。

這房間裡沒生火,溫度自然很低。石頭在黑暗中摸到床前,脫了衣服就躺進了冰冷的被窩裡。不過他年輕人火力壯,沒多久便連自己帶被褥都暖了過來。

遠遠的還能聽到安氏和齊老三說話的聲音,周敏隻偶爾才接一句話。

她的聲音也和彆人不一樣,不止是和家裡人,跟其他那些同齡的女孩子們相比,也不太一樣。年輕女孩說起話來總是嘰嘰喳喳,像唱歌一樣,好聽卻沒什麼意義,話題也無非是那麼幾個。但周敏說起話來不疾不徐,帶著一種沉穩、篤定與自信,聲調不高,卻有條有理,邏輯嚴明,令人不自覺的信服。

這聲音已經聽得很熟悉了,但今晚,石頭卻仿佛從中聽到了另一些自己從前不曾注意過的東西。

他在這聲音中睡著了。

夢裡是一個雨天,他跟著阿姐上山找吃的。

小小的他和小小的阿姐,背著大大的背簍,艱難的走在山路上。

那一天的雨太大了,層層疊疊像是無數的簾子遮在眼前,眼睛被水迷著連路都看不太清楚。山路很滑,兩個人摸索著,與其說是往上走,不如說是往上爬。

阿姐讓他走在前麵,自己在後頭。她總是這樣周全,什麼好的都先給他,雖然……她也拿不出什麼好東西了。

層層雨霧之中,石頭踩到了一塊鬆動的石頭。雖然他及時收回了腳,但石頭卻順著山路滾了下去。

阿姐的那一聲驚叫其實非常微弱,但石頭立刻就聽見了。他轉頭後看,卻根本什麼都看不清,心裡又慌又怕,跌跌撞撞一路跑一陣滾一陣的也跟著下了山,終於在山腳下找到了阿姐。

她躺在草叢中,額頭被磕破了一個口子,被雨水一沾,顯得萬分觸目驚心。裝著幾根野菜的背簍滾在一邊,已經被壓得變了形狀。

石頭撲到阿姐身邊,一邊叫“阿姐”一邊用力把人扶起來,但阿姐隻是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後就昏迷了過去。

那一瞬間,石頭跌坐在雨水之中,周圍是一片白茫茫的水線,他想想躺在病床上情況糟糕的父親,又看看地上人事不知的阿姐,滿心的種種情緒終於按捺不住,大哭了起來。

一邊哭,一邊還伸手拖著阿姐的肩,試圖把人拉回家裡。

但他自己剛才下山的時候太慌,腳也跟著崴了一下,還被周圍的木刺刮過,隱隱作痛,根本使不上什麼力氣。

那可能是石頭短短人生中最昏暗,最絕望,最茫然無措的一天,他拖著阿姐,隻走了不到一百米的距離,卻覺得好像已經用儘了所有的力氣。直到村裡有人出去牽牛,聽到聲音走過來查看,才把兩人馱在牛背上弄了回來。

事後許多人聽說之後,都說天不絕人,又是念佛又是感歎,但在石頭還有些懵懂的心裡,讓他們活下來的,絕不是老天爺。

其實他從前並不是安靜寡言的性子。

村子裡長大的男孩子,會走路開始就跟著大人在地裡打滾,跟著其他的孩子們到處瘋玩瘋跑,齊老三在村子裡混得也不算差,沒人會好端端的去欺負他,石頭就算沒混成村裡的小霸王,但也不是那麼安分的主。七八歲上的時候,他同樣曾是村裡人憎狗嫌的對象之一。

但從父親病重之後,石頭就再沒有整天跑出去不見人過了。

他不知道該做什麼,但阿姐卻不一樣。

她來到萬山村那一年是六歲,在迅速的適應了新環境之後,便立刻跟著村裡其他的女孩子們學著做各種事務:上山打草,喂養家裡的牲畜,煮飯做菜,洗衣打掃……偶爾有了餘力,就會背著背簍上山,時不時能帶回來些野味,也算是貼補家裡。

石頭跟著阿姐上山,她做什麼他就學什麼,在這個過程中,心裡也逐漸定了下來:家裡雖然發生了一些變化,但總的來說,這個家還撐得住。

但當阿姐這個新的支柱也躺在了床上,這個家便又重新變得愁雲慘霧,風雨飄搖。

那一段時間石頭常常會不敢睡,怕自己睡著了一覺醒過來。其他人都不見了,隻剩下自己一個人,無親無故,無依無靠。

那是整個齊家最低穀的時候,石頭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他仍舊每天跟著阿姐上山,日子卻不再像之前那麼難了。阿姐想出了更多更好的辦法。

從那一天起,他們都不一樣了。

夢到這裡的時候,石頭心裡生出了一點模糊的意識,他知道自己是在做夢,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現在齊家的日子很好,有大片的土地,有穩定的產業,有新修好的房子,還有數目不算少的存款。

石頭從前就知道這些變故是周敏帶來的,但在夢裡重溫的從前窘迫的處境,他才知道這改變有多大,有多不可思議。

他以為夢到這裡就應該結束了,但奇怪的是自己沒有醒來,迷迷糊糊的,又睡了過去。

夢裡時光如水,五年倏忽而過。

他夢見了一個晴天。應該是晴天,因為光線很好,他和敏敏坐在小樓的書房裡抄書,窗明幾淨,書香宛然。

敏敏一直低著頭,十分專注的抄寫,時不時停下來,那是因為她對其中的文意或是斷句產生了疑義。那時她會突然抬起頭看過來,然後自己慌亂的收回視線。

為什麼要慌亂呢?

因為剛剛他並沒有在認真抄寫。敏敏在看書,他在看敏敏。@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她的問題犀利刁鑽,大部分石頭都答不上來。

在她麵前他好像就是這樣,一直是這樣,很多事都說不上話,做不了主,隻能帶著一點點局促、一點點不安和一點點秘而不發的熱切看著她,等待她給出決定或答案。

夢裡的敏敏將他支使得團團轉,然後決定暫時拋棄這個疑問不去理會,轉到沙發上,拿起一本話本翻閱起來。

這年頭的話本多是才子佳人風月情濃的那一套。石頭曾經翻看過一次,被裡頭的詞句臊得麵紅耳赤,連忙把書丟開。當時敏敏應該是看見了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卻沒有對此說點兒什麼。

她自己翻看的時候倒是很坦然。

不過看也不是正經的看,有一眼沒一眼,看了一會兒,書丟在一邊,自己倒睡著了。

但周敏不讓人腹誹她,振振有詞的說這是“睡不醒的冬三月”,連山裡的動物都要冬眠,人自然也要多睡才好。

石頭對這種說辭不予置評,當下替她蓋好被子,又將落在一邊的書收了起來。

眼睛隨意一掃,就看到了封麵上《閨豔秦聲》四個字。

好巧不巧,正是他看過的那一篇。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應該將書合好放起來,但石頭的手卻不受控製,翻到了他看過的那一頁。

周圍的文字都模糊了,隻有中間的兩段格外清晰,仿佛直接印在了腦海裡。

“安排香湯欲沐浴,雙手忙把房門閉;今朝就要做新人,先要洗儘這閨女氣。身段嬌,皮肉細,自家看著怪得意……”

“忙把頭梳,忙把頭梳,改眉絞臉用功夫;戴上新鬏髫,辭了閨女路……”

心頭一跳,他連忙將書合好,放在一邊,視線一轉,卻落在了敏敏身上。

她側躺在小沙發上,臉朝外,安靜的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在眼下投出一道淺淺陰影。紅色的唇帶著一點分明的水色,飽滿誘人。整個身子隨著呼吸微微起伏,薄被下的曲線清晰美好,仿佛直接烙入眼底,讓他的眼睛都微微發疼。

那些在今天之前,他從未在敏敏身上發現的美麗與動人的部分,似乎終於找到了突破口,儘數湧了過來,仿佛要徹底將他淹沒。

石頭隻覺得身體深處竄出一股無法抑製的燥熱,並且迅速的蔓延至全身。這股感覺催使著他,必須要做點兒什麼才能將之發泄出去。他幾乎無法自控的握住了周敏的手,傾下`身%e5%90%bb住了她。

第60章 離彆

睜開眼睛的瞬間, 石頭甚至不太能分辨出現實與夢境的區彆。

但很快, 身體上的異常讓他的頭腦迅速清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