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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再談這事。”

齊老費也跟著笑起來,“你是爽快人,我也就不繞彎子了。敏敏你也該知道,縣城裡今年換了一位明公,這位大人可了不得,是去年的新進士,春風得意,這不,一來就給下頭下了死令,說要追繳往年欠稅!”

周敏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位新來的縣尊大人可真是夠虎的。

收稅這種事,在這個年代還是所有官員考評之中最重要的一項。哦,曆任高順縣令都收不上來的稅,你收上來了,這固然是政績,但也是在打所有曆任官員的臉!官場上的關係錯綜複雜,你知道誰在關鍵的位置有人?這樣得罪人,將來的路必定不好走。再說,上官也未見得會喜歡這種鋒芒畢露、眼睛裡隻有政績,完全看不見百姓疾苦的下屬。

既然叫欠稅,最終沒收上去,那就是一筆陳年爛賬,根本算不清楚。其中牽扯的問題必然很複雜,貿貿然要去動,說不好連自己都賠進去。

更不要說,今年的稅都還沒收,就放話說要追繳欠稅,這當口誰會交稅?交了不就意味著你還有餘力補足往年的欠稅嗎?這是給自己挖坑啊!

若是催逼太急,縣裡的幾家大戶絕不會坐視不理不說,下頭的小民受不住,鬨將起來,真的激起民變,那可不是鬨著玩的!

想清楚了這其中的關節,周敏隻覺得頭更疼了。

齊老費跑來跟她說這件事,還能是為什麼?這催繳稅收的事,一向都是縣衙裡權力最大的戶房主持。齊世雲如今在戶房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吏目,等於是差事攤派到他頭上來了。

“老費叔可不厚道啊,”周敏揉了揉額頭,似笑非笑的看向齊老費,“長工我也不要了,大不了就是多死幾棵樹,到時候補上就是。這件事,您千萬另請高明!”

第49章 拿不住

齊老費也知道自己這個交換條件非常離譜。在這個官民兩重天的時代, 官場中的事, 對普通小民來說,被卷進去不說是拿命去拚, 那也要狠狠的脫下幾層皮來。

且不提周敏能不能辦到,就是能, 也不可能就為了一個長工把自己搭進去。

不過他也實在是沒辦法了,去年冬天新任縣尊走馬上任,交割清楚了各項事宜之後,就兜頭把這個差事給砸了下來,弄得整個縣衙的人這個年都沒過好,踢皮球一樣將這差事推來讓去。最後齊世雲因為資曆淺,以前陳縣尊在的時候又躥升得太快, 這個燙手山芋就塞到了他手裡。

為這事他也想了不少辦法,年都沒過完就進城去奔走,卻收效甚微。眼看那位徐縣尊已經決定將此事張榜公布,並派遣差役下鄉催繳欠稅, 正式將此事辦起來, 齊世雲更是急得團團轉。

一旦消息公布出去,就再無轉圜的餘地,這位縣尊大人的位置還能不能穩住不好說, 他齊世雲這縣衙裡的差事, 估計要做到頭了。

所以齊老費來找周敏,那實在是沒辦法中的辦法。

其實他本來沒指望周敏幫忙,隻是事情悶在心裡, 想找個人說說。在他認識的人之中,能夠說一下這件事的還真沒幾個。結果一看周敏這個反應,他心下立刻一喜,有門兒!

於是態度不知不覺就變了,“敏敏你這話說的,你老費叔是那種人嗎?我來找你,隻是討個主意罷了,不會當真讓你陷進這件事裡去。不管成與不成,總歸找不到你身上來。你放心,這點數叔心裡還是有的。至於長工,敏敏你想要幾個,儘管挑就是。”

周敏無奈,“叔你實在高看我了。世雲哥在衙門裡當差,人脈見識都不是我能比的,他都想不出法子,我能有什麼主意?”

“你這丫頭,還非要我把話說白了嗎?這兩年你做的這些事,樁樁件件,那都不像是咱們村裡人會有的見識。叔要不是沒辦法,也不會來找你。你隻要幫忙出個主意,不管成與不成,我們全家都念你的好。”齊老費說著,在旁邊坐了下來,也不嫌臟。

半晌,見周敏自顧自的忙碌,也不說話,他又歎了一口氣,“何況這種事,說起來是衙門裡的事,與普通人沒什麼關係。但真要讓明公促成了此事,受苦受累的,不還是下頭的小民?這欠稅真要追繳起來,那是真會出人命的!”

周敏相信,齊老費這番話絕不是危言聳聽。古代因為交不起賦稅家破人亡的例子並不少見,所以才會有當地讀書人考上舉人進士,百姓們帶著土地去投靠的事。因為有了功名就不需要交稅,投到他們門下,每年隻要上交一部分租子,其他的都不需要自己操心。

而且這欠稅也跟後世的偷稅漏稅不太一樣,很多人家是真的交不上。一旦追繳,有很大可能會逼死人。

不說彆的,這萬山村的稅,周敏就不敢保證是年年都交足了的。彆的地方出事,她還能冷眼旁觀,但如果是周圍的鄉鄰呢?

官員想要政績無可厚非,但總歸要考慮一下實際情況,不能一拍腦門就亂來。也許這位徐縣尊隻是剛開始當官不了解這些情況,但高順縣的百姓卻沒有義務成為他成長道路上的墊腳石。

“老費叔連人命關天都搬出來了,看來我是不答應不行。也罷,說起來我承了您不少的情,知道了這事,總不好當做不知道。”她想了想,轉頭看著齊老費道,“但是話咱們先說好了,我隻出主意,彆的都不管。”

“哎哎哎!”齊老費立刻抖抖衣裳站了起來,一臉期待的看著周敏,“有主意就行!”

周敏無奈,“我現在什麼都不知道,哪裡來的主意?叔你總要讓世雲哥把這位徐縣尊的事打探清楚了,縣衙裡其他人又是什麼想法,那些大戶們是什麼主意,這些都弄清楚,我才好設法。”

“對對對!”齊老費一拍腦門,“這些我還真不知道,要問清楚,隻怕要進城一趟。”

他說著看向周敏,“要不,我讓世雲回來一趟?”

說是讓齊世雲回來,但他的眼神分明是要周敏跟他一起進城。但這件事周敏的確不想過多的乾涉,便當做沒看懂眼色,點頭道,“也行,這種事情轉述總容易出差錯,跟世雲哥見一麵也好。”

……

大概這件事是真的很急,所以齊老費當天進城,晚上就帶著齊世雲回來了,然後直接找到齊家山這裡來,弄得全家人看周敏的眼神都怪怪的。

“我知道老費叔是心急,但這大晚上的,就算商量完了,世雲哥不也得明天才能回嗎?”周敏抱怨道,“這事我爹娘原本不知道,讓你這麼大張旗鼓的一弄,回頭要怎麼解釋?”

齊世雲道,“敏敏見諒,我爹也是著急了。回頭我去跟三叔三嬸解釋吧,正好快要到春社的時候了,就說縣衙裡要向你們定一批糧食,應該能說得過去。”

周敏這才點頭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世雲哥你先說說吧。”

齊世雲便將整個情況介紹了一遍。

這位新任的徐縣尊,今年才不到三十歲,這個年紀能夠考中進士,可以說是大有可為。所以對方才會如此躊躇滿誌,一來就想大刀闊斧的采取行動。追繳欠稅這種政績非常難得,若是能夠成功,一個能吏的評價跑不掉,其誘惑力自然很大。

當然,徐縣尊也沒什麼為民做主的意思,否則應該朝刑律方麵下手,而不是追什麼欠稅。畢竟那些懸而未決的官司,大部分都很棘手。至於什麼抓盜匪之類,那更是危險重重,怎及得上拿治下百姓開刀?

“既然是新進士,應該不怎麼了解官場中事才對,他是怎麼想到追繳欠稅的?”周敏想了想,問。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

齊世雲無奈,“徐縣尊到任時帶著一個師爺,這主意就是他出的。”

“縣衙也好,那些大戶也罷,我想沒人會想看到此事真的成了吧?若是上下一心,徐縣尊就算有再大的心估計也沒用,這又是怎麼回事?”周敏問。

考進士出來有資格做官的人之中,真正知道該如何治理地方的,隻有寥寥數人而已。所以要治理地方,離不開縣衙的一整套班子。畢竟縣令三年一換,但這些屬吏卻基本上不但是終身製而且是世襲製。他們自己之間,跟縣裡大戶之間的關係盤根錯節,對當地事務的了解和掌控,都是空降的縣令所遠不能比的。震懾不住下麵的人,被架空成了光頭縣令的先例又不是沒有,高順縣這些人就那麼聽話?

之前齊老費說這件事周敏或許會有辦法,齊世雲雖然跟著他回來了,但心裡是不以為然的。一個小姑娘而已,就算有些能耐,又怎麼可能明白這官場中事?

但聽到周敏這個問題,他心下詫異的同時,也不免信了幾分,因此也沒有隱瞞,直接道,“敏敏你說得不錯,但這種事,總歸要有人承受明公的怒火。”

周敏恍然,那個被推出來承擔怒火的倒黴鬼,就是齊世雲這個在縣衙裡沒多少根基的人了。縣衙的位置都是有數的,他靠著上一任的陳縣尊才能站住了這個位置,但現在靠山走了,就有人想利用徐縣尊,再把他給弄下去。

所以這件事,著急的不是縣衙上下,而是齊世雲。

“我明白了。”周敏低頭想了想,問,“那世雲哥想要個什麼結局呢?是直接讓這位徐縣尊離任,還是隻要他安分些就好?”

齊世雲聞言嚇了一跳,心道周敏膽子也真是夠大的,他連讓徐縣尊安分些的辦法都沒有,她卻已經直接想把人給撬掉了。

彆說,齊世雲還真的有些動心,但是轉念想想,且不說能不能成功,就算成了,對他有什麼好處?再來一位新縣令,未必就會比徐縣尊更好。而他還得重新上下打點,去摸清對方的底細,費時費力。

所以最後,他還是克製住了誘惑,道,“能讓明公……安分些就好。”

“那就好,”周敏說,“你要是真的選讓他離任,我也辦不到,隻好讓你另請高明了。”

齊世雲苦笑,“敏敏,十萬火急的事,你就彆開玩笑了。有什麼辦法,隻管說出來就是。事情若是成了,我有了好處,也絕不會虧待你。”

“這就不必了。老費叔開了這個口,我又一直承蒙他照顧,所以不得不略儘綿薄之力。我隻負責出主意,成與不成,都與我不相乾。”周敏道,“既然是那位劉師爺出的餿主意,隻要把他解決掉就行了。”

“這我也知道,但聽說劉師爺是徐縣尊家中為他禮聘,似乎還有些拐著彎兒的親戚關係,隻怕不好動。”齊世雲道。

還有句話他沒說,劉師爺是徐縣尊的人,來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高順縣,劉師爺才是他要倚重的臂助,根本不可能聽信陌生的可能不懷好意的僚屬的話,反倒將劉師爺撇到一邊去。

畢竟一位進士或許不會做官,但一定被告誡過,下頭的屬吏十分奸猾,要小心應對。

周敏道,“徐縣尊不知道追繳欠稅的後果,劉師爺未必不知道。他與人做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