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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錄 八月薇妮 4346 字 6個月前

泥濕,阿弦忙道:“你彆動!”

英俊緩緩止步。

阿弦遲疑了會兒:“你、你真的就是那個崔曄崔玄暐,人稱崔天官的嗎?”

英俊沉默, 繼而道:“他們是這麼說。”

阿弦道:“你仍不記得?他們……是你的家人?”

英俊道:“是。”

“他們對你可好?”

英俊道:“極好。”

阿弦低頭想了會兒:“這我就放心了。”

英俊道:“阿弦……”

阿弦仍不靠前,呆看玄影:“對了, 那天在客棧裡,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英俊道:“我可以告訴你,但……你要先告訴我,你怎麼了?”

“我?”阿弦問:“我沒怎麼,好好的。”

英俊道:“不好。你待我十分冷淡疏隔。我知道你找到了你的陳大哥, 難道……是因此而跟我生疏了?”

阿弦回頭,這才想起先前進門的時候,遠遠地曾看見一輛馬車貼在牆邊,自然是等他的了。

阿弦道:“阿叔你……你是崔天官, 自然就跟以前不同了。”

英俊道:“你覺著我是什麼崔天官,就會撇下你不管?還是說你找到了陳基,就不要阿叔了?”

阿弦叫道:“才不是!”

英俊微微一笑:“是我不會撇下你,還是你不會不要阿叔?”

阿弦道:“我、我不知道。”

英俊道:“你知道。”

不等阿弦回答,英俊道:“你知道我不會撇下你,隻是害怕我會這樣,所以不敢再跟我相認。”他輕聲說,一步一步向著阿弦走過去。

乾淨的靴子踩進泥裡,阿弦無法忍,眼睛微紅拔腿跑了過去:“阿叔!”

玄影在身旁歡快地竄跳,仰頭吠叫。

聽著玄影熟悉的叫聲,崔曄想起那夜在洛州客棧中的情形。

當時他察覺房間外有異常響動,更有人悄無聲息地逼近過來,他心知不好,順勢將阿弦藏在身後。

來者正是賀蘭敏之。

崔曄對阿弦道:“那時候,他提到我就是崔玄暐的話,我當然不會輕信,但此人手段狠辣,路上六賊就是先例,我又並沒有占得上風的把握,情急之下,隻得答應跟他離開。”

事實卻並非崔曄說的這般平淡簡單。

因察覺玄影在床底,賀蘭敏之出手如電,將玄影擒住。

正在敏之想結果了狗兒性命,崔曄的手已搭上他的手腕。

敏之一震,已不由自主鬆手,玄影跌在地上,被他方才一擊打的昏死過去。

崔曄聽不見玄影動靜,幾乎以為它被敏之殺死,素日沉穩之人竟也有些失控:“你!”

他又怒,又且慶幸方才見機的快,將阿弦點暈過去,讓她不必摻身到這種情勢中來。

小小地客棧房間裡,電光火石間兩人已經動了數招,不分勝負。

敏之微微喘熄,笑道:“天官是遇上何事了,怎麼真氣如此不濟?”

兩人於暗影裡對峙,崔曄背靠牆壁,垂落的手掌有些發抖,他側耳,聽不見床上阿弦的動靜。

頃刻,崔曄道:“閣下到底意欲何為?”

敏之道:“自然是要你跟我走。”

崔曄下了決心:“好,我可以跟你走,但你須答應我一件事,不得傷害任何一人。”

敏之笑道:“崔天官幾時還顧惜一條狗了?還是說……”他歪頭,眯起雙眼瞥向崔曄身後。

崔曄淡淡道:“閣下可以選擇另一條路。”

這當然是要魚死網破、破釜沉舟的意思,而他的聲音雖輕描淡寫,渾身卻已戒備起來,氣氛似一觸即發。

敏之立即察覺:“好,反正我對彆的東西絲毫也不感興趣。”

崔曄下地,摸索著將玄影抱起來。

玄影昏死過去毫無氣息,急切間崔曄無法判斷它是不是還活著。

但他知道,玄影跟阿弦,老朱頭三個,就如同真真正正地一家子一樣,倘若玄影有個三長兩短,阿弦知道了,不知將如何痛不欲生。

才失去了老朱頭,以這個年紀來說,阿弦已夠不易,就算再給她多經一點坎坷,都如罪過。

崔曄抱著狗兒,隨著敏之出了客棧。

在他講述經過的時候,阿弦屏住呼吸聽著:“那怎麼賀蘭敏之說阿叔逃走了?”

崔曄道:“人算不如天算,當時我隨著他往回而行的時候,我叔父的人也發現了我的蹤跡,因為賀蘭敏之為人亦正亦邪,又是……他們便趁其不備,將我救了出去。”

阿弦恍然。崔曄道:“隻可惜當時他們隻顧帶我走,把玄影落在了車上……此後我一直擔心玄影跟你的安危。回到長安後,聽人說起明德門的事,便知是你所為。”

阿弦抓頭:“長安這麼大,耳朵跟嘴也雜,居然連阿叔都知道了。”

崔曄一笑:“遲早你會知道,長安城裡沒有絕對的隱秘。”

崔曄又問了陳基的情形,阿弦照實將陳基為了她被李洋打傷,今日本去府衙,卻無端失了蹤……以及她去李義府宅邸找人一節說了。

崔曄聽罷,輕聲道:“這樣太凶險了,以後不可再如此了。”

阿弦道:“當時擔心大哥,就顧不得他是不是龍潭虎%e7%a9%b4了。對了,還有一件事……”

阿弦將跟李義府的種種對話同崔曄說明,問道:“阿叔,我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當初景城山莊被滅門,真的會是太宗皇帝的旨意?但我覺著李義府就算再膽大包天,也不至於在這上頭說謊?可如果是真的的話……”

崔曄道:“那時候李義府是太子舍人,按理說太宗不會讓他去做這種事,但……如今要稽考卻有些困難,更何況陛下跟天後有意袒護。”

阿弦道:“我想不通,人人都知道李義府壞事做絕,聲名狼藉,為什麼皇帝不降罪將他捉拿入獄?”

崔曄道:“這個就不是我們能夠妄議的了,你想,之前沛王殿下因京兆府的事進宮申訴,最後換來的也不過是李洋入獄幾日,李義府被申飭三兩句罷了。又或者……是時候不到。”

“時候不到?”

崔曄道:“這個你不是最清楚的麼?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阿弦歎道:“這‘時候’什麼時候來?我已經等不及了。”

崔曄不由笑:“隻是等是不夠的。”

阿弦問道:“不等的話,那又怎麼樣?”

“很簡單,”崔曄的回答隻有兩個字,他道:“去做。”

阿弦呆了呆,繼而道:“我明白了,阿叔是想讓我去查。但是現在我又不是在桐縣當公差了,我隻是個平民,而對方是當朝宰相,我就算有心也是無權。”

崔曄複微笑,他微微傾身往前,似凝視之狀,道:“隻要有心而儘力便已足夠,你若想查,什麼時候兒也不晚,阿叔答應你,如果你真查到什麼,我會幫你傳達聖聽。”

阿弦一陣血熱:“阿叔不怕趟這渾水?”

崔曄莞爾:“阿叔大概一直都在這渾水之中,也不妨讓這水更渾一些,畢竟水至清則無魚。”

阿弦道:“阿叔是想把水攪渾了好捉魚麼?”

崔曄忍著笑:“你是想吃清蒸的還是紅燒?”

阿弦道:“我要辣炒。”

崔曄大笑:“好的很,等真捉到大魚,我親自給你辣炒如何?”

雖前途渺茫,阿弦卻仍忍不住高興起來,拍掌道:“那好,一言為定。”㊣思㊣兔㊣在㊣線㊣閱㊣讀㊣

冬日天短,黃昏到的格外快。

陳基回來的時候,崔玄暐已經去了。

阿弦從李義府家中出來之時,本心灰而鬱卒,但同崔玄暐詳細談說之後,那鬱喪之意卻蕩然無存。

陳基提了數個芝麻胡餅放在桌上,匆匆洗了手臉。

期間阿弦就站在他身後,見他洗完了便手快地遞上巾帕:“大哥,今天可還好嗎?”

陳基擦了臉:“正要問你,聽老宋說你今兒為了找我去了李相爺府上?”

阿弦道:“是啊,我聽他們說李義府的車駕將你載走,擔心的很,幸好是虛驚一場,大哥,他當真沒有為難你麼?”

陳基點點頭:“相爺隻是問我些過去的話,並不見格外特彆。”他說這句的時候,臉上躊躇的神色一閃而過。

兩個人一隻狗圍著桌子吃飯,這芝麻餅雖是才出爐,路上被熱氣熏蒸,已經不酥了,且又有些硬,阿弦跟玄影一人扒著一個撕咬著吃。

陳基道:“這個還是小有名氣的胡餅,我特意早些時候去排隊才撿了這幾個呢。”

阿弦嘿嘿笑笑,陳基道:“對了,還有一件事跟你說,上次大理寺的楊大哥不是曾說過大理寺要招新麼,今兒我便是去看了看,他詳細問起我們在桐縣的情形,因知道你我都曾在縣衙當差,就問起你如今做什麼,他的意思是……”

阿弦咬著餅子呆呆聽著,陳基道:“他的意思是讓我們兩個都道大理寺,當然是從最底下的巡差做起……阿弦你覺著……”

阿弦幾乎把嘴裡的餅子噴出來:“我願意我願意!”

陳基笑道:“這樣著急做什麼,又沒有人跟你搶?你就這麼喜歡當差麼?當初在桐縣,不過是為了減輕朱伯伯的負擔罷了,現在……”

他遲疑了一下:“現在你跟大哥一起,大哥養得起你。”

阿弦正因為李義府和景城山莊的事懸心,又因聽了崔曄的話,便想著要從哪裡著手查起來。

所以陳基說大理寺有意招人,才如此迫不及待。

可是聽陳基說了最後那句話,阿弦手中的餅子不知不覺往下滑,眼見將掉。

陳基眼睜睜看著,忍不住舉手替她將那餅子提了提:“怎麼,傻了麼?”

阿弦的口有些乾,大概是那餅子實在太硬太黏,擋在了她的喉頭,阿弦結結巴巴道:“大、大哥……”

陳基卻又一笑道:“我隻是不願看你再吃累。好了,快吃吧,餅子都冷了。”

阿弦食欲全無,心怦怦亂跳,忽然沒來由道:“大哥,過了年我就十四了。”

陳基道:“啊,是啊,隻長年歲不長肉。”

阿弦一驚,低頭看了看身上。

陳基又笑道:“不說了,你可以再想想看,明兒早上告訴我一聲,我去大理寺回複就是了。”

阿弦道:“大哥!”心跳的越來越急,這一聲也格外的大些,把玄影都驚得猛地抬頭看來。

陳基正站起身來,聞聲回頭:“怎麼了?”

阿弦道:“我、我其實是……”不過是說了幾個字而已,臉已經無端漲紅,那三個字猶如千鈞重,壓得她整個人搖搖欲墜。

陳基盯著她,目光變化,忽然笑道:“好了,不必為難,你想去也好,不想去也罷,都隨你的心意。明日告訴我就行了。也不必胡思亂想太多,吃了飯就早些睡吧。”

陳基說完,竟不等阿弦回答,便邁步自回房去了。

身後,阿弦如同泄了氣的球,癱倒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