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頁(1 / 1)

大唐探幽錄 八月薇妮 4252 字 6個月前

道:“伯伯被不知哪裡的賊人殺死了。”

陳基膽戰心驚,幾乎無法相信這個事實,可看阿弦傷心欲絕的模樣,陳基深吸一口氣,又鎮定下來,他看看左右,用力握了握阿弦的手:“弦子彆哭,彆哭,聽我說……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

阿弦好不容易收了淚:“大哥,你怎麼才來?我讓這裡的人找你,都找不到。”

陳基麵露難色,欲言又止,隻說:“我這不是來了嗎?”

阿弦本還想問,卻又打住,隻有握緊陳基的手,卻覺他的手十分粗糙,阿弦並未在意,將臉在這雙粗糙的手上蹭了蹭:“我跟阿叔和玄影一塊兒上京的,在洛州的時候,有個壞人跑出來,把阿叔搶走了,玄影也不見了!”

陳基越發震驚:“阿叔?你說的是哪個阿叔?”

這個簡單的問題,卻問住了阿弦。

舌尖翻滾幾次,阿弦終於說道:“是我在雪地裡撿到的阿叔,他是個瞎子,還忘了自己是誰。”

陳基呆了呆,無奈地笑:“原來是撿來的人,你這愛發慈悲心的老毛病……算是改不了了。”

阿弦仰頭道:“大哥,你幫我留心看看哪裡能找到阿叔,還有玄影……”

陳基道:“現在哪裡還有心思理會那些,現在最要緊的,不是你自個兒麼?你無端端怎麼去招惹李家的人?那可是長安一霸,如今先要想個法子把你救出來才好。”

阿弦道:“原來有個薛主簿很好,但我聽獄卒哥哥們說,薛主簿好像被革職了。……是被我牽連惹怒了李家所致。”

陳基歎道:“這件事我知道,隻是革職還不算太壞,你可知道觸怒李家諸人的,下場比這個淒慘的要多的多。”

陳基說到這裡,本能地又有些緊張,便把阿弦的手握緊了些。

阿弦察覺,安撫道:“大哥,不必為我擔憂,我能見到你就已經很高興啦,其他的再慢慢想法子。”

陳基見她渾然不把自個兒的生死放在心上,本要斥責,可望著她清澈的雙眼,卻又說不出來。

他想了片刻,問道:“對了,你是怎麼驅使那些獄卒們幫你找我的?”

阿弦道:“我……”

正要再說,陳基忽然道:“有人來了,弦子,我回頭再來尋你,我會儘快想法子救你出去。你……自己多保重些。”

才跟他相見忽然又要分開,阿弦哪裡舍不得,但聽他語氣鄭重,便仍乖乖點頭:“好的大哥。”

陳基攥緊她的手,往自己跟前拉了拉,阿弦踮起腳尖,額頭在他的手上蹭了蹭:“你也多保重自個兒。”

陳基看著她雛鳥戀巣似的姿態,幾乎不忍鬆手,但聽那腳步聲越來越近,陳基咬牙道:“我走了。”將手抽出,頭也不回地往腳步聲傳來的相反方向而去!

陳基匆匆忙忙往監牢後門而去,將出門口之時,一道影子竄了出來,道:“還在裡頭囉嗦什麼?方才看見王牢頭帶人進內去了,幾乎把我魂嚇飛了,才要進去找你出來。”

陳基忙道:“多謝你羅哥。”

羅獄卒不耐煩地揮揮手道:“橫豎沒惹事出來就好,趕緊走。”

陳基陪著笑臉後退兩步,才轉身走入暗影之中。

他慢慢地沿著無人的牆角往後而去,過了半刻鐘左右,才來到京兆府的後院,靠外的一排簡陋房舍,均都默浸在沉沉地夜色之中,仿佛荒無人蹤。

陳基推開其中一扇房門,雖然已經儘量小心,古舊的房門仍舊發出“吱呀”聲響。陳基閃身進入,匆匆將門掩上,又側耳聽外頭並無動靜,才鬆了口氣。

他摸黑往前,黑暗裡依稀可見靠牆邊兒有一張窄窄地木床,陳基緩緩落座,忽地黑暗中有人道:“張大哥,你去哪裡了?”原來在他的床鋪旁邊,還有一張小床,床上的人慢慢翻了個身,黑暗中靜靜地看著他。

陳基一驚,繼而若無其事地說道:“有些悶,出去走了走。”舉手撫了撫床,他正要倒下,那人又道:“這兩天我看你好似有心事,好像總往監牢那邊跑,難道是有什麼你認得的人犯事了?”

“你真會說笑,”陳基笑道:“你認識的人才會犯事呢。”

暗夜裡那人也笑了兩聲,又道:“我看你晚飯也沒吃多少,偷偷地給你留了兩個湯餅,放在你床上,你若餓了就湊合著吃口。”

陳基答應了,仰身倒下,手肘碰到微硬的東西,轉頭看時,果然是兩個乾硬的湯餅。

陳基舉手拿了一個,放在眼前看了片刻,卻並無食欲,此刻心裡忽然想道:“我進去的匆忙,竟也忘了給弦子帶些東西,不知他吃的可順口?有沒有害怕挨餓?”

嗅到麵餅的淡香,陳基隨意咬了一口,卻覺著味同嚼蠟。

因為這口餅子,驀地又想起阿弦所說的老朱頭的事……陳基原先在桐縣的時候,便經常帶人光顧老朱頭的食攤,他也隻知道老朱頭做的湯麵好吃,幾乎比整個桐縣的飯食都好,但自從來到長安後,才知道老朱頭的手藝並非隻是區區“好吃”那麼簡單,簡直絕品。

長安居,大不易。

這一句話在陳基來到長安三天後就已經明白了。

他的目標很明確,之前在縣衙當差,風生水起,幾乎所有人、連同陳基在內篤定,倘若他不離開,他將成為桐縣的新任捕頭。

所以陳基想在長安找到一份公差,比如大理寺,比如京兆府。

但是他的設想極佳,真正實行起來,卻隻能用一個詞形容:處處碰壁。

大理寺如今並不招設公差,就算是其他的職位,也並非隨意什麼人就能擔任,且還多半要求需要長安的籍貫。

陳基在大理寺外徘徊許久,以至於幾乎被大理寺的公差們以形跡可疑的罪名將他拿下。

陳基說明來意,那些人大笑,勸他死心,言下之意,就算是大理寺中灑掃的下人都要是長安籍,至少也要是雍州的居民,要想當公人,一個毫無根基的小地方捕快……委實算不上數。

大理寺像是一塊鐵板,冷硬地將他拒之門外,甚至不許他舉手叩門。

陳基隻得退後一步,來至京兆府試試運氣,京兆府倒是在招設公差,但唯一空缺且適合陳基的,是仵作房的小雜役。

說是雜役,其實就是平日幫著仵作們抬搬屍首,清理送葬等齷齪事,而且又有些可怖……等閒之人是不肯乾的。

陳基當然不肯做這種卑微肮臟的活,如此,一直在長安盤桓了將近一個月,差使卻依舊沒有著落。

但陳基的囊中卻已經有些見了羞澀,他倒並非是個奢侈之人,起初也隻選了一家小客棧,但這也比在桐縣的花費要大,他本以為很快就能找到公差,當然不在話下,但如今看來,竟是遙遙無期。

陳基數了數剩下的銅板,心頭發寒,當下咬牙從小客棧搬了出來,住到地角更偏僻的、做苦力活的苦役們所住的大通鋪。

就算是大冬天,整個房間裡充滿了熱烘烘的氣息,混雜著汗臭,腳氣……令人無法呼吸。

各種口音各地方言,都在他耳畔不停地回響,就算是夜晚,此起彼伏花樣百出的如雷鼾聲,攪擾的陳基夜不能寐。

大概是從那一刻起,最初進長安時候的躊躇滿誌,變成如今的前途渺茫黑暗。°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夜晚,就在擠在旁邊之人呼天嘯地的打鼾中,陳基想到在桐縣的歲月,他隱隱有些想念,卻又不敢讓自己過於想念那段日子,生怕動念後便無法自拔。

開弓沒有回頭箭,他一旦離開,就絕不會再灰頭土臉地回去!除非有朝一日衣錦還鄉。

也就是在那個夜晚,陳基決定道京兆府應下那份差。

在桐縣的時候,偶然有什麼死傷公事,底下自有人料理,陳基都是遠遠看著,但是如今,這無人願做的差事得由他雙手親為。

每天跟死屍相伴,這還不是最難受的,更讓他難受的是其他人的異樣眼神,以及擔心自己會永遠做一個不上台麵的“雜役”。

起初接下這份差事,隻是因為走投無路,便想試試看從底層開始,這對陳基而言隻是一個跳板,至少他已經人在京兆府中了。

但……轉瞬間半年已過,陳基發現自己已經有些適應了這樣跟死屍相伴的死氣沉沉的日子。

他開始恐懼不安,難道他辛辛苦苦來到長安,就是為了當一個仵作雜役嗎?從未向任何人說起,他害怕這種無能為力死水無瀾的感覺。

沒有任何希望,才是最絕望難受的。

給阿弦寫信的時候,已經是一年以後了。

當初站在朱雀大道上望著大明宮起誓的青年仍在,卻不是先前那樣躊躇滿誌了。天下人並不知道有個叫“陳基”的大人物,隻有長安京兆府的人,約略有幾個,知道殮房裡有一個叫做“張翼”的青年。

張翼……陳基覺著有些諷刺,他特意換了一個名字,誰知過了這麼久,他的翅膀,一直都是垂著不起,或許會一直都如此委頓下去。

身為殮房雜役,監牢裡有些意外身死的囚犯,自然也是陳基等來搬運處置,陳基也認得了管牢房後門的一個姓羅的小頭目,聽他言談之中似頗有些門路,因此陳基時不時地用自己的月俸來買些東西,奉承此人好吃好喝。

這人看出陳基的意圖,就也故意誇大其詞,許了他許多好話,陳基雖覺著此人有些不太可靠,但……有些不切實際的希望,總比一絲也無要強,是以仍是假作不知,仍用酒肉等籠絡著他。

誰知真正用到羅獄卒的時候……卻是因為阿弦。

有人在明德門打了李義府之子、千牛備身李洋的消息,自然傳的半個長安都知道了。而薛季昶在京兆府門口保住此人、卻因此丟官罷職的事,陳基也知道。

羅獄卒吃了幾口酒,笑道:“這薛季昶,難道當自己是長孫無忌褚遂良不成?還是以為自己是太子殿下,或者沛王殿下呢?竟敢當麵兒跟李家的人作對,這不是壽星老上吊,活得不耐煩了麼?”

陳基隻是笑著給他倒酒:“說的是,主簿那個位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有的人想進一步還不可能呢。薛主簿竟這樣輕易地斷送了自個兒的前程,倒也是可惜了。”

羅獄卒聽出他的意思,吃了一口酒:“可不是麼?不過我看著也是個人的運道有關,我也常常聽人說薛主簿有些真才實學,是個能人,但能又有什麼用?時運不濟,就隻能丟官罷職還是當個平民百姓。”

陳基眼中有些黯然。羅獄卒掃他兩眼,複笑道:“其實也有些可笑,為了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差點兒把性命都搭上。不過說起來,這個被拿進牢房的少年,倒也有些古怪。”

陳基見他每每對自己的事推三阻四,滿心煩躁,又不敢表露出來,隻得強作歡容:“有什麼古怪?不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孩子罷了。”

羅獄卒道:“這可不一定,我聽說宋牢頭對他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