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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錄 八月薇妮 4315 字 6個月前

身走開,外頭有人來報說英俊來了。

袁恕己聽說阿弦不見了,就仿佛眼前生生著了火:“去了哪裡,不是有高建看著麼?”

英俊道:“大人勿要著急,來的路上我已經想到了一個去處,隻是有些為難。”

袁恕己忙問何處,英俊道:“豳州大營。”

這豳州營跟阿弦當真是有“不解之緣”,從第一次去找尋失蹤的何鹿鬆,到被惡鬼附體,亦欲去豳州……可謂是千絲萬縷,欲說還休。

袁恕己心懷鬼胎,來不及多問,立刻叫人備馬欲去,英俊道:“大人,請容我跟隨。”

若隻騎馬的話速度要快些,袁恕己才要叫他留在府衙,英俊道:“阿弦就算出城,也得等城門開時,如今城門才開了不到一刻鐘,我們要追也是不難。”

袁恕己這才叫人備車。

同行到半路,袁恕己放慢馬速,來至車旁,從微微撩飛的簾子裡看進去,卻見英俊端然而坐,似正垂眸出神。

袁恕己便問道:“先生怎麼知道小弦子在豳州大營,他在哪裡又是做什麼?”

英俊仍是未曾睜眼:“大人在垣縣的時候,蘇老將軍來城中找過朱伯。”

袁恕己大吃一驚,顧不得勒住馬兒,縱身一躍,順勢上了馬車,他鑽入車內,道:“你說什麼?是老朱告訴你的?”

英俊道:“他並不曾告訴我,但那夜他的反應十分古怪,甚至跟我提到了要離開桐縣。”

袁恕己道:“那你如何確認就是蘇老將軍?”

英俊道:“高建說曾看見朱伯跟一個白胡子的人說話,且酒館內有個人酒後說那日看見老將軍進城,可惜無人信他。整個桐縣甚至豳州,讓朱伯舉止失常的人,並沒有幾個。”

他略停了停,道:“若阿弦知道此事跟蘇老將軍有關,隻怕會立刻前去詢問。”

果然一語為真。

兩人趕到之時,正阿弦在內同蘇柄臨說話,雷翔攔著不敢讓他們擅入,袁恕己聽到阿弦大叫了聲,聲音裡似有無限憤怒,哪裡還能忍住,便推開雷翔衝了入內。

雷翔生恐兩人惹禍,又不知裡頭到底如何,兩麵為難。卻見蘇柄臨仍臉色如常,對他一點頭而已。雷翔惴惴退了。

袁恕己忙抱住阿弦:“小弦子,這是怎麼了?你說什麼不是?”

蘇柄臨看看兩人,目光又落在他們身後的英俊身上。

然後,在袁恕己的追問中,阿弦隻緊閉雙眼,喃喃道:“大人,我要回家,我要找伯伯。”

袁恕己的心狠狠一顫:“好,我帶你回家去。”

他的手在阿弦肩頭一摟,越發覺著手底的肩胛骨頭嶙峋,瘦弱的可憐。

袁恕己抬頭對蘇柄臨道:“老將軍,畢竟朱伯才去,小弦子有什麼衝動下言差語錯的地方,還請不要計較。”

蘇柄臨道:“你放心。”

袁恕己道:“既然如此,我先帶他回去了。”

袁恕己握住阿弦的手,見她神情恍惚腳步輕浮,畢竟是連著數日不曾好生進食,身子虛弱的很了。袁恕己索性將她抱起來,大步往外而去。

阿弦在他懷中不動,但就在將出門的那一刻,阿弦掙紮著抬起頭來,轉頭看向蘇柄臨。

一老一少兩個人的目光相對,蘇柄臨看見阿弦的眼神裡帶著一絲薄薄地沁涼之色。

兩人去後,現場卻隻剩下了英俊跟蘇柄臨兩個。

蘇柄臨道:“你親自跟著前來,是不放心他,還是我?”

英俊道:“敢問老將軍對阿弦說了什麼?”

蘇柄臨道:“我說了我該說的話。”

英俊道:“您未免太心急了。”

蘇柄臨低低笑道:“我向來是個心急的人,年紀大了,時日無多,總是比較著急些。”

他打量著英俊:“老朱的事應該隻是一個開頭,但隻要有了開頭,必然會盤根錯節,最後不知會發出什麼來。你要留心了,如今不再是長安居大不易,桐縣更是是非之地。”

英俊道:“老將軍也要留心,你將自己擺在了明處。可知如此一來,你便已經是兩麵兒的眼中釘了。”

蘇柄臨笑了兩聲,然後正色道:“那孩子該是時候離開這裡,你也是時候該走了,再不走,我怕就來不及,彆弄得最後玉石俱焚。”

英俊道:“您說的對,隻要有了開頭,就會盤根錯節,結出些善果惡果來。”

蘇柄臨忽問道:“你呢?是善果還是惡果?”

英俊淡淡道:“我的惡果已服下,以後不會再重蹈覆轍了。”

蘇柄臨又笑:“你既然服了惡果,卻還大難不死,隻怕將來遭殃的會是彆人。”

英俊道:“老將軍保重,我該走了。”

英俊緩緩轉身之時,蘇柄臨忽叫住他:“崔……”他話鋒一停,道:“你會看著那孩子嗎?”

英俊道:“您是說阿弦?當然,我曾經答應過朱伯。您卻為什麼這樣問?”

英俊背對著,又看不見,蘇柄臨徐徐鬆了口氣:“那個孩子,著實特彆的很,跟……”

他未曾說下去,隻生硬地打住:“好了,你且去吧,我不送了,祝你一路好風。”

英俊舉手,側身向著虛空輕輕地做了個揖,然後便出門去了。

一直看著英俊的背影離開,蘇柄臨仍站在原地未動,原本巋巍的身軀,也似有些傴僂了。

連續數日,阿弦都是昏昏沉沉,極少進茶飯湯水,謝大夫跟高建兩人輪番照顧,袁恕己得閒便往朱家來。

阿弦做了好些夢……有的是真的,有的卻像是幻覺。

她看見自己小的時候,被老朱頭領著,在一個黃土遍地的地方,烈日炎炎,阿弦走的倦累,口乾舌燥,老朱頭把她放進一個竹筐子裡,背著趕路。

他的雙腳都磨破了,臉上曬得烏黑皸皮,卻仍打起精神來哄她開心。

那時候因跟高麗作戰,越是靠近邊陲,逃難的人越多,老朱頭每天最操心的,一是如何看好阿弦,二是找吃的。

就算是找到一棵野菜,他也要留最鮮嫩的葉芽給阿弦,自己把旁邊的爛黃葉仔細嚼吃進腹。

阿弦仍是餓得哭。

那夜,老朱頭不知從哪裡捉了一隻地老鼠,剝皮洗淨,本要生吃的,阿弦嫌腥氣,無論如何不肯下咽。老朱頭隻得用火烤了給阿弦吃,誰知香味散出,引來許多饑民爭搶,老朱頭隻拚命搶回了一條不大的腿子,卻被打的鼻青臉腫,遍體鱗傷。

從那時候起,阿弦不再挑揀,隻要有吃的她就會閉著眼也吃下去。

就算是在最深沉渾噩的夢境裡,想起這些往事,仍是哭了笑,笑了又哭。

忽然之間,是老朱頭的聲音——“長安,也是有可愛的地方的。”

眼前雲霧彌漫,不知過了多久,似乎風雲從前方被一隻無形的手撥開,顯出地上一座巍峨壯麗的極大宮闕。

阿弦從未見過這樣廣大的宮殿,看起來就如同是仙人住的地方……幾乎比整個桐縣還要大上幾倍。

但又如此精致而真實,其中還有好些人穿梭不停。

在一處噴著水的池子旁邊,有一個挽著高髻猶如仙子般的女人說道:“太子真是越來越得人心了,先前上的那道求赦免逃兵家人的奏折,很得聖上喜愛呢。”

旁邊道:“太子天生仁孝,以後繼承大統,也算是我等之福。”

說話間,又有一隊宮女,衣袂飄飄地整齊走過,每個人手中都舉著個托盤,精美鋥亮的食器上刻著繁複美麗的花紋。

阿弦身不由己地追隨看去,耳畔又聽見舞樂聲響,宛若仙音,前方殿閣開處,見偌大的空闊的大殿內,兩邊整齊坐著許多奇裝異服之人,身後各有鼓樂演奏。※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正前方高高在上坐著兩個人,卻是一男一女,都身著華美的明黃袍服,儀態威嚴,氣質高貴。

忽然他們的下手處,一個小小地身影奔出,叫道:“父皇,母後。”

卻是個不過是七八歲的小女孩兒,頭梳著雙丫髻,身著很薄的綢衣,生得玉麵玲瓏,十分可愛。

上麵那兩人見了,不由都露出笑容,那女子更是招呼:“太平,到母後這裡來。”

女孩子清脆地答應了聲,提著裙角跑了上去,武後將她一把摟入懷中,滿目慈愛,百般疼惜。

旁邊的高宗李治便笑道:“快把太平最愛吃的炙鹿肉拿上來,切的細一些。”

太平公主卻咯咯笑道:“父皇,不用叫他們切,我最愛自己動手了。”

摟著她的武後佯作責怪道:“若是不小心切了手,豈非又要哭。”

太平公主笑道:“切了手而已,就算是切了整根手指下來又怎麼樣,太平才不怕那些呢。”

高宗讚道:“好,小小年紀便能如此,果然不愧是我李家的女孩兒。”

烤好的新鮮鹿肉放在翠綠的荷葉上被端了進來,金黃色鹿肉滋滋作響,旁邊還點綴著數片新鮮粉嫩的荷花瓣,侍者跪地奉上,又進金刀。

太平公主自己取了刀子,慢慢地切那鹿肉。

忽然她大叫一聲:“啊!”仿佛吃痛。

嚇得上座的兩人臉色各變,太平公主卻又頑皮地舉起手來道:“騙你們的。這不是好端端地?忒也膽小!”

底下最靠近丹墀的,是一位清秀的華服少年,臉色微白,似有幾分體弱身虛之意,隻聽他笑道:“妹妹怎麼這樣頑劣,竟當麵兒嚇唬父皇母後。”

太平公主尚未說話,上麵的武後道:“這有什麼,她年紀還小,且讓她玩鬨去,如果一味地規規矩矩像是個小大人般,反而假了。”

太平回頭,拋了個極得意的眼神。

那少年正是太子李弘,李弘見武後如此護著太平,便一笑落座,又往旁邊看了眼。

他旁邊坐著的,卻是個衣著鮮麗的青年,卻生得唇若塗朱,麵似桃花,眼眄轉動間,似有無限風流橫溢。

目光同李弘相對,青年莞爾一笑。在李弘轉頭之後,青年的目光卻延伸出去,他瞥了太平公主一眼,朱紅的嘴角一挑,舉手吃了杯酒。

半個時辰後,宴席方散,參與宴會的諸位魚貫而退,最後是太子李弘起身跪辭:“父皇母後若無其他吩咐,孩兒先出宮去了。”

李治問道:“弘兒近來身子如何?”

太子李弘道:“已經好多了,父皇不必擔心。”

李治又問了幾句,李弘才退了出去。

正出門,就聽得一聲笑從旁邊傳來,李弘轉頭,卻見是先前坐在他旁側的那麵若桃花眼帶風流的青年。李弘不由笑道:“敏之表兄,你如何也跟太平似的學著頑皮,躲在這裡做什麼?”

這青年正是武後的外甥賀蘭敏之,他的母親是武則天的姐姐韓國夫人,因為賀蘭敏之生得容貌絕美,又十分聰明見機,很得武後寵愛。

“特等你一塊兒走的。”賀蘭敏之指了指前方,又道:“皇上又問你的身子了?”

李弘陪著他往前拾級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