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地四看。
正在緊張之時,童稚的聲音又繼續往下,卻是:“屈賈誼於長沙,非無聖主;竄梁鴻於海曲,豈乏明時?所賴君子見機,達人知命……”
阿弦呆立原地,苦思出神,身後響起一聲咳嗽。
來者正是袁恕己。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五隻小天使,鞠躬~~(づ ̄3 ̄)づ╭~
看到很多小夥伴在擔心善堂那沒學到的《滕王閣序》可知小弦子也很擔心這個問題,於是~~知道將發生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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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天籟
兩人見了, 袁恕己道:“怎麼到的這樣遲, 還以為你賭氣不來了。”
阿弦規矩行禮,垂頭問道:“不知大人因何事召喚?”
袁恕己打量她片刻, 嗤地一笑:“怎麼,是記恨我了?”
阿弦道:“小人怎麼敢。”
袁恕己含笑看她, 搖頭歎道:“我昨兒……不是有心要對你怎麼樣,隻是……”
畢竟有些難以出口, 他便話鋒一轉:“小弦子,你總不是那樣小心眼兒的人吧?”
阿弦聽他語聲頓促,才抬頭瞪過去,疑惑問道:“大人,你莫非是想說……你昨兒做的不對麼?”
袁恕己手攏著唇,又咳嗽了聲:“我說了嗎?”
阿弦側目。
袁恕己望著她的眼神, 無奈笑道:“好好好,我就是這個意思, 成了吧?果然是個小心眼兒的小弦子, 我看你才是‘睚眥必報’呢。”
這會兒,孩童的背誦聲再度響起。
阿弦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忽然問道:“大人,他們在背的是什麼?”
袁恕己道:“這都不知道?是《滕王閣序》, 聽說英俊先生這幾日一直在教導孩子們背誦這個。不對,你明明是知道的,先前不是向我提起過的麼?如何又問?”
阿弦道:“我是問他們現在正背的句子。”
“哦,原來是你的耳朵忽然不好使了, ”玩笑歸玩笑,袁恕己側耳聽了聽:“所賴君子見機,達人知命……”
他忽地再度警覺:“你又想說什麼?”
阿弦不答,隻直直地看著袁恕己,若有所思。
袁恕己見她凝神發呆,心裡又一緊,試探問:“怎麼不說話?不會是在這裡也能看見什麼……吧?”
阿弦道:“不是,我隻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袁恕己不解。
阿弦看著滿麵疑雲的青年,忍不住笑了聲。
阿弦現在聽見的安善他們所背誦的,是袁恕己方才所說的“君子見機”一句。
但是當初在她噩夢中所見的,卻是“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那段,安善當時曾說是他們當日才學的。
雖然那次在善堂因為有英俊擋災化險為夷,可因為這個,又知道“關山難越”這段本該是他們七八天後才學到的,所以阿弦仍提心吊膽,生怕此事還不算完。
為了避免那恐怖的可能,她幾乎想讓英俊不要再教孩子們背念此文了。
但是這會兒才知道,她擔心的那段早就背過了。
這意味著她夢中所見的那一幕,再也不會出現。
馬賊已死,危機亦過。
這會兒那朗朗地背誦聲,猶如天籟。
阿弦覺著體內的血液都有些難以按捺地喜悅歡騰,便道:“大人,你曾經說我所預感之事,往往就會成真,所以之前你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但是善堂裡的這件事,卻並非如此。”
袁恕己道:“嗯……你想說什麼?”
阿弦深吸一口氣,正色道:“我想說的是,既然這一次未曾成真,那麼,其他的事也未必就是真的。”
袁恕己皺眉:“你……”
阿弦對上年青刺史鋒芒畢露的雙眼,曾經所見的有關他的將來的那些可怕景象慢慢被壓下。
如果她所見的孩子們遇害的一幕未曾成真,那麼……她所見的袁恕己的命運,也未必不可以被改變。
阿弦道:“大人,正如你先前所說,就算知道前路難行,也當竭力抗爭。何況那命運也未必是真。”
袁恕己垂眸,四目相投,他微微一笑,往前走去。
阿弦跟在身後,慢慢地將到了善堂正殿,從新修的敞開的槅門看進去,正可見佛像低眉善目的半麵,似洞察無限世事,眉間無限慈憫。
袁恕己駐足,遙望那菩薩佛像。
阿弦亦沉默相看,夏日的風拂過,殿前門口的古樹搖曳,綠葉簌簌,發出令人身心放鬆的輕響。
頃刻,袁恕己輕聲道:“小弦子,你可知我今日為何叫你過來嗎?”
阿弦不知。
袁恕己道:“方才你所說的話,跟之前有個人同我說的頗為類似。”
“誰跟大人說了什麼?”
袁恕己道:“是英俊先生。”
阿弦詫異:“阿叔?”
袁恕己抬頭看看天際,夏日晴朗,天色碧藍,浮雲如蒼狗,變幻逍遙。
昨日聽了阿弦那些話,袁恕己雖看似大怒,心中實則驚怒恐懼交加。
他一夜未眠,噩夢連連。幾次翻身坐起,握緊枕邊的短刀。
其實若要去殺死蒲俊,又何須用刀。
有一次他%e8%83%b8口殺意翻騰難以遏製,已經走出門口,又退了回來。
他始終不肯信自己有朝一日將喪命於這般孱弱的少年手中,幾乎賭氣般想要將阿弦的話拋在腦後,用他將來的命運跟她賭一賭。
可另一方麵,又因對她的深信不疑,而產生一種挫敗哀喪的苦痛感。
其實早在上次阿弦問他,她那個所謂的“朋友”將會慘死不可言說的時候,袁恕己心裡就有些掂掇。
那時他看著麵前的阿弦,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仿佛她所說的那人就是自己。
幸而當時阿弦否認了。
可直到現在,袁恕己已經明白,沒有彆的什麼人……那個在阿弦口中將慘遭不幸的人,是他。
情何以堪。
若一切早就注定如此悲烈的結束,他的滿腹雄心壯誌,又何以繼續。
次日,袁恕己照例來至善堂查看工程,卻正好跟在此地教孩子們背誦文章的英俊撞了個正著。
那人身著素白色麻布長袍,站在翠綠斑駁半是透明的樹蔭底下。
袁恕己第一眼的時候並未認出是英俊,隻下意識覺著此人好個風姿,桐縣幾時竟來了這般人物。
定睛再看,才啞然失笑。
但是他越看心中越是驚疑,——當初阿弦墜落雪穀,是他率兵去搶救的,也算是第一個見過朱英俊的人。
當時場景十分詭異,那時候的英俊,猶如一具枯屍般躺在地上,旁邊還有根突兀白骨滋滋燃燒,藍光汪汪然,一眼看去,還以為阿弦是從他身上抽出的骨頭,叫人悚懼。
同現在的“朱英俊”,簡直判若兩人。
他隨意站在樹蔭下,白衣超然,氣度清雅,猶如謫仙降落塵凡。
袁恕己往前走了幾步,仔細觀察英俊的舉止。
雖毫無證據,也無人相信當初善堂裡誅滅七名馬賊的是英俊,但袁恕己已然認定了非他莫屬。
然而就如同他懷疑此刻的英俊是否就是當初救上雪穀的那“半死之人”,他同樣懷疑,如此雲淡風輕的“先生”,會是那個一出手眨眼間就無情狠絕殺死七名匪賊的“絕世高手”。*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這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袁恕己心中疑惑,這濃重的疑惑,將他對於自身命運的恐慌跟憂慮都暫時拋在了腦後。
忽然,他看見被孩子們圍在中間兒的英俊微微抬頭,竟是向著自個兒所在的方向。
這瞬間,雖知道對方是個瞎子,袁恕己卻明白——他發現自己了。
果然,英俊輕輕地拍了拍手,同安善等說了幾句,孩子們便蹦跳著離開。
袁恕己福至心靈,他覺著英俊是在等自己。
他走到英俊身前,故意不出聲,隻仍用鷹隼似的眼睛打量著對方。
忽地英俊道:“刺史大人?”
袁恕己不由一笑:“先生如何猜到是我?”
英俊垂眸道:“大人落足雖輕,但步伐穩健。”
袁恕己心頭一動:“那日馬賊來襲,英俊先生特意讓車夫傳信,莫非就是因為聽見了賊人的腳步聲?”
英俊並不否認:“是。”
袁恕己意味深長道:“這麼說來,先生也算是習武之人?且是名高手了?”
看著對方淡然冷靜的神色,袁恕己幾乎忍不住要當麵兒問問英俊,到底是不是他殺了那七個馬賊。
誰知還未開口,就聽英俊道:“大人可是想問,那幾個賊匪是否死在我手中?”
袁恕己吃了一驚:“你……那先生可否為我解惑?”
英俊唇角挑起:“解惑?不敢。”
往旁邊走出一步,探手出去,手掌貼在那古槐樹上,那修長白皙的手指緩緩撫過蒼皸的書皮,一寸寸紋路,似一道道年輪。
“昨天阿弦回去,很是不對。”他道。
袁恕己心頭一沉:那小子難道也把有關他命運的大事告訴了這瞎子麼?有點可恨,竟是……就這麼相信這瞎子。
英俊道:“大人勿怪,那孩子一片赤子之心,不過是關心大人故而情急罷了。”
袁恕己聽了這句,想起阿弦昨日離開之時說“我隻是不想你出事”的話,心裡略覺一暖。
他籲了口氣:“先生何意?”
英俊道:“‘所賴君子見機,達人知命’,大人可知道這句?”
袁恕己哼笑出聲:“誰人不知?當初王勃王子安,十四歲以此成名,驚才絕豔,世人嘖歎。然而又有何用,好不容易成了王府侍讀,正是一步登天的時候,卻又偏偏因才犯忌。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時也命也,無法可說。”
英俊道:“大人這一番話,所言極是。”似是真心實意地讚許。
袁恕己正仍不解,英俊道:“子安六歲能文,才華橫溢,世人以‘神童’呼之,萬人皆說他前途無可限量。後來果然以才名驚豔於世,於沛王府中伴讀,本當遂青雲之誌,可又有誰能料想,中途竟‘屈賈誼於長沙,竄梁鴻於海曲’。”
袁恕己蹙眉:“嗯?先生的口%e5%90%bb,似跟王子安十分熟稔?又對他的生平經曆這般了若指掌?”
英俊淡淡道:“王勃之名誰人不知,吉安酒館內也常有些書生文人聚會,《滕王閣序》更是高談之資。”
袁恕己嘖了兩聲。忽然覺著此刻所說跟自己的本意大相徑庭,正要再不屈不撓繼續追問,英俊道:“想必大人不知我為何在此時提起王勃?”
袁恕己幾乎懷疑他雖然眼瞎,卻有讀心之能了,他哈地笑了出聲:“我猜先生隻是為了轉開話題,避而不答。”
英俊道:“我雖說的是王勃,實則意指大人。”
袁恕己斂了笑:“你說什麼?”
英俊道:“我因記憶全無,對命數玄學之